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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我妈和我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刚刚从师范毕业一年,被分配到北京市一中当数学老师。

我爸比我妈大四岁,两个人约在北海公园见面,他们用了一个下午,在湖上划船的时候就私订终身了。从面儿上看是因为双方都没有父母的牵绊,自己很容易就给自己做主了,实际上,从今天的眼光来看,这完全是双方都极度渴望被爱,尤其渴望被异性关爱,或者说纯粹是激素在起作用。他们在认识的第五个周一就去领了结婚证,我成年以后才知道为什么是第五个周一,不用问我就能肯定地说是我妈发现怀上我了,这就是他们马上去领证的原因。

在我妈怀我和生我的这段时间里,我妈对婚姻的期望值呈断崖式的直线跌落,原因就是我爸这个人根本就不会爱别人,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爱。

当时我爸每个月的工资九十八元,加上奖金能领到两百多元,这已经算是高工资了,但是交到我妈手里用于家庭开支的却很少。因为我爸喜欢滑雪,还希望买一辆喜欢的汽车,他要把钱存起来买车。我妈因为工龄短,每个月工资只有八十六元,所以在没有请保姆的情况下,只能自己带孩子操持家务,这让她吃尽了苦。她原本希望嫁给一个能关心自己的丈夫,从而改变她一直以来的孤独生活。因为对自己原生家庭的极度失望,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和爸爸的婚姻上,以至于赌上自己的一切也在所不惜。但是她错了,她原本以为可以两个人抱团取暖,而现实却是两个冰人抱在一起更加冰冷,彼此都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但是因为有了我,生活还得继续,他们在我即将上小学的时候才给我起了个名字叫李妍。

因为爸妈都不懂得如何去爱对方,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我生长的家庭环境非常冷漠。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我们都必须学会接受,学会适应,学会忍耐,而忍耐原本就是爸妈他们与生俱来的本事。这样的生活还算平稳,一晃就过了八九年。

记得在我三年级的时候,爸爸的单位突然效益不好了,大部分工人都下岗了。曾经,效益不错的电缆厂是那么令人向往,很多年轻人都想尽办法,以能到厂子里上班为荣。每月的4号是发工资的日子。但这不是最激动人心的,每个月的15号发奖金,那才是每个人最激动的时候。按照我爸的奖金系数计算,他每个月都能拿到一百零七点六元的奖金,比工资还多。所以,每个月大家都盼着15号快点到来,似乎工资不算钱,奖金才是。

1998年秋天,我爸工作的电缆厂一夜之间就完了。这种“完”的意思是工厂没变,但是没有钱了,既没有奖金也没有工资了,厂里大部分工人都要另谋生路,他们一夜之间失去了依靠,电缆厂的辉煌就这样过去了。后来我才理解当时为什么我爸的电缆厂成了这个样子,实际上,大部分国有企业都面临这样的局面。在这个时刻,对我们家冲击最大的莫过于经济上的压力,顷刻之间,我们全家只能依靠妈妈的工资过日子。最重要的是,爸爸去年才教会我滑雪,刚刚才对滑雪有了兴趣,眼看今年的滑雪季就要到了,可是,我却不能去滑了。

要说会滑,我还差得很远。在我刚上小学的时候,爸爸就常带我去雪场学滑雪。因为他很爱滑雪,所以他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滑雪这项运动上。对妈妈,对家庭,他都没有那么大的精神头。

小时候,无论刮风下雨,送我去学校的是妈妈,接我的还是妈妈。在外人眼里,我就是个单亲孩子,只有妈妈。只有在滑雪上,我近水楼台占了先机。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我爸抓去训练滑雪了,先是单脚练习,然后是推坡,前推后推,再就是落叶飘,小S大S。也许是我的运动天赋随我爸,所以我学得很快。可是当我第一次跟爸爸站在雪道的山顶出发点向下看的时候,妈呀,我吓坏了。雪道除了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外,似乎还有点向外凸起,根本看不到山下。爸爸跟我说:“别怕,我会跟着你一起向下滑,如果你实在不行就向后坐在雪坡上。”

现在我都不能想象我第一次滑雪时的那个熊样,就像坐滑滑板那样,是一路坐在雪道上出溜到山下的。不过很快,我就敢自己向下滑了。有一次,我先到出发点,穿好雪板,戴好头盔一下子就滑了下去,我爸上来一看人没了,被吓了半死,他怕我控制不好速度出事,所以拼命地在后面追赶。等他追上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山脚下了,我已经脱下雪板准备再上缆车了。从那以后,我爸就不把我当小孩看了,他经常用跟大人说话的口吻和我说话,比如坐上缆车来到山顶,他总会问我:“怎么样,要不要先来杯咖啡?”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很自豪,很希望这时候恰好有个同学路过,见证这一幕。所以,我喜欢冬天,因为每逢冬天,我们都会去滑雪场滑雪。

这一段时光恐怕是我童年时代最温暖的时光了,相比之下,我的妈妈过得很辛苦。虽然爸爸那时的工资算是高的,但是他拿给妈妈的只是一小部分,因为他要买滑雪装备,要时不时地邀请朋友吃饭,还要存些钱买车。因为我听他跟朋友吹牛,说很快就要买个牧马人。当时我还不知道这是一款车的名字,只觉得似乎和草原有关。

一天夜里,妈妈让我先去睡了,我躺在床上听见爸妈两个人在小声说话,妈妈说:“我听说和你一起的很多人都自谋职业了,有的做起了小买卖,生意还不错,都赚到钱了。”

“那又怎么样呢?”

“你还待在工会干什么?没什么钱,也没事可做。”

“但是总算是个一官半职。”

“不就是一个副科长嘛,又不能换钱用。”

“睡觉睡觉,以后我的事你别管。”

就这样,两个人不再出声了。

环境改变人,我爸就是最典型的一个。自从电缆厂没有效益后,我爸就没有了收入来源,我们家的生活也一下子陷入了窘境。我再不能去滑雪了,别说滑雪,就是平时想买个冰激凌,我爸都舍不得。一时间,爸爸变成了一个吝啬的人,朋友们在一起聚会,他从来不出钱,时间一长,被人称作“铁公鸡”,慢慢地朋友之间也就不来往了。我爸有个好朋友,也是电缆厂的同事,名字叫王彤,他们倒是常在一起,如果没有王彤叔叔,爸爸恐怕早就成孤家寡人了。

不管我妈怎么忙,也不管我学校里有什么事情,我爸就是不管不问。学校的家长会他从不参加,从我出生到上幼儿园,再到上小学,我爸什么事情也不管,唯一让我高兴的事就是以前还能带我去滑雪,但现在也不能滑了。我妈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两个孩子不好养啊!”我的班主任有很长时间都以为我只有妈妈呢。

我每天都能看见我爸和王彤叔叔下象棋,不是我爸去找王彤叔叔,就是王彤叔叔来找我爸,不过,王彤叔叔来的时候比较多。日子一天一天就这么过着,有时候,他们下棋能连续一个通宵。

有一年的夏天,两个人在院子里下棋,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扫地的大爷看见两个人还在下棋,就和他们俩打招呼:“呦,这么早就出来摆上了。”我爸他们俩谁也没顾上搭理扫地的大爷,或者说压根就没听见。后来扫地的大爷逢人就说我爸和王彤叔叔棋瘾太大,早上五点钟就起来下棋……他哪里知道,那根本就不是早上五点钟起床,他们是一夜没睡一直下到了天亮。 /qgnomHCNtZy1NtAe5eXhPsQN85BhFgNT0Qdc3gnOxwEZWVOUPbi5IHudb0hIn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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