第1章
家族、成长与婚姻

作为西班牙赫赫有名的家族，古兹曼家族的历史可以追溯至西班牙早期的君主专制时期。谈及古兹曼家族中的名人，首先是著名的阿隆佐·佩罗兹·德·古兹曼。1291年，阿隆佐·佩罗兹·德·古兹曼宁可让围攻塔里法的摩尔人杀掉自己的儿子，也绝不投降交出城池。自此，便有了古兹曼家族的训诫：“血肉之躯，为国荣捐。”除了蒙蒂若家族，梅迪纳·科尔里家族、梅迪纳·西多尼亚家族、拉斯·托雷斯家族和奥利瓦雷斯家族都是古兹曼家族的分支。奥利瓦雷斯伯爵-公爵加斯帕尔·德·古兹曼是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时期的全能大臣。

古兹曼家族一直流淌着皇族的血液。欧仁妮皇后虽然是莱昂王国兼卡斯蒂尔王国的国王阿方索十世的后人，但不是第一位登上皇后宝座的人。早在17世纪，第八代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胡安·曼努埃尔·佩雷斯·德·古兹曼之女路易莎·弗朗西斯·德·古兹曼就嫁给了第八代布拉干萨公爵，而第八代布拉干萨公爵后来成为葡萄牙国王若昂四世，1640年到1656年统治着葡萄牙。蒙蒂若家族的伯爵们与阿坤哈家族的联姻使葡萄牙和西班牙在16世纪的伊比利亚半岛历史上发挥了重要作用。我提及这些事实是为了证明拿破仑三世并非娶了出身不如己的妻子——一些评论家不仅往往喜欢做相反的评价，而且甚至给出了一些毫无事实依据的证据。

波托卡雷罗家族曾出过一位枢机主教。这位枢机主教在奥地利国王理查二世的统治时期发挥了重要作用。1339年，这个古老的贵族世家任命了第一位热那亚总督。著名作家玛丽亚·弗朗西斯卡·德·波尔图卡·雷罗是蒙蒂若家族的一位伯爵夫人，生活在19世纪初，也是欧仁妮皇后的先辈之一，因有人控告她把自己的住所变成扬森主义者的集会地点而遭到迫害。玛丽亚·弗朗西斯卡·德·波尔图卡·雷罗曾是拉格·德·瓦卢德侯爵的联络人，而在法兰西恐怖统治期间，她一度是西班牙的难民。在欧仁妮皇后的祖先中，不乏君主、权贵、政治家、将军和牧师等。欧仁妮皇后的姐姐帕卡·德·阿尔瓦（即玛丽亚·德·萨莱斯·波托卡雷罗·基尔巴特里克）嫁给了英格兰国王詹姆斯二世的直系后裔，也就是阿尔瓦兼博维克公爵雅各布·菲茨-詹姆斯（即雅各布·路易斯·菲茨-詹姆斯·斯图亚特-本提米格利亚）。

欧仁妮皇后的父亲特巴伯爵西普里亚诺·古兹曼·帕拉菲克斯·波托卡雷罗是蒙蒂若伯爵尤金尼奥·德·蒙蒂若最小的弟弟。18世纪初，尤金尼奥·德·蒙蒂若的名字曾与西班牙的自由主义运动甚至革命运动联系在一起。尤金尼奥·德·蒙蒂若的家人认为他有着旧时策划家的胆量和现代革命家的毅力。在抵抗费迪南·弗朗西斯科·德·保拉·多明戈，即费迪南七世政府的愚蠢暴政的斗争中，尤金尼奥·德·蒙蒂若的名字分外醒目。尤金尼奥·德·蒙蒂若曾带着一小队人，深入阿兰胡埃斯宫，挟持并且控制了国王和王后长达数小时。然而，西班牙人民没有支持尤金尼奥·德·蒙蒂若，导致这次计划彻底失败。虽然尤金尼奥·德·蒙蒂若希望得到一个英明正义的政府，但他大胆的举动非但没有获得认可，反倒被胆小者认为是疯狂之举，而尤金尼奥·德·蒙蒂若也被视为疯癫之人。

在法兰西皇帝拿破仑一世的军队中，欧仁妮皇后的父亲西普里亚诺·古兹曼·帕拉菲克斯·波托卡雷罗表现得英勇顽强。在西班牙，为了捍卫西班牙国王约瑟夫·波拿巴，普里亚诺·古兹曼·帕拉菲克斯·波托卡雷罗奋勇杀敌，表现杰出，并且曾多次受伤。1814年，西普里亚诺·古兹曼·帕拉菲克斯·波托卡雷罗被晋升为炮兵上校，并且被拿破仑一世安排守卫巴黎的诸要塞。后来，巴黎受到盟军威胁时，西普里亚诺·古兹曼·帕拉菲克斯·波托卡雷罗冲在最前面，带领理工学院的学生们保卫肖蒙高地。拿破仑一世倒台后，由于西普里亚诺·古兹曼·帕拉菲克斯·波托卡雷罗在战争中发挥的重要作用，费迪南七世下令逮捕并且监禁了他。此外，西普里亚诺·古兹曼·帕拉菲克斯·波托卡雷罗还是西班牙第一批进入参议院的贵族之一。总而言之，欧仁妮皇后的父亲不仅思想自由、精力充沛、极富教养，而且随时准备为别人服务。

1830年，法兰西大革命后，欧仁妮皇后的父母在巴黎定居，并且与许多显赫家族建立了亲密关系——特别是与旧友普罗斯佩·梅里米从小就认识的塞西尔·德莱塞茨。此外，还有些友谊始于西班牙。由于几乎每天都与这些家族打交道，欧仁妮皇后的父母与他们的关系愈发亲密。

1834年，尤金尼奥·德·蒙蒂若去世后，欧仁妮皇后的父亲西普里亚诺·古兹曼·帕拉菲克斯·波托卡雷罗继承了蒙蒂若家族的财产和爵位。这位帝国战争的老将虽然后来丧失了所有财富，但并未因此受到很大影响，也不在乎自己朴素的生活方式。西普里亚诺·古兹曼·帕拉菲克斯·波托卡雷罗有着自由主义和现代思想——他摒弃了旧时的习俗，并且希望自己的女儿们能够接受一种更优越、更现代的教育。虽然女儿们可能会贫穷，但西普里亚诺·古兹曼·帕拉菲克斯·波托卡雷罗期待看到她们长大。西普里亚诺·古兹曼·帕拉菲克斯·波托卡雷罗常说：“贫困和磨难会让她们变得更坚强。”

虽然欧仁妮皇后的母亲——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的性格和观念和她的丈夫完全不同，但在女儿的教育方面，她对丈夫没有任何异议。欧仁妮皇后的母亲知识面广、精力充沛。无论是年老还是失明，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都渴望向前迈进，并且从不放松自己的意志。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急切地想要进一步完善对自己和家人有用的品格。无论在哪儿，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的身边总是聚集着一群优秀的人。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在文学界的一位朋友曾说，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不是想把朋友们“绑在她的车轮上”，也不是想让朋友们帮助她“改变命运”——她选择的朋友都是自己钦佩之人。第一次去西班牙时，普罗斯佩·梅里米就开始通过写作介入西班牙的复杂事务，而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对普罗斯佩·梅里米帮助很大。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曾对普罗斯佩·梅里米讲起一则轶事，而正是这则轶事让普罗斯佩·梅里米写出了《卡门》。后来，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还向旅行者、艺术爱好者和历史重建爱好者提出重建一个新的卡斯蒂尔国并且设立一位新的佩德罗国王的想法。普罗斯佩·梅里米急切地想找到权威资料，而为了帮助普罗斯佩·梅里米，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动员大批档案管理员和图书管理员，查阅了已经尘封几个世纪的史册。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对普罗斯佩·梅里米道出了关于佩德罗的历史的理论，对他的思想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实际上，普罗斯佩·梅里米不仅采纳了这一理论，而且巧妙地将它转变成了自己的一套完整的体系。

欧仁妮皇后的母亲接受了法兰西自由派学说的优点——自由派认同路易·菲利普一世的一些统治举措。对这些“天才统治者”，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不仅热情地赞扬，而且认为在不干扰人们生活的前提下，他们能够给人们带来幸福和美。毋庸置疑，伟大的拿破仑·波拿巴是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支持的目标。欧仁妮皇后的母亲所属的家族也有拿破仑党人。几年后，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得知有一位叫波拿巴的二十岁的王子居住在马德里。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想方设法见到他，并且细致深入地了解了王子——英俊潇洒、机智诙谐的王子虽然的确是波拿巴家族的人，但不是欧洲人期待的波拿巴。事实上，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还差点去拜访了另一位在哈姆监狱服刑的波拿巴。

在巴黎，欧仁妮皇后的母亲过着清静的生活，与一些知识分子打交道。普罗斯佩·梅里米向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介绍了几位作家——尤其是亨利·贝尔，即司汤达。亨利·贝尔是普罗斯佩·梅里米是的好朋友，不仅比普罗斯佩·梅里米年长二十岁，而且对普罗斯佩·梅里米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亨利·贝尔是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家中的常客，而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的两个女儿非常钦佩亨利·贝尔，并且爱听亨利·贝尔的故事。对孩子们来说，亨利·贝尔的每次来访都是愉快的日子。孩子们会很焦急地期待着亨利·贝尔带来的故事——他的故事不仅逗得她们无比开心，而且顺便也可以让她们比平时晚些上床睡觉。

关于这些来访，普罗斯佩·梅里米曾给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写道：“你可以想象两个孩子或者坐在亨利·贝尔的膝盖上，或者坐在他身边低矮的椅子上，仔细聆听，眼睛睁大，张大嘴巴，仿佛在观看某种奇观。亨利·贝尔作为伟大历史事迹的歌颂者，赋予了这些历史故事鲜艳的色彩和勃勃生机。亨利·贝尔如数家珍地叙述着这些故事，仿佛他曾亲身经历。你可以想象，如果读到《帕尔马的天主教修女》一书中专门讨论滑铁卢的那一章时，这些描述是多么的生动、对生活多么了解，细节多么具有暗示性，感情多么真挚——这一切使司汤达的作品充满魅力。追忆往事时，两位小姑娘的父亲已经给她们讲过很多故事，而她们早已对帝国有着深深的敬畏。然而，从亨利·贝尔——这位无与伦比的故事讲述者口中，她们了解了一个更真实、更优秀的拿破仑。为了能让孩子们的记忆保留这位‘戴着小公帽和穿着灰色外套男人’的轮廓，为了激发她们的想象力，亨利·贝尔讲故事时画了很多图画，可以说是用图画在讲述故事。”欧仁妮皇后很早就有《奥斯特里茨之战》这本书，而书中的插画就出自司汤达之手。

我们在此见到的司汤达与他以往的形象大相径庭——为了让两位“小学生”理解历史，司汤达愿意做一个“讲故事的人”。普罗斯佩·梅里米曾坦言，在公众眼里，司汤达就像“不道德的怪物”，而司汤达对此倒毫不介意。然而，恰恰相反的是，我们发现了一个毫无傲气的司汤达——“两位小姑娘带着钦佩和热情来聆听司汤达的故事，”普罗斯佩·梅里米继续说，“这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两位小姑娘那漂亮眼睛中的专注之情让司汤达倍加愉快。”“长大之后，你要嫁给圣克鲁斯侯爵，”司汤达曾带着既愉悦又凝重的语气对未来的皇后说，“你会忘记我，而我也无须再关心你。”

普罗斯佩·梅里米虽然也会讲故事，但不如司汤达会讲战争故事。因为很喜欢孩子，普罗斯佩·梅里米很乐意照看两位小姑娘并且逗她们开心。我还记得，向他的朋友斯塔普费尔的女儿出生表达祝贺时，普罗斯佩·梅里米说自己完全能体会到做父亲的快乐——普罗斯佩·梅里米对曾经照顾小猫时体会到的快乐仍记忆犹新。普罗斯佩·梅里米打趣地说：“小猫在长大成年后就不那么可爱了，而人类，尤其是姑娘们，越长大越有魅力。”

普罗斯佩·梅里米总是很乐意逗乐小欧仁妮，经常带她去散步，游览巴黎的名胜，到糕点店去品尝美味。普罗斯佩·梅里米很喜欢听小欧仁妮说话，并且曾说：“我对小欧仁妮的话总是很感兴趣。”普罗斯佩·梅里米不仅经常批改小欧仁妮的法语练习功课，而且有时甚至还会给她上几节写作课。难怪欧仁妮皇后回忆起自己童年的这位朋友时，总是感到温暖舒心、记忆深刻。长大后的欧仁妮皇后不仅仍旧喜欢提到普罗斯佩·梅里米，而且像童年时那样，彬彬有礼地称呼他为“普罗斯佩·梅里米先生”。在《贡比涅、圣克卢、比亚里茨的回忆》一书中也经常可以看到普罗斯佩·梅里米的名字。就像司汤达让欧仁妮皇后知晓了真正的拿破仑一样，作为一名历史学家，普罗斯佩·梅里米极大地提高了欧仁妮皇后对历史的兴趣。欧仁妮皇后对自己的启蒙老师们非常尊敬。

普罗斯佩·梅里米非常喜欢小欧仁妮和她的姐姐。1839年，由于她们的父亲在马德里病得很厉害，而母亲已先行赶赴马德里，导致小欧仁妮和她的姐姐不得不离开巴黎去马德里和她们的母亲团聚时，这位“亲爱的法兰西朋友”——欧仁妮皇后一家总这么称呼普罗斯佩·梅里米——依依不舍。有一段时间，在巴黎陪着小姑娘们的只有她们的家庭教师，而普罗斯佩·梅里米则尽可能抽空陪伴她们。由于其中的一位姑娘对她们的家庭教师弗拉尔小姐有点粗鲁，弗拉尔小姐便罚她们干活。后来有人告诉我，普罗斯佩·梅里米对姊妹俩都进行了一番说教——说教的效果很好，以至于姊妹俩向塞西尔·德莱塞茨吐苦水。塞西尔·德莱塞茨很乐意听小姑娘们与法兰西作家普罗斯佩·梅里米的故事。普罗斯佩·梅里米曾写道：“你不会相信，看到孩子们离去，我感到多么悲伤。”

有这么一幅姊妹俩的画像：画中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着长裙，辫子垂在背上。普罗斯佩·梅里米在给姊妹俩的母亲的一封信中写道：“不知我下一次见到两个孩子时，她们会是什么样？她们是不是变成了高挑的年轻姑娘？她们是迷人的？轻蔑的？还是叛逆的？还会对她们的老教师有印象吗？当一个四十多岁、有着灰白头发的人恭维奉承她们时，她们会感到厌恶吗？这些，以及许多其他的问题在我和亨利·贝尔的脑海中闪过。我必须补充说，除了女人，亨利·贝尔对所有事情都持怀疑态度。虽然我喜欢用冷漠来伪装自己，但现在我的小伙伴们就要离开我的事实让我很忧郁，而我必须承认，我还抱有一些模糊的希望，希望能够再见到她们。”在最后一刻，普罗斯佩·梅里米几乎打算和姊妹俩一起出发了。姊妹俩和弗拉尔小姐答应写信给普罗斯佩·梅里米，而普罗斯佩·梅里米立刻给姊妹俩的母亲写了一张纸条：“安抵后，请寄给我一封信。”到达法兰西的比利牛斯省的奥洛隆后，由于天气恶劣，姑娘们不得不停止行程。小欧仁妮给普罗斯佩·梅里米寄去了一封“精致的信”——普罗斯佩·梅里米把这封信收藏了很长时间，并且有时会小心翼翼地展示这封信，向旁人炫耀这封信的作者已经成为法兰西皇后。

普罗斯佩·梅里米定期给欧仁妮皇后的母亲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写信。虽然早已对西班牙的政治不抱希望，但普罗斯佩·梅里米仍怀着极大的兴趣关注着西班牙政治。普罗斯佩·梅里米很高兴地得知，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成为西班牙女王玛丽亚·伊莎贝拉·路易莎·德·博尔冯的贵妇人 。1847年10月22日，在给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的信中，普罗斯佩·梅里米写道：“获得这个职位很难。你现在应该很开心吧。这让我也很高兴。你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职位，所以你有理由接受。无论说什么，你都是为战斗而生的。如果希望盖乌斯·儒略·恺撒过罗马二等公民的平静生活，那将荒谬至极。因为你，很多人在我面前溜须拍马。”

普罗斯佩·梅里米对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的安全不放心——尤其当听到她独自一人同玛丽亚·伊莎贝拉·路易莎·德·博尔冯女王出行时，普罗斯佩·梅里米感到很惊恐——有不少人正在密谋对付西班牙女王玛丽亚·伊莎贝拉·路易莎·德·博尔冯。幸好，这种焦虑未持续太久。由于未曾意识到随侍工作的艰难，被任命后仅仅三个月，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就自愿放弃了自己曾欣然接受的职位。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刚上任，就有人密谋破坏西班牙女王玛丽亚·伊莎贝拉·路易莎·德·博尔冯对她的信任。西班牙女王玛丽亚·伊莎贝拉·路易莎·德·博尔冯一直提防着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的智慧和影响力。因此，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果断辞职，并且对自己的决定毫不后悔——她不想向任何人妥协。

在这方面，虽然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恭维之辞，但不妨在这里给出一位密友的私人见解：“这位母亲的性格和行为常常在她的女儿们身上得到体现。她的女儿们更多地遗传了母亲的性格。当踏入法兰西第二帝国宫廷生活时，欧仁妮皇后在这方面已有很多经验——既有来自母亲的遗传，也有她在西班牙马德里宫廷里的所见、所闻和所思。尤其是在那些风雨如磐的日子里，西班牙的宫廷生活处处都遍布阴谋诡计，并且远超欧洲其他国家。从欧仁妮皇后的从容应对中不难发现，她具有一定的政治才能。”

摆脱了政治烦恼和宫廷的阴谋诡计后，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在马德里很快有了一定的影响力。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的那位法兰西朋友普罗斯佩·梅里米经常和她通信，并且让她知晓了许多政治和外交信息，而她在自己的沙龙中常常会用到这些信息。可以说，普罗斯佩·梅里米为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做了许多事。普罗斯佩·梅里米在外交部有很多朋友。利用交际手段，普罗斯佩·梅里米给在外交部的朋友寄去了长信，送去了大丽花、泡桐种子和户外节庆用的中国灯笼。普罗斯佩·梅里米毫不顾忌地给欧仁妮皇后年轻的姐姐——阿尔瓦公爵夫人送上绸缎鞋，以及当时有名的裁缝帕尔米拉制作的服装。虽然普罗斯佩·梅里米打算给外交大臣直接送去一辆敞篷四轮马车，但这一想法遭到了大臣的拒绝。

普罗斯佩·梅里米收到了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从马德里寄来的火柴——他曾随口说过“在巴黎这样的化工城”找不到适合他的火柴。由于觉得西班牙面包比法兰西面包更好吃，普罗斯佩·梅里米收到了寄来的面包，而在进行城镇走访时，普罗斯佩·梅里米也不忘记带上这些面包。塞西尔·德莱塞茨的夫人和她的朋友们让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给她们买女用小披风，而普罗斯佩·梅里米则应邀看她们的试穿效果。有一个件披风特别适合帕斯基耶尔侯爵夫人。为了弄清楚如何穿戴这件披风，帕斯基耶尔侯爵夫人仔细地研究了普罗斯佩·梅里米用铅笔画的小欧仁妮穿戴这种披风的素描。

普罗斯佩·梅里米和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没有把这种互通有无集中在一些琐事上——他们二人还互相介绍朋友。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给普罗斯佩·梅里米介绍西班牙政客和贵妇，而普罗斯佩·梅里米则向她推荐了文学界的朋友和同事。举个例子，查尔斯·德·马扎德不仅是马德里非常受欢迎的人物，而且曾在路易·菲利普一世的领导下，两次担任公共教育部大臣。在普罗斯佩·梅里米的建议下，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仔细阅读并修改了年轻的作家兼外交官阿尔伯特·德·布罗伊伯爵返回法兰西时发表的游记。在推荐阿尔伯特·德·布罗伊伯爵时，普罗斯佩·梅里米告诉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这位年轻外交官的父亲给予了我很大恩惠。”然而，历史编年者们认为阿尔伯特·德·布罗伊伯爵与西班牙人之间存在很大误解——欧仁妮皇后曾说：“阿尔伯特·德·布罗伊伯爵认为西班牙人很轻浮，而西班牙人认为他太忧郁。”

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与普罗斯佩·梅里米之间有趣的书信往来见证了当时许多外交官的外交活动，叙述了不少的政治事实，记录了许多社会事件。通过普罗斯佩·梅里米之笔，许多关于巴黎社会生活的故事得以呈现。可以说，在政治教育中，一位注定要分享王权的人应该具备这一重要经历。作为一名细心的旁观者，才华横溢的普罗斯佩·梅里米为在马德里的玛丽亚·马纽埃拉·基尔巴特里克一家分析了法兰西的男人、女人、礼仪和政治。多亏了普罗斯佩·梅里米——当嫁给拿破仑三世时，欧仁妮皇后十分了解法兰西，导致她的丈夫很奇怪：“为什么这位年轻的女士对法兰西，以及法兰西的人民、艺术、政治、公众人物都了如指掌，甚至比法兰西本土的年轻人还了解呢？”

普罗斯佩·梅里米和欧仁妮皇后一家的友谊很早便开始了，甚至当拿破仑三世向欧仁妮皇后求婚时，普罗斯佩·梅里米不仅最早得知此消息，而且被推荐为起草这场皇族婚约的最佳人选。虽然普罗斯佩·梅里米曾被授予总秘书的头衔，但这一荣誉似乎分量不足——欧仁妮皇后让自己的丈夫提名普罗斯佩·梅里米为参议员也不足为奇。

普罗斯佩·梅里米曾被问及接受这一荣誉时是否感到尴尬。毋庸置疑，就为欧仁妮皇后提供的历史知识而言，普罗斯佩·梅里米受此殊荣问心无愧，并且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他与曾经的小欧仁妮结下的忘年友谊使然。在这一方面，普罗斯佩·梅里米曾经对自己的朋友维伦博士说：“你和我一样知道整个故事。这的确是命运使然。百无聊赖中，我去了西班牙。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些善良的、和蔼可亲的人。他们欢迎我的到来，对我十分热心。其中有一个小女孩，我跟她讲故事，辅导她的功课。因为我从不过分溺爱孩子，所以她犯错误时，我会进行说教。有一天，那个小女孩告诉我她要嫁给拿破仑三世，而我恳求她让我发誓决不向她提出任何要求。经过一番讨论，她让我以最庄严的方式宣誓听从她的安排。应欧仁妮皇后的要求，拿破仑三世打算给我提供一个非常好的职位，而在这个职位上，我可以有所作为。我恳求拿破仑三世让我做自己喜欢的历史与考古研究——这样我会更自在。然后，欧仁妮皇后用西班牙语对我说：‘如果你不接受这个职位，那么我们就再给你提供别的职位。别再讨价还价了，要不我可要与你为敌了。’这就是我失去自由的全部过程。”

一天早上，在卫生间洗漱时，普罗斯佩·梅里米收到了官方正式任命通知，而这让他觉得既惊喜又尴尬——一个钻研文学与科学的人接到了一个他从未要求过的恩惠。没有什么比这更奇怪了。然而，普罗斯佩·梅里米犯了一个错误，就是对此次任命缄默不言——实际上，公众通过《政府公报》已经知道了此事。因此有了这样的谣言：普罗斯佩·梅里米在会客间待了一整夜，讲了一些与帝国为敌的话语，用冷酷的措辞谈论拿破仑三世，并且对此次任命闭口不谈。当然，欧仁妮皇后从来没有听信这些流言蜚语——她只记得儿时的普罗斯佩·梅里米。在他经常混迹的奥尔良派的圈子中，这一任命或许也遭到了非议。然而，如果愿意忍受这些冷嘲热讽，那么普罗斯佩·梅里米大概就不会失去任何对他来说珍贵的友谊了。

拿破仑三世曾就这一点说过：“这很有可能。普罗斯佩·梅里米虽然的确生性胆怯——当听到自己被提名时犹豫不决，但一切都变成铁板钉钉后，又变得勇敢——他不再保持沉默，并且在追求中找到了慰藉。有人告诉我，他不仅追求学术，而且逐渐适应了当下的形势。”

我毫不犹豫地抄写了一位好友写下的一段文字——他的言辞非常正确。就普罗斯佩·梅里米的这个插曲，我的这位终身支持法兰西第二帝国的好友曾写道：“任命普罗斯佩·梅里米到参议院这件事很好阐明了欧仁妮皇后的一个性格特点——她很珍重自己的朋友。欧仁妮皇后不会忘记别人的好，并且一直记着早年间那些曾经帮助过她的朋友，尤其是那些不经意间推动她到达最高地位的人。在这一方面，拿破仑三世与欧仁妮皇后一拍即合——拿破仑三世对自己在跌宕起伏的青年时代结识的朋友们同样很热心。在处理给予朋友的回馈这件事情上，欧仁妮皇后犯的错误可比她慷慨的丈夫少得多。这主要是因为拿破仑三世经历过非常艰难的时期，而他身边曾一度尽是一些无甚才华的人。然而，普罗斯佩·梅里米不同——他才华横溢，值得称赞——拿破仑三世和欧仁妮皇后都觉得尊重他是件很荣幸的事。”

我详细讲述欧仁妮皇后和普罗斯佩·梅里米的关系，一是因为两人之间的交往令人愉悦；二是因为普罗斯佩·梅里米对欧仁妮皇后的心理发展有巨大影响；三是因为世人对其中的细节不甚了解；最后是因为普罗斯佩·梅里米与欧仁妮皇后的婚姻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联系——此处不宜深究。

与拿破仑三世的婚事确定后，欧仁妮皇后立即写了封信给当时在位的西班牙女王玛丽亚·伊莎贝拉·路易莎·德·博尔冯：“我将尽职尽责，奉上一腔热情，成为巩固两个伟大的国家和两个伟大君主友谊的纽带。”

西班牙女王玛丽亚·伊莎贝拉·路易莎·德·博尔冯的回信让拿破仑三世和欧仁妮皇后感到非常愉快——尤其是其中的这段：“我完全赞同你们的结合。你们的结合将美满辉煌。我真挚地祝愿你和皇帝幸福快乐，希望在上帝的引领下，你们让伟大的法兰西更加繁荣、更加美好。在即将踏上的这条艰险道路上，希望你永远跟随上帝的指引，保持对上帝至高无上的信仰，以及承担为皇帝和法兰西牺牲一切的责任——这是我作为女王的感言，也是爱你的玛丽亚·伊莎贝拉·路易莎·德·博尔冯提出的忠告。”

因为无论何时，同盟的或中立的西南边疆的每一个政体都是法兰西强大力量的源泉，欧仁妮皇后立即决定竭尽所能维持法兰西和西班牙的友好关系。然而，由于西班牙小觑了法兰西和普鲁士之间的一场冲突，导致这一美好愿景在1870年遗憾地崩塌了。当时，欧仁妮皇后尽全力去阻止这场灾难，而西班牙女王玛丽亚·伊莎贝拉·路易莎·德·博尔冯在巴黎过着流亡生活。在这场危机中，欧仁妮皇后早在1853年1月就提醒过西班牙女王玛丽亚·伊莎贝拉·路易莎·德·博尔冯：“站在法兰西第二帝国本身的角度，我们需要共同努力避免西班牙将一位普鲁士王子推上您曾如此看重的王位——这种行为是极其不友好的。”玛丽亚·伊莎贝拉·路易莎·德·博尔冯女王立即回复道：“我没有忘记昔日的事情。和你们一样，我在不断地努力阻止这场可怕的灾难。愿我们不懈的努力可以成功。”西班牙女王玛丽亚·伊莎贝拉·路易莎·德·博尔冯坚持着，并且最终阻止了这场可怕的灾难。讲起这件事时，拿破仑三世说道：“在那些处理这起疯狂事件的外交官中，如果有一半能有像西班牙女王玛丽亚·伊莎贝拉·路易莎·德·博尔冯那样的才干和真诚，那么我们早就解决了此事——或许根本就不会有这场麻烦！”有人将这段评价转达给西班牙女王玛丽亚·伊莎贝拉·路易莎·德·博尔冯听时，她认真地说：“我不知道自己有何才能，只知道在这场与霍亨索伦家族，即普鲁士王室的博弈中，我的内心是炙热的。” DYnS72Cp9rAc0F+zhrxn1pO6VXTI9e5hCgkaJOfLjVt49cqUn2DMEI4Ggy8CZkm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