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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神学院时光落幕。政治动荡不安。伦茨。宁愿做家庭教师,而不是牧师。夏洛特·封·卡尔布。荷尔德林在路德维希斯堡拜访席勒。埃莉泽·莱布雷特。告别以及动身前往瓦尔特斯豪森。

我数着那些时刻,直到我知晓何时可以被允许走出这个世界 (MA II,510),荷尔德林在1793年秋致诺伊弗的信中写道。他在那年6月成功通过了神学专业的毕业考试,即便成绩并不出彩。兼有庆祝性质的所谓“检阅考试”、在斯图加特教会管理部门进行的监事会考试以及布道考试都还尚未举行,但荷尔德林在图宾根的学习时代已经接近尾声。最后几周他是这样度过的: 我清晨四点钟起床,给自己煮咖啡,然后开始工作。大多数时候,我就这样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直到夜幕降临;陪伴我的经常是神圣的缪斯女神,是我的那些希腊先贤;现在我恰好又开始研读黑格尔的康德研究著述。 (1793年5月致诺伊弗;MAII,496)

但生活的进程绝不是全然内化的,因为修道院学生踊跃参与的外部政治活动进展得过于激动人心。那时候法国大革命已经转入恐怖时期,激进的雅各宾派与温和的吉伦特派之间的两极分化在修道院里也可以窥见端倪。荷尔德林属于雅各宾派——无论如何他是赞同处决国王的,尽管他对母亲当然还是摆出一副温和派的面孔。然而,当夏洛蒂·科黛 在浴缸里刺死了煽动1792年臭名昭著的九月大屠杀 的激进雅各宾派马拉之时,荷尔德林又对此举叫好。尽管荷尔德林对雅各宾派好感有加,但在他看来,马拉的行动还是走得过远了。那个 无耻的暴君 遭到了人民的 尼弥西斯 的袭击,他在给弟弟的信中这样写道。(MA II,501)

不过,对于日渐不安地关注着修道院里的政治活动的公爵来说,激进派与温和派之间的差别几乎无足轻重。对他而言,两派的主张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令人心烦意乱、不可容忍的 民主主义 ,于是他要求修道院管理部门采取更有力的应对措施。1793年9月,在庄严的检阅考试中发生了一起轰动事件。卡尔·克里斯托夫·伦茨 近年来一直排名第一,本来有望在这场有公爵莅临的考试中再度夺魁。但伦茨拒绝参加,并在官方场合援引康德的义务伦理学来解释拒绝的理由,说是义务伦理禁止他采取某种举动,“就好像外在的微小好处注定可以让我更好地履行义务似的”。(MA III,793)这一道德上的严肃主义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是,此处也有对公爵的政治反抗。不过,伦茨的名声如日中天,所以也就没有对他采取不利行动。

在此,还是要提及一些对伦茨这个独特而又出众之人的评价,而除此之外,我们对此人所知甚少。如前所述,伦茨多年以来都是毫无异议的最优秀的学生,就连黑格尔、谢林与荷尔德林也无法企及。他们期待他干出一番大事业。在三位友人离开图宾根神学院之后的通信中,会定期出现这样一个问题:我们的伦茨在做什么?“他把自己的才能隐藏起来,”黑格尔在1794年圣诞节致谢林的信中写道:“敦促或者鼓励他,让他将自己肯定是深入进行的、有关重要对象的研究汇集起来,那一定是值得我们付出这份辛劳的。”(Hegel, Briefe I ,12)“我们必须督促他,”不久以后黑格尔又给谢林写道,“他性格中似乎有不信任他人的一面,不喜欢分享,只喜欢单干,认为不值得费心为他人做点什么,或者觉得人性之恶太过无可救药。你跟他之间的友情可能超越他的个人,能要求他行动起来,跟现在焕发生机的神学论战吗?”(Ebd.,18)谢林回信说,伦茨已经陷入绝望,他深居简出,对很多事情听之任之,假如能让他敞开心扉的话,他就会获得重振精神的力量。

显然,伦茨被三位友人归入敢于革新精神生活的歃血友盟。伦茨也属于“看不见的教会”的一员,但他偏爱的是寻常意义上的不可见性。他先是在当地担任助理牧师,后来升至副主祭和牧师。图宾根大学曾经向他抛出教席的橄榄枝,但他拒绝了。不过,谢林没有忘记伦茨。1812年,那时候谢林早就忘掉了荷尔德林这位老友,却为伦茨受聘维尔茨堡某个教席的事宜奔前忙后。(Vgl.Tilliette, Schelling ,258)但即便如此,也无法让伦茨走出隐居状态。

作为后来名满天下的“三驾马车”的神秘附带人物,伦茨并未给后世留下只言片语。引人入胜的是,大家会想象一番,这位天资聪颖的人原本暗地里构思完成了什么作品,让后人可能最终发现它们并为之惊叹。伦茨一向都是最优秀的,没准多年以后又会成为一等一的呢?伦茨会成为卡斯帕·豪泽尔 ,或者甚至就是哲学的神秘国王吗?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长篇小说的主题,其后还会延伸下去。但愿如此。

伦茨、诺伊弗和马格瑙消失在他们的牧师生涯中,而已经自行做出背弃牧师职业这一决定的荷尔德林,现在要用不伤害母亲的方式告诉她,此时她的希望可能会破灭。同样对牧师一职有所顾忌的黑格尔已经在瑞士找到了一份家庭教师的差事,原本荷尔德林也想一同前去。他在给母亲的信中写道,觉得 比起布道更能胜任家庭教师的工作 。(MA II,647)他可能有一线希望去瑞士生活。另外,荷尔德林还提起到耶拿继续学习哲学的愿望。他让母亲做好准备,因为接下来必须从自己的财富份额里支取一部分作为旅费,要么是去瑞士,要么是去耶拿。 不管是去耶拿还是瑞士,都无须畏惧战火之灾 ,假如战争真的邻近, 当然我就不会离开家人,而是选择留下来。 (MA II,505)母亲立刻利用了儿子的这一提议,请求他暂时留在尼尔廷根,荷尔德林对此做出答复,说他有多么不愿意留下来,原因是 那些人 可能会传出闲言碎语,说 他在母亲那里啃老,活在世上对她无甚助益。 (MA II,506)而且还有可能出现以下情况:如果他赋闲在家、无所事事的话,教会监理会可能会抓住他, 逼迫 他到牧师室中传经布道。(Ebd.)

荷尔德林对母亲非常清楚地表达了他对牧师职业的抗拒,但是正如他惧怕自己的勇气一样,他再次畏首畏尾地做出了部分退让。在他提出计划担任家庭教师的同一封信中,他也提及了曾经成功做过的一次布道,那时他对自己说, 哪怕你只是唤起了更多博爱的一丝火花与诚挚的主动参与,那么你就是一个幸福的人。 (MA II,505)他再一次给了母亲希望,让她相信他还是可以迁就做一名牧师。 哦,假如我除此之外无法为这个世界广泛造福,那我就还有一条路可走,即本着弟兄之爱的善心来教化和劝诫教民。 (Ebd.)

同样,他也在写给弟弟的信中表达了自己 教化和劝诫 民众的雄心壮志,但他扮演的角色不是牧师,而是作家和诗人: 我不再温情满满地对单个的人倾注感情。我所爱的是整个人类……我想要发挥普遍意义上的作用……即让全人类变得更好。 (MA II,507f.)

去瑞士的希望终成泡影。1793年夏末,施托伊特林给荷尔德林发来一个让他颇为动心的职位信息,因为不是别人,正是席勒在为夏洛特·封·卡尔布 [1] 的儿子在下弗兰肯地区的瓦尔特斯豪森寻找一位家庭教师。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遇!荷尔德林可以到那里去,结识席勒公认的知己兼女友夏洛特·封·卡尔布,在她那里接近席勒这位大师。另外,耶拿也离得不远。可能情况下,还可以将两个计划结合起来:其一是担任家庭教师,赚取一份薪资;其二是在耶拿赓续大学生涯,以学生甚至也可能以讲师的身份。荷尔德林开始浮想联翩。

其时夏洛特·封·卡尔布已经声名鹊起,人称诸位伟大作家的缪斯女神,从席勒到让·保尔 都曾被她激发出创作灵感。荷尔德林也深受她的吸引,至于夏洛特,正如她的书信所展示的,很快也对这位只比她小几岁的诗人萌生强烈好感。

夏洛特受过良好教育,醉心梦幻而无法自拔,是马沙尔克·封·奥斯特海姆 家族的男爵小姐。她自幼父母双亡,被亲戚轮流抚养长大,住在各式宫殿和庄园里面,相当孤独而又内敛,生性忧郁。在她的回忆录中,这位年事已高、那时已经失明的老太太讲起她祖母的一桩轶事——祖母在她出生时高声叫道:“你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这句话决定了她的人生,她写道。她不得不忍受命运的一连串打击:她景仰和爱慕的兄长溘然长逝;一个姐姐原本爱上了一个出身市民家庭的男子,但不得不违心地嫁给一位贵族,婚后不久就郁郁而终;另一个姐姐也早早地撒手人寰,生前同样婚姻不幸。夏洛特本人也被安排与一名并非自选的男子联姻。她的夫君是海因里希·封·卡尔布,曾作为军官参与法国军队在北美的协作战争,在拉法叶侯爵 的率领下抗击英军。卡尔布家族在18世纪80年代曾短期居住于兰道和曼海姆,其时席勒也住在那里。夏洛特爱上了当时已经声名显赫的席勒,对他崇拜有加。她的第一个儿子降生时出现并发症,当时是席勒到场帮忙医治。自那以后,夏洛特就视席勒为自己儿子的救星,而此时儿子就要受教于荷尔德林这位家庭教师。

在此期间,夏洛特与席勒之间的关系破裂,还酿成了一桩丑闻。席勒成亲之时,夏洛特陷入精神崩溃;在魏玛的一起社交活动中,她给席勒新婚宴尔的妻子制造了一场糟糕的局面,引起了轩然大波。其后她跟席勒断绝了往来,要求他归还她写的书信,并销毁了他寄来的信件。她央求席勒帮她儿子联系一位家庭教师,那已经是双方重归于好整整一年之后的事。数年以后,席勒忆及他与夏洛特在曼海姆共度的时光,尽力对两人之间的交往做出公正的判断,在给她的信中写道:“那时候您把我灵魂的命运记挂心间,尊重我那点尚未开发出来、仍在与素材进行不确定斗争的创作天分。”(Schiller, Briefe ,525)夏洛特那时已经从席勒的创作起步窥见了他日后成为大作家的端倪,此刻同样期待荷尔德林这位家庭教师功成名就。

在1793年夏末的施瓦本之旅中,席勒再次与施托伊特林建立了联系;其实两人很早就已结识,但身为年鉴出版人的席勒更多的是把施托伊特林视为竞争对手。两人谈及的话题也包括家庭教师一事。令人震惊的是,席勒根本就不关心此事,因为他有着全然不同的挂怀。他想在垂垂老矣的双亲过世之前再见上他们一面,并把自己的太太带给他们看看。但他究竟是否还能进入斯图加特的领地,这还要打上一个问号,其原因是:假如他要再次踏上曾经为了躲避公爵而逃离的公国,官方对他的通缉令就还有效。在流亡期间,是帝国自由城市海尔布隆 为他提供了庇护。

1793年8月底,席勒正式请求卡尔·欧根公爵允许他踏上维滕堡公国的领地。公爵没有回应,但从他的宫殿里传出风声,说是席勒可能受到了冷遇。9月8日,席勒冒险迁居路德维希斯堡。在那里,他接见了前来拜访的荷尔德林。

席勒对这位年轻而又英俊的先生并非完全陌生,当时荷尔德林就那样羞涩地立于室内,因为他不敢落座。此前,席勒已经在施托伊特林的《缪斯年鉴》上读过几首荷尔德林的诗。这个年轻的硕士“并非没有诗歌才华”,席勒在给夏洛特·封·卡尔布的信中写道:“我认为,您肯定很中意他的外在。另外他也循规蹈矩,彬彬有礼。他的礼节给人留下了良好印象;但他看上去还不是完全沉着稳重,不管是对其知识水平,还是对其行为举止,我都不会期待尽善尽美。”(MA III,578)

在首次会面时,荷尔德林表现得非常紧张。他对偶像怀有的敬意使自己拘束不安。同时,他也担心自己的颂歌带给席勒的感觉可能是模仿有余而创新不足。荷尔德林自身并没有详细描述过他跟席勒的首次会面,只是在谈话中提过一次,说是与这位 伟大人物 的近距离接触让自己感觉 非常庄重 。(转引自Borcherdt,113)

在席勒的首肯之下,夏洛特·封·卡尔布接受了年轻的荷尔德林,聘任他担任自己十岁儿子的家庭教师。对此荷尔德林颇为高兴,主要是因为可以近距离接触席勒,并期望从他那里获得提拔。首次会面时,荷尔德林还没有勇气表达自己的相关愿望。半年之后,他才敢说出来。荷尔德林曾给席勒写过一封长信,主要讲述了自己在担任家庭教师方面做出的努力,还附上了自己在瓦尔特斯豪森旅行期间所作的一首题为《命运》的诗歌,请求席勒审阅后发表在《新塔利亚》上面。席勒同意刊发这首诗,后来它在1794年末正式发表,而当时荷尔德林本人对该诗已经全无好感,甚至几乎感到羞惭。荷尔德林在诗中述及迈向新岸的启程,即从图宾根搬到瓦尔特斯豪森的经历,并将它描述成赫拉克勒斯 命运的映射,而这一艺术拔高那时已经让他倍感难堪:

在最神圣的风暴中

我的囹圄之墙坍塌,

迈着更加优美和自由的朝圣步伐

我的灵魂走进那片陌生的领地!

此地鹰隼的翼翅常会流血;

等待着的还有战斗和痛苦!

你不懈地搏斗吧,

这颗被胜利滋养的心。(MA I,148; 诗行 81—88)

在荷尔德林来访时,席勒并未预料要跟一个饱受精神折磨的人打交道。两人会面后不久,席勒在给友人克尔纳 的信中写道:“我身上的这样一种顽症,……肯定最终也会征服我心中更为强大的勇气。我使出全部的抽象禀赋,用我所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与之对抗,但还是无法固守阵地。……愿上天保佑,让我不要失去耐心,让时常被真切的死亡隔断的生命在我这里还能保留些许价值。”(Schiller/Körner, Briefwechsel II,104—105)

荷尔德林没有让自己遭受的痛苦溢于言表,与席勒会面时也把痛苦藏了起来,给席勒的印象是一个决绝、注意力集中、身体也绝非孱弱的人。整整一年后,席勒在耶拿还经常见到荷尔德林并且熟识起来,对其感觉同样如此。不过,荷尔德林留给席勒的羞涩之感始终未变。在与席勒交往的过程中,荷尔德林从来就没法表现自如。

1793年11月,来自瓦尔特斯豪森的一纸允诺抵达荷尔德林之处。他松了一口气,但只要他没有找到职位,就得担心教会监理会的介入。他开启了告别之旅,作别在图宾根和斯图加特的亲戚、妹妹和友人,与施托伊特林、诺伊弗、伦茨、谢林以及当时的著名诗人马蒂松 道别。正如马格瑙所写,荷尔德林“坐在床前、不穿马甲和靴子”,为马蒂松朗诵《致勇气守护神》这首颂歌,随后马蒂松心中燃起“激赏的火花”,倒在荷尔德林的怀中。(KA I,577)

最后,荷尔德林还跟他在图宾根的恋人埃莉泽·莱布雷特道别。他们之间的恋爱不是什么重要故事。埃莉泽是图宾根大学总务长、神学教授莱布雷特的女儿,是众多大学生的梦中情人。荷尔德林在来到图宾根的第二年爱上了她。他思念了她半年之久,随后他们才走到一起。荷尔德林身边不乏竞争者,而埃莉泽让他感受到了这一点。当然他也为此深受折磨。在最后获取埃莉泽的芳心时,他就把喜悦之情写入了几首《致丽达》的系列诗歌,在诗中即刻把整个世界拥入怀中: 丽达,看吧!令人陶醉地缠绕/爱的宇宙牵住造化之手,/天地变换,忠实相连,/声响和灵魂联结着爱的纽带。 (MA I,102)这一情愫在其后的九节诗歌里绵延不绝。不过,两人之间的感情很快冷却。但是战胜其他竞争者这一因素还在继续发挥作用,于是这段关系又延续了一段时间,即便处于一种不温不火的状态。得知消息的母亲乐于见到这样一段关系,因为埃莉泽出身名门,是个理想的结婚对象。母亲为这事对儿子纠缠不休,但是到了荷尔德林跟女友的关系已经进入冷却期的1791年6月中旬,他给母亲写信说道: 趁此机会我不得不告诉您,很长时间以来我就打定了永不结婚的主意。 (MA II,473)在他跟露易丝·纳斯特分手的时候,给出的也是同样的理由:他情绪变化不定,立志在诗歌创作上扬名立万,要做一些没有进一步说明的 规划 ,尤其是根本就抗拒婚姻和家庭生活。

1793年12月,荷尔德林跟女友分道扬镳。这段恋爱故事对他几无后续影响,对埃莉泽显然也没有,因为她很快就在下一任男友身上找到了慰藉,并最终在1798年跟他终成眷属。趁此机会,埃莉泽通过荷尔德林的弟弟卡尔发出要求,让荷尔德林归还她写给他的书信。在对卡尔问询的回复中,荷尔德林相当详尽地描述了与埃莉泽之间的故事在这期间带给他的感受,尤其是这段经历给他个人性格发展带来的影响: 按照你接受的委托,我应当寄送给你那些信件,它们想必是保存在尼尔廷根。我在这里没有找到。我懂得自己的内心,知道事态肯定会按其轨迹发展。在我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我心灰意懒地消磨掉了某些可亲的时日,因为我不得不忍受轻慢和蔑视,只要我不是唯一的一个求其芳心的人。后来我得到并给予殷勤美意,但不难觉察的是,我忍受的那份本不应当的痛苦中的首个深切的兴趣已经消失。在我来到图宾根的第三年里,关系就结束了。剩下的东西只是流于表面。 接下来,荷尔德林写了一句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评论: 我已经失去得够多了,在图宾根的最后两年里,我生活在这样一种毫无兴趣的兴趣之中。因为悄然潜入我性格中的轻佻,我已经失去甚多,唯有通过无法言表的痛苦体验,我才能再次从这份轻浮之中抽身而出。 (1798年2月12日;MA II,682)

荷尔德林的 轻浮 ?这肯定是一个让弟弟卡尔觉得全新而又惊奇的印象,因为兄长在他眼中从来都是一个非常乖顺,而且颇具教育意义的榜样,而他迄今尚未注意到兄长还有这样的一面。至于这一 轻浮 后面隐藏的意味深长,有人猜测荷尔德林是在影射他跟住在瓦尔特斯豪森的夏洛特女伴威廉明妮·基尔姆斯 之间的绯闻,据说她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这一点后文还将展开详述。

母亲给荷尔德林置办了很多行头。他于1793年12月中旬启程,先是步行到斯图加特,再于当月22日从那里乘坐邮车前往纽伦堡。在致诺伊弗和施托伊特林的信中,他说自己一路上紧闭双目, 让你们的身影以及其他我觉得可亲可爱的场景在眼前浮现。 (1793年12月30日;MA II,513)他在纽伦堡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在那里碰到了路德维希·舒巴特 ——他是著名的大舒巴特的儿子,时任公使馆秘书,还是一位与文学圈建立了友好关系的业余作家。因为荷尔德林与施托伊特林达成一致,要帮助继续推进暂时已被禁止、由大舒巴特负责的《编年史》的出版工作,于是就利用这个碰面机会,与小舒巴特商谈了这一计划,不过并没有产生具体结果。荷尔德林又一次从纽伦堡出发,经停埃尔朗根抵达班贝格。这段路险象丛生, 因为有盗窃团伙出没, 在附近胡作非为。一路上,一名骑兵为邮车保驾护航。政治动荡也引人注意,为了抗击革命运动风起云涌的法国的入侵,政府下令 在法兰克—普鲁士公国征召6万名将士入伍 。诏令引发了多场暴动。荷尔德林在科堡亲见了被激怒的市民如何殴打 民兵 ,而储备物资的仓库又如何被抢掠一空,随后付之一炬。他在写给母亲的旅行报告中没有谈及这些场景,但写信给友人时还是带着些许同情详细描述了以上情况,还描绘了城市新贵如何被人暗示自缢离世。(MA II,514)

12月28日晚,荷尔德林抵达瓦尔特斯豪森。卡尔布的庄园位于高坡之上,山脚下是一个小村庄。卡尔布一家还没做好迎接这位新任家庭教师的准备。夏洛特当时还在耶拿,错过了为荷尔德林接风洗尘。夏洛特的丈夫、那位少校友好地招呼荷尔德林,只是前任家庭教师尚还留驻府邸,这是唯一让荷尔德林不适的地方。 少校尽其所能地安慰我,让我不要把当时的紧张局势放在心上 (Ebd.),荷尔德林在给诺伊弗的信中这样写道。在写给母亲的信中,一切都被描绘得何其美好:风景宜人,房屋华美,自己的房间被布置得舒适而又雅致,下弗兰肯的餐食意想不到地可口, 好喝的啤酒 让他忘了 内卡河畔的葡萄酒 ;附近有一间整饬美观的小教堂,里面有位温良的牧师给他布道,以免他忘却了相关知识;雇主家里有一位待人友好的少校,还有一名让人情不自禁地 心生喜欢 的学生。(MA II,515)荷尔德林在信中说,乡村的宁静让他觉得舒适。他每天的作息安排是: 早上7到8点有人把咖啡送到我的房间,直到9点的这段时间由我自己安排。9到11点是上课时间。12点后用午餐……午饭后到下午上课之前的安排跟晚间一样,可以去少校那儿也可以不去,可以跟小朋友外出也可以不去,工不工作都由我自行决定。下午3到5点我又要授课。其余的时间都是我自己的。 (1794年1月3日;MA II,515)

自从离开邓肯多夫以来,荷尔德林实际上还从未有过如此充足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这成为他新的挑战,因为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利用这一自由开启新的征程。


[1] Charlotte von Kalb(1761—1843),娘家姓Marschalk von Ostheim,1784年在曼海姆结识席勒并与之相恋,但两人最终分手。与歌德、荷尔德林也有往来,1796年又与让·保尔结下友谊,后者在作品《泰坦》( Titan )中以她为人物原型塑造了琳达(Linda)的形象。夏洛蒂本人创作有《回忆录》( Memoiren ,后于1879年出版)和小说《科尔内利娅》( Cornelia ,后于1851年出版)。 kZsZrl/KySC6616jH1ZLoPh8C+eKUAgS5jo9zp7Mo4FSGbx2FBdUA7GN3kBBUxM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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