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匆匆走进科学课教室,把那一大摞《太空之旅》放到桌上。
本吉扬起一边眉毛问:“你觉得怎么样?”
“你有最新一期吗?”
一个笑容慢慢在他脸上绽开。“你喜欢这漫画。”
我努力保持镇定。“这漫画还不错,有时候想象力很丰富,有时候有些不切实际。就像一个人被拉进黑洞实际上是无法生存的,因为能量会碾碎他们。星系融合需要许多光年,而不是两周。但是……”
“哦,得了吧。”本吉说,我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我给了你六期,你一天就看完了。你就是喜欢这漫画。”
“好吧,我喜欢!”我拿起漫画,抱在胸前,忍不住笑了。昨晚我看这些看到半夜,我从来没有这样熬过夜,因为这样会打乱我的生活规律。“我怎么能不喜欢呢?漫画里有只太空小狗,它能不能从那些三眼外星人手中逃走?或者它能不能发现钛棒上有更多超能力呢?”
“我可不能剧透。”本吉说着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然后,他又递给我一本漫画。“这是最新一期。”
我放下漫画,清了清嗓子。“好吧,说到这些,我们真应该关注……”
铃声打断了我的话,德福林先生走了进来,他今天戴了条领带,满脸堆笑。
“好了,同学们。今天是激动人心的一天,因为今天我们要讨论酸和碱。”他放下咖啡杯,靠在实验室的桌子上。
我转过身。本吉打开了他的笔记本,开始画星球、光环等。我等了一会儿,想和本吉讨论一下,因为我刚刚在脑子里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但德福林先生一直在说话,一边在黑板上画出巨大的分子,一边谈论碱是如何像小偷一样从酸中窃取电子的。
我等不到下课了。
我一把拿过笔记本,我知道本吉会看到,就在本子的边缘写下:咱们开始吧。
本吉停了下来,不再画光环了。
他在我写的那行字下面潦草地写道:开始做什么?
我笑了笑,接着写:当然是寻找你失联已久的爸爸。
本吉:哦,看来你是认真的。
我写道:我一直都是认真的。
本吉抬起头:好的,船长。
我写道:放学之后见?
他顿了一下,接着写:来我家吧,我家还有好多漫画。
我写道:有第二卷第七期吗?
本吉:耐心点。
“你需要小心处理这些酸。”德福林先生继续说,“其中一些具有高度腐蚀性。它们可以溶解金属,甚至也可以溶解人体。”
全班同学异口同声地说:“天啊。”
我重新集中注意力听课,并开始记笔记。
本吉继续画画。我俯下身,在笔记本的角落写道:别画了,专心点,笨蛋。
他看到我写的东西,笑了一下,然后在我写的那行字上画了几对怪物的眼睛。接着,他又画了一些酸性物质侵蚀掉了怪兽的手臂。他拿着铅笔勾勒了几下,就画出了怪兽惊恐的表情。
谁说我没专心?
他还在乱写乱画,我眼见着他的画逐渐覆盖了我本子上整齐的数字和精心绘制的元素周期表,但我忍不住笑了。他没救了,我又转向德福林先生。
放学后,我骑着自行车去本吉家,他在路边抬起自行车前车轮,用后轮前行。我才意识到本吉家离我家只有五个街区,就在栗子大道上。我们怎么从来没遇到过彼此?
我想我只是不知道附近有哪个孩子上公立学校,我也从没真正见过那个夏天在街上放烟花的德鲁·巴洛尼克,他家离我家只隔了一条街,但现在我总能看到他,通常是和他的朋友在一起,或友好地调侃夏洛特。
“你这个书呆子。”本吉回头说,“你真的带了写字板还有其他东西?”
“我和你说了,我对这事很认真。”
“你知道,我刚刚意识到,我妈妈可能会生气,因为我没打扫卫生就请别人过来玩。”
“什么意思?”我环顾四周,发觉有些东西很显眼。比如蓝色沙发上亮橙色的枕头,或者破旧的编织地毯和花卉窗帘。但书架上的书已经分类了,洗碗巾整齐地叠在一起。我妈妈就一点也不怕厨房乱,她经常在做饼干的时候把面粉撒在整个台面甚至地板上,或者在她带客户看房子快迟到的时候,不小心在火上留下一锅汤。我也暗暗记下来要用不同的颜色分类我们的书。
“哦,不是这里。”他说,“我说的是我的房间。等等,我得拿点东西。”
本吉的房间和客厅截然不同。墙壁是深蓝色的,各种东西堆了一地,旧的速写本和学校的文件夹随意地放在一起。一套断裂的粉笔散落在报纸上。角落里有一个破旧的滑板。我站在门口,站在唯一一小块没有被漫画、素描或脏袜子吞没的地毯上。
“相信我。”本吉说,他捕捉到了我怀疑的目光,“我知道东西都在哪儿,我发誓。”他在一堆漫画里翻找了一下,抽出几本。然后,他从床底下拿出一整盒红藤扭扭糖。
“你把零食藏在床底下?”
“我妈妈不喜欢我吃这些。”本吉说,“她是个护士,所以她对这种东西很严格。她说里面有某种对我有害的防腐剂和红色染料。她似乎认为我会多长出一条胳膊。”
我瞥见他床下还有更多纸箱。
“就像童子军
说的那样。”他一边说一边把纸箱递给我,“做好万全的准备。”
本吉囤的红藤扭扭糖多到都可以过冬了。他伸手拿出一罐百事可乐。我惊讶地看着他打开可乐,喝了一大口。“我虽然不是护士,”我说,“但这里面的含糖量肯定挺高的。”
“没有这回事。”他说,“另外,我们将开展一场史诗级的侦探任务。要加点油。”他一下子跳到我身边说:“准备好了吗?”
我们把漫画摊在客厅的咖啡桌上,背靠着破旧的沙发坐了下来。我咬了一口红藤扭扭糖。“好吧,咱们开始吧。首先,我们要联系街机漫画……”
“已经联系了。”本吉说,“我给他们写了两封信,甚至还给他们打了一次电话。没人接电话,也没人回我的信。”
“问问你妈妈怎么样?”
“她才不会说我爸爸的事呢。”本吉斩钉截铁地说,“每次我提起他,她都会有点生气。我在家里找到两张他的照片,但除此之外,他似乎从没来过这里。”
我划掉了前两个要点。好吧,继续。
我看了看电视机上的架子,上面摆满了奖牌。“我不知道你还打棒球。”
“我不打棒球。”本吉耸了耸肩说,“其实,我打。不过这些主要是我哥哥的,他打得特别好。”
“哦。”我看了一眼奖杯前的照片,突然觉得,本吉的哥哥和他长得确实很像。他们有着同样蓬乱的金色卷发和微笑。“他现在还练习吗?我以为他在商店工作。”
“目前是这样,在休赛期他会打零工。”本吉说。
“你也在那儿工作吗?”
本吉笑着说:“并没有,沃尔茨先生允许我待在那儿,看漫画。”
“其实,他是我的邻居。”我说,“不过,我们不怎么说话。”闲聊到此结束,我们必须集中精力。“好吧。”我说,我在萨克拉门托周围画了个大圈,然后画了颗星星。“他以前就在这儿。”我用铅笔画了个向外的箭头,“现在,他在别的地方。”
“他甚至可能出国了。如果他在格陵兰岛呢?或是冰岛呢?反正就是总下雪的那个地方。我总把它们弄混。”
“也许并没有。”我疑惑地说,“他是漫画家,不是通缉犯。”
“好吧,你说得对。”他咬了一口红藤扭扭糖的末端,“那么,假设他在国内,我们要从哪里开始呢?”
“从头开始。”我一边说,一边翻出第一卷第一期的封面,“所以这个一开始是三年前出版的吗?1980年11月,确切地说,那时候他还在这里吗?”
本吉摇摇头。“他离开的时候,我好像才四岁。早在这些漫画问世之前。”
我迅速算了一下。我和本吉同岁,所以他肯定是八年前离开的。也就是他创作《太空之旅》的五年前。“你确定大卫·艾伦是你爸爸?”
本吉拿出一张纸放在我面前。“我觉得这是个笔名,他的全名是大卫·艾伦·伯恩斯。而且,你看,这幅画就在我家,这画和漫画里的一样。”
纸上的字母是圆形的,而出版的漫画上的字体有许多尖锐的边缘。但是在配色上,红色、蓝色和这种特别亮的芥末黄色都是一样的。毫无疑问,穿着斗篷和钢靴,在半空中航行的主人公杰玛·哈里斯也是一样的。
在画纸下方的角落里签着一个名字:大卫·艾伦·伯恩斯。
我打了个寒噤。
“是啊。”我轻轻地说,“这绝对是他。”
我抬头看着他说:“你确定他没有留电话号码什么的?”
本吉摇摇头,在沙发的角落里摸索着,那里有一条裂开的缝。“妈妈在我们家通信录里留了他的一个电话号码,但已经打不通了。”
我看着那个电话号码,是818开头的,这是哪里的区号……
我拿起黄页电话簿
,浏览了一下。“帕萨迪纳。”我说着,开始搜索地图。那是洛杉矶北部的一个小镇,我又开始翻电话簿,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地址,没有电话。本吉其实已经告诉过我了,但我还想再翻翻,也许能找到点什么。
“好吧。”我一边说,一边思考,迅速浏览了下这些线索。
本吉盯着我说:“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想继续了,我完全能理解。这就是在浪费时间。我的朋友阿米尔曾经说过,像艾奥瓦州这样的一些地方,牛比人都多。所以这就像是在牛的海洋中找到一个人,或者是大海捞针。我想后面这个表达更到位。”
“首先,”我说,“艾奥瓦州不是到处都有牛。我爸爸的父母就是那儿的人。还有,我们做了笔交易,记得吗?我得帮你找他。”我抬头看着他,突然喉咙发紧。我轻声说:“你想想如果你能再次见到他,这有多酷啊。”
本吉低下头,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说得对。而且,我觉得,他想让我找到他。”
我放下漫画说:“你什么意思?”
“嗯,好吧。我知道你还没有读到那儿,所以我可能会剧透,但是……”
“没关系。”虽然这会有点扫兴,但是我们必须要找到他爸爸,“快告诉我。”
“第三卷,第二期。”他说着,把这本漫画放到我眼前,“这本是六个月前出版的。杰玛·哈里斯发现她爸爸一直被囚禁在一个系外行星上。”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说:“你是说她并不像她想的那样,是个孤儿?”
本吉摇摇头说:“不是。原来她的爸爸也是个太空旅者,但是被困在了另一个星系。被困之后,他一直努力尝试寻找返回地球的路。因此她必须执行一项任务去找到他。”
杰玛·哈里斯船长必须去找她爸爸。
就像……
我们四目相对。
“你明白了吗?”本吉说,他几乎是在耳语,“就像他在给我发信息。”
“就像他希望你找到他一样。”我说。
“是啊。”
这不仅仅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了。这也不再是一个你可以时不时去观察、思考的谜题。
这是一项任务。
一项真正的任务。
我的心开始狂跳。不仅是我们想找到他爸爸,而且他爸爸也想让我们找到他。“这意味着,线索肯定在漫画里!”我兴奋地伸手去拿漫画。突然,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也许……我们可以看看前几期发生在……”
“发生在地球上的那些事!”本吉叫道。
我浏览了前几页。“所以这里有山峰、沙漠、一些城镇。”我说,“她在一个秘密的政府科学实验室。”我抬起头:“也许他在西南部的某个地方。比如亚利桑那州或新墨西哥州。”我往后翻了几页:“但她被带到了华盛顿?”
啊哈,第一个正式的城市名。我把它写在了我的写字板上。
我推开地图册和电话簿,然后摊开漫画,把《太空之旅》中所有能找到的地球上的位置都圈了出来。
我们开始有些进展了,拼图开始拼在一起了,我又有了那种兴奋的感觉,内心无比激动。我不知道这一切将如何发展,但我知道这肯定是某些事情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