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只有三秒钟可以惊慌。
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
它真的不见了,我盯着其他的文件夹。数学是红色的文件夹,阅读与语言艺术课是黄色的,科学是绿色的。没有一个有标签。但那个紫色的文件夹,我最关心的文件夹,那个放着我整套漫画、外星人涂鸦、随机三维立方体以及我无聊时画的其他东西的文件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紫色的、贴着整齐标签的科学文件夹。
我没有时间了,丹尼随时都会来。我凝视着停车场,但没有看到他的车。也许我可以用一分钟,回去看看……
一阵喇叭声让我回过神来,丹尼摇下车窗,探出头来。“本吉!”
那是一辆破旧的亮蓝色福特汽车,我走到驾驶座旁边。“嘿,丹尼。”我迅速地说,“能等我会儿,让我去拿点东西吗?我跑着去。”
我们身后几辆车里的妈妈已经开始按喇叭了。
“不行。”我哥哥说,“我快要迟到了。快点,上车吧。”
我叹了口气,把背包扔到车里。我望向窗外,丹尼一边听着收音机哼歌,一边用手指敲打方向盘。他在工作服外面还穿了一件大学优秀运动员的夹克,他从来没脱下来过。他今天似乎过得很愉快,但话又说回来,学校对我哥哥来说从不是难题。一切都不是难题。
丹尼看了一眼红绿灯。“第一天?怎么样?”
我低头看着湿漉漉的背包。
毫无准备的七年级学生事事不顺心!他能扭转局面,力挽狂澜吗?
“挺好的。”我最终开口说道。
“有你喜欢的课吗?”
我抠着破旧的汽车座椅。“美术。虽然妈妈可能会让我放弃美术课,然后出去上补习班。”
他同情地笑了。“不,她不会的。她从来没这样对过我。”
我盯着窗外发呆。如果丹尼上六年级的时候,拿着我的成绩单回家,那妈妈估计就会这么做了。不过他的成绩当然没有那么糟糕。“不知道,她那天对这件事似乎很认真。”
妈妈有两份全职工作:护士和担心本吉。她甚至说,我让她长了很多皱纹。
丹尼耸耸肩,继续用手指敲击着方向盘,车子一路上嘎嘎作响。我们开到了霍根百货商店的停车场,丹尼开始吹起了口哨。这辆车似乎总在濒临解体的边缘,但丹尼特别为它骄傲。因为这是他从棒球队的某个前辈那儿买下来的,才花了500美元,而且是他自己付的钱。
妈妈总是奇怪我为什么要跟着丹尼去他打工的地方,而不是直接骑车回家。我的意思是,比起我或者丹尼,妈妈和沃尔茨先生更亲近,他是霍根百货商店的经理。妈妈是随叫随到的护士,沃尔茨先生的妻子生病时,妈妈总是在医院照顾她。妈妈总是在下班后留下来和她聊聊天,或给她带点好吃的。妈妈对她关爱有加。最近,妈妈仍然偶尔会带着千层面去沃尔茨先生家,看看他怎么样了。他似乎不喜欢身边有许多人。他和他的妻子过去常用圣诞彩灯装饰他们的房子。万圣节的时候,他们会分发糖果,夏天还会组织烧烤。但他妻子去世后,人们都说他变得有些奇怪。
但是,沃尔茨先生仍然很喜欢妈妈,这意味着他对我和丹尼也还不错。所以丹尼能在霍根百货商店打工,而我也能坐在沃尔茨先生旁边的柜台里。他还能让我看书架上的漫画,只要我保证小心翻阅,放回去的时候也没有弄皱任何地方。他偶尔还会送我些维特焦糖。
沃尔茨先生向丹尼点点头,让他去整理E7通道的家电货架。所以柜台里只剩下我们俩,沃尔茨先生靠在墙上。
你想起某些人的时候,是不是总会想起他们的一些特点?就像我妈妈,想起她就会想到她紫色的护士服和蓬松的红色卷发。想起丹尼,就会想到他大学代表队的夹克。提到沃尔茨先生,就会想到他的凝视,像毛毛虫一样粗大的眉毛架在他的眼睛上面,围住了他钴蓝色的眼睛,还有他的吊带裤,我想不出还有谁穿吊带裤。
“今天过得开心吗?”他简短地问。
“还好。”我说,他“嗯”了一声,转身去整理优惠券了。
这也是我喜欢沃尔茨先生的地方,他不是那种对你刨根问底的大人。
我在冷冻食品通道闲逛,另外几个人走进来时,门铃叮咚作响。还记得我和丹尼小时候在萨克拉门托,那是8月中旬,天气变得又干燥又闷热,我们的大脑无法正常运转。我们会骑着自行车去霍根百货商店,站在冷冻食品的通道上,我们的鼻子紧贴在冷柜玻璃上,感受冷空气流出来。现在,我开始往漫画区前进了。
事实上,我今天能来真是太好了。也许我能找到另一本《太空之旅》,当然这肯定不如自己有一本漫画,然后随心所欲地翻阅,也不用担心书页起皱。但能找一本看已经不错了。最糟糕的情况是,我只能看《正义联盟》。
我拿出紫色文件夹,罗·杰拉蒂这几个字工整地写在右上角。也许,我不小心把漫画塞到了她的文件夹里。
但漫画不在里面,文件夹太轻了。
她的文件夹里没有涂鸦,没有不小心弄上去的颜料或意外滴上去的意大利面酱汁,也没有凌乱的指纹污渍,这足以让一名联邦调查局特工抓狂。没有《太空之旅》中行星或角色的图画,也没有胡乱画出来的外星人。
文件夹里只有一堆数字。在一页角落里有一张清单,看起来像是一些奇怪的家庭用品,比如冰棒棍、门铃和一号电池。所有的文字和数字都写得非常工整,旁边还有一些曲线和潦草的图画,到处都是箭头和奇怪、潦草的字母,这应该是一些复杂的数学问题。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去年数学我差一点就拿了个D。角度、升力、速度。
嗯。
看起来像象形文字。
也许她拿了我的文件夹,也许她把文件夹和她的东西一起带回家了,也许文件夹落在了牙签的桌子上,又或者它在失物招领处,和一大堆恶心的健身袜,还有装着发霉香蕉的午餐袋放在一起。
我转身看着架子,开始搜寻《太空之旅》。
我真的真的希望文件夹不要在失物招领处,一想到我的漫画上放满了臭烘烘的袜子和发霉的香蕉,我就觉得恶心……
我合上文件夹,靠在墙上叹了口气。
真想让明天的科学课快点到来。
交换文件夹大概只用了30秒。
然后在剩下的课堂时间,我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其实不是我不说话。只是在面对萨克拉门托大部分人的时候,我一说话就手掌发痒,而且声音也会变得特别小。接着他们就会问:“你说什么?”然后我就不得不重复一遍我说的话。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老师一说“让我们来活跃下气氛吧”,我就开始冒汗,因为气氛不活跃的时候,我反而觉得很自在。说实话,我宁愿去看牙医,也不愿意在课堂上发言。
并且,在课堂上也没什么可说的。牙签一直在说科学博览会的事情,而且他似乎超级兴奋。“要有创造力。”他挥舞着手臂说,“过去这几年里,学生们已经做过很多实验和研究了,有的观察植物生长,有的测试佳得乐饮料中的能量。但绝对不能做火山模型,听懂了吗?”他对着我们眨了眨眼睛。“这是一个大项目,我们要做到3月。你可以和班上的一个同学一起做。过去,一些出色的团队会在3月向地区科学博览会提交他们的作品,这样就可以获得这门课主要的额外学分。谁知道咱们班会不会有这样的同学呢?”他说到额外学分的时候,手指一直在摆动,好像这对我们有什么意义似的。
我再次把牙签的话屏蔽了,尽管我可能非常需要额外学分。妈妈一直威胁我要取消美术课,增加额外的学习辅导。但现在,我只想自己待着,专心画画。
我想说明一点,我和某些人聊天完全没问题,比如阿米尔,或是妈妈,即使大部分时候,我们只是在争论,我应该什么时候打扫房间。还有丹尼,偶尔我们也会说话,在他不参加棒球比赛、没有聚会、不去朋友家玩,或是不给好朋友切尔西打电话的时候。还有德鲁,在恶作剧战争之前我们还是说话的。当然还有基安先生,他手臂上的汗毛很重,头发总是乱糟糟的,从不打领带。他总在我们上课的时候听收音机,还威胁德鲁说如果德鲁在课上试图拉拽任何东西,他就把湿黏土扔在他头上。基安先生允许我在美术教室吃午餐,而且也不需要我说话。他听收音机的时候,我会一边画画,一边听着铅笔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基安先生明白,用颜色思考比用文字容易得多,就像倾听比诉说容易一样。另外,他的收音机里开始播《银河系漫游指南》
了,说实话,我越来越喜欢这个故事了。
但是,我太想念阿米尔了。他是唯一能和我讨论漫画或我爸爸的人。我开始寻找爸爸的那天,可能就是我认识阿米尔那天。那一天也被我称为“鸡翅事件日”。
又或许那天就是我发现那些草图的日子,但那是后来的事。
我和阿米尔·卡利米成为朋友是在六年级的科学课上,他在切开生鸡翅的时候晕倒了。
老师直到一周前才告诉我们解剖的事。我不知道什么是切片,直到有人举手提问,马丁先生才解释说,这个切片确实涉及生鸡翅,但不会有血和内脏,因为鸡翅会被清理干净。但马丁先生说的大部分内容我都没有听到,因为我一直在笔记本的角落里画植物和藤蔓。
“好了,大家开始选自己的搭档吧。”
我偷偷瞥了一眼德鲁,他正和他的新朋友埃迪在教室的角落里闲聊。恶作剧战争已经结束两周了,我以为我们会再次成为朋友,但他一句话也没对我说过。我看到他用标志性的笑容取笑老师,这让我感到恶心。老实说,被别人取代的感觉有点奇怪,但那一刻我意识到,如果他再也不和我说话了,其实也没什么。
同时,这意味着在解剖课的那天早上,我和阿米尔成了搭档。阿米尔是个瘦小的孩子,他看到那个像橡胶一样的小鸡翅时,有些颤抖。当我用小手术刀捅鸡翅的时候,他退缩了。轮到阿米尔用工具处理鸡翅时,他不小心碰到了上面的一根血管,然后一下子就倒在了我的肩膀上。
他晕倒后全班都失控了,我几乎是把他抱到了护士办公室。二十分钟后,阿米尔醒了过来,我们错过了整节科学课。
这件事之后,我们开始每天一起吃午餐。我才知道,阿米尔和父母以及三个姐妹住在一起。他离开伊朗的时候,不得不离开他的外公、外婆和朋友。我和德鲁还是朋友的时候,他会取笑阿米尔的口音,但我认识阿米尔后发现,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之一。他能说流利的波斯语和英语,还会说一点点法语。他只有说车库这个单词的时候有些滑稽,因为他在搬来这里之前,曾在英格兰住了一年。阿米尔的妈妈和爸爸以前都在德黑兰教书,直到政府政变,那里变得特别恐怖,他们不得不离开。我告诉阿米尔,我妈妈几乎不在家,因为她要在医院工作十二个小时,我爸爸一直都不在家。因为,他和妈妈很早就离婚了,我四岁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我告诉他,我妈妈总是为了解压而打扫房间,而且总在轮班的空当打电话回家,确保我一切都好。还有,我遇到的每个老师都告诉我他们有多爱我哥哥。
当然,我们之间有一些不同。阿米尔最喜欢的美国糖果是好时
,我喜欢红藤扭扭糖。他吃东西的时候必须要把所有食物分开,因为他受不了它们混在一起的味道。我喜欢把椒盐卷饼和葡萄果冻之类的东西混在一起吃,看看会产生什么新口味。如果让我画阿米尔,所有线条都会是规规矩矩的。他绿色方格衬衫的领子总是整整齐齐地折下来,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裤子的长度也刚刚好。他总是取笑我哥哥的旧棒球衫对我来说太大了。但除此之外,我发誓,有时候我以为我们是同一个人。最棒的是,阿米尔也看漫画,所以我对他不需要像对德鲁那样煞费苦心地解释我为什么那么喜爱漫画。
你看,事情是这样的,一想到有一天可能获得超能力,被派去执行拯救世界的史诗级任务,生活就变得更加令人兴奋。或者说,至少学校变得更容易忍受了。
我和阿米尔都会追着买最新的《闪电侠》与《蝙蝠侠》。不过,他都是在来我家的时候才看漫画,因为他妈妈说看漫画是浪费时间。有一次,我在找妈妈放在车库储藏箱里多余的速写本时,发现一张画粘在其中一本的封面上。
“哇。”我说,“伙计,你看这个。”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某本漫画书里不小心撕下来的一页,但我又看了一眼,发现纸页上有水渍和模糊的彩色铅笔线。
这绝对是某部作品的原稿,但我不知道这是哪部漫画里的,这太奇怪了。
阿米尔看了一眼。
“哦,我不知道你喜欢《太空之旅》。”他说。
“什么?”
“那个。”阿米尔指着那幅画说,“你画得真好,一看就知道是《太空之旅》。”
“但这不是我画的。”我说。我几乎认不出画纸一角那个潦草的签名:大卫·艾伦·伯恩斯。
“等等。”我说,“那是我爸爸。”我太久没有看过他的名字,几乎没有反应过来。说实话,我对爸爸的了解比对邻居西蒙斯夫人的了解还要少。至少我知道她长什么样,以及她有三只刻薄的猫。
阿米尔竖起了眉毛。“你爸爸画的……这个?”
我耸了耸肩。“大概吧,看起来是这样。”
他盯着我,好像我在告诉他地球是平的一样。
“那么,你看过他的漫画,对吗?”
我难以置信地转过身:“他画漫画吗?”
这就是我发现我爸爸创作《太空之旅》的全过程。
第一卷第一期的漫画就完全把我迷住了,也许是因为杰玛·哈里斯船长的故事,他们在船上进行了一次放射性实验,但实验发生了可怕的错误,她的太空船员意外地来到一颗距离地球数十亿光年的尘埃行星上。也许是因为他们在回家的旅途上,在不同的宇宙空间遇到的角色吸引了我。有一群邪恶的三眼外星人,他们决心寻找并征服地球;还有巴德布姆斯,那是个从一个宇宙空间穿行到另一个宇宙空间的剧团,他们会进行名为《太空歌剧》的古怪音乐表演。还有沃兹,那是一只被遗弃的太空小狗,杰玛收养了它,它特别可爱。
也许这可能是我爸爸开了一个滑稽的玩笑,但漫画的风格和我从储藏箱里找到的画稿完全吻合。
重点是:
我超爱这部漫画。
而且,我知道我爸爸就在地球上的某个地方。
在第三卷第二期《迷雾重重的任务》中,杰玛·哈里斯发现她的爸爸并没有去世,只是在宇宙中失踪了的时候,她开始了寻父之旅。
我发誓,看到这段时,我脖子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你觉得我也许是不是能……”我一边吃着花生酱三明治,一边清了清嗓子,“你知道的,找到他?”
阿米尔用纸巾擦了擦手。“当然,你有他的地址吗?”
“我的意思是,没有。”
“电话号码?”
“也没有。”
“我不知道。据我们所知,他可能住在纽约,或者艾奥瓦州。”
他从膳魔师保温饭盒中盛了一些米饭。“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艾奥瓦州的牛比人还多,你怎么能在牛海中找到他呢?”
第二周放学后,我又来到霍根百货商店,我正在重现《太空之旅》中杰玛·哈里斯船长穿着太空服的场景,这时我看到了熟悉的蓝色和白色一闪而过。
等等。
我看了一眼通道边上。
是她。罗·杰拉蒂。和我一起上科学课的那个女孩。她穿着宽松的蓝白相间的风衣,用白色发带半扎着头发,一个人排着队,直到丹尼朝她招手。她径直走向柜台,怀里抱着一堆东西。她把这堆东西摊在我哥哥面前,我看到了剪刀、一包回形针、电工胶带、一堆胶水、冰棒棍、螺母和螺栓。
丹尼让她过来结账的时候,我意识到那些东西都是之前那张清单上的东西。她紫色文件夹里的那张清单,里面还有许多神秘的数字。
说真的,她到底想干吗?
也许这是某个工艺品项目,她在科学课上,一直在秘密笔记本上涂涂写写。我几乎可以肯定她买这堆东西和那有关。她和我一样,会把秘密笔记本放在绿色的科学笔记本里,假装在做笔记。
我有时会瞥到她的秘密笔记本。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窥探别人的隐私是不对的,但我太好奇了,我觉得也许我一直盯着看,象形文字就会开始变形,变得有意义。另外,我发现她肯定翻过我的文件夹。有几次,我都发现她在偷看我的画,但每次我抬头看时,她都把目光移开。我感觉我们要把沉默进行到底了。
也许这是一个绝密项目。
一个绝密的政府项目。
间谍神童潜入中学,拯救危机四伏的学校!她能……
“有一号电池吗?”
我越想越激动。
丹尼说:“不,这里没有。我们有五号电池或小一点的七号电池。”
“我需要大一些的。十二伏的也能用,但我还以为一号电池更容易找到呢。”
她到底要做什么呢?
“嗯。”丹尼靠在柜台上说,“我从没在这里见过这些,我可以问问我的经理,但他现在正在休息。”
是真的。沃尔茨先生通常坐在靠近柜台的地方,这样他就可以靠着墙,但他刚刚出去了,因为他要从车里拿点东西。
风扇在我身后呼呼作响。我放下铅笔。我发誓我今天在通道里闲逛的时候……
“好吧。”她说,“那我只能去别处找找了。”
丹尼把收据递给她。
对了。
我看到过那些又粗又大的电池,在E6通道。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它就在漫画和杂志货架的对面。
罗马上就要离开了。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追着她跑了出去。店门在我身后关上时,门铃叮当作响。
“在E6。”我脱口而出。
罗转过身,她瞪大了眼睛。
“那些就在那儿。我是说,电池。你找的那种电池。丹尼只是没看见。”
她扬起一条眉毛问:“丹尼?”
“哦,是的,我哥哥。”本吉,你又在说没用的废话了。“就是那个收银员。”我清了清嗓子,“不过,电池就在E6通道。我保证。”
她笑了。实际上,她笑得很开心,她脸上已经没有上周那种紧张兮兮的表情了。“谢谢。”
我本应该这样做——像个正常人一样笑着回应说“不客气”。
实际上我是这么做的——我脱口而出:“你是在组装收音机吗?”
我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正常人。
她歪着头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在做的东西,是个收音机吗?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我的手掌开始痒痒。那一刻,我真希望自己是闪电侠。穿上我的战衣,然后“砰”的一声,迅速离开。
“不……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说,“我知道你看过我的草图。”她甚至没有为此生气,只是说出了事实。她似乎还露出了一点笑容。“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让你认为这是一台收音机。”
“我的意思是,那只是我瞎猜的,我真的不知道。”那些冰棒棍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她放下了自己的东西。“你还猜了哪些?”
我耸了耸肩说:“也许是机器人,钟表,时间机器。”
最后那个答案是我瞎说的,就是开个玩笑。因为我在那些科幻电影里看到有用放射盒子做的时间机器。但她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以为我在制造时间机器?”
“我只是……”
“我是说,你认为这在科学上可能吗?就像一个可以穿越时空的盒子,比如……”
“塔迪斯
。”我说,阿米尔超爱那部剧。
“没错!”她说,“《神秘博士》 [1] 里的。”
我们的目光相遇了。我微微地笑了笑。
“所以,我说对了吗?”
“差不多吧。”她直起身子说。
“什么?你真的在制造时间机器?”
“其实是能飞入太空的。”
“宇宙飞船?”
她扬起眉毛。
我盯着她:“你真的……”
“确切地说,是一枚火箭。”罗笑着说,然后她的目光望向商店,“要不要带我去找电池?”
“和你的伙伴一起集思广益吧。”牙签说。他正一边喝着第二杯咖啡,一边在桌子周围踱步。他疯狂地用手比画着,宣布今天是兴奋的一天,因为我们要制造鲁布·戈德堡机械
,这些机械将把球从一个杯子发射到一个杠杆上,再到一个滑槽中,把它从一个装置弹到另一个装置,直到它最终按响门铃或掉进桶里。“做得最好的人可以一周不做作业。”
我们周围的同学都尖叫着转向自己的搭档。罗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转向我。她卷起风衣的袖子。纸上已经有完整的草图了。“看这个,只要底座不塌陷,就应该没问题。”
当然,她已经领先一百万步了,我也要干活了。
我们周围的每个人都在说话,但我和罗没有再说一句话。
也许我应该说点什么。我是说,几天前我们聊了很久,但是后来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变得有点奇怪,脸也开始发烧。就像你和某人在电梯里相遇,或者你坐在护士办公室的某人旁边。你们会有眼神交流,你知道你应该说些什么,比如像谈论天气这样的愚蠢话题,这样你妈妈就不会说你很粗鲁。但如果时间过得太久,开始一段对话就会越来越难,于是你只能沉默地坐着,盯着墙,或者等着电梯开门。
我把画推到一边,腾出更多空间。罗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抬起头说:“我正按你说的建造底座。”
“不是那个。”罗看着我的画说,“我已经琢磨了好几周了。”
她正看着我的画,上面有我匆忙潦草的字迹,有星星点点的城市,还有我爸爸的肖像草图。我本能地把我的画拉了回来。
“那是谁?”
我突然变得口干舌燥。我本想说,谁也不是,可我却说:“我爸爸。”
“他是去旅行了吗?”
我耸了耸肩,希望她别再问了。“差不多吧,我真的不知道。”
罗放下了手中的两个木块,她本来要把它们粘在一起。“什么叫你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啊。”我说,声音有点尖锐,我看得出罗很受伤,因为她低下头,转过身去。
我感觉糟透了。她告诉了我她在做什么,所以我觉得我也应该和她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因为他离开我们了。”
罗抬起头,瞪大了双眼。
“不!”我觉得自己的脸都变红了。“不是那样的,他并不是去世了。”我说着,在桶底加了一个杠杆,“他只是……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了。”我感觉自己的脸变得更红了。
“哦。”罗瘫倒在她的座位上。她看了我一眼,但这个眼神并不是其他家长和老师得知我父母离婚时的那种可怜我的眼神。而且我父母的离婚,不是正常的离婚。比如霍莉·伯杰的爸妈在萨克拉门托的两端买了房子,他们会平分霍莉的周末。但罗看起来并不觉得我可怜,她看起来像是想要弄清一些事情。“所以你从不和他联系?”
我耸了耸肩说:“我不知道他的电话,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我只能看他的作品。”我朝着漫画点了点头。
罗拿起漫画说:“这是他画的?你爸爸?”
“我确定是他。”我顿了一下,“你……看过吗?”
“哦,我们意外交换文件夹的时候吗?”她合上了漫画,“没有,但封面看起来很酷。”
我安心地松了口气。
“他不再创作这些了?”
“还在继续。”我说,“每四个月一期。”我试着组装鲁布·戈德堡机械的最后一部分,尝试让顶部的弹珠滚下来。
“所以……”罗说。
她与我的目光相遇。我发誓,我能在她大脑里听到齿轮发出咔嗒、咔嗒、咔嗒的声音。
“所以他还在某个地方,创作着这些漫画?”
“也许吧。”我说着,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我没有趁妈妈不注意的时候,翻遍整个房子;好像我没有翻箱倒柜,希望能找到他留下的另一幅画稿;好像我没有倒数着期待商店里售卖最新一期的《太空之旅》。
“我以前也试着联系过他,但他从来没回复过。”弹珠哗啦哗啦地掉下去,我盯着机器看,弹珠和其中一条轨道不匹配,我举起其中一个零件,“这个装错了。”
罗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设计图说:“但是我以为……”
“这个不是很合适。”我说,“弹珠穿过去的时候,它就倒了。我们可以试试这个。”
我把它放到另一个位置,弹珠完美地滑了过去。
罗沉默了一秒,我抬头看着她,她瞪了我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笑容慢慢在她脸上绽开,“干得漂亮。”
我用眼角余光看到德鲁和他的搭档埃迪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他们想让别人过来看看他们的机器是否运转正常。
当吉米走近俯身查看时,只听“啪”的一声,一个隐藏的勺子弹射器跳了起来,把果冻甩到了他脸上。
“对不起。”德鲁说,“我想我的午餐掉在这里面了一点。”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起来。吉米擦掉了脸上的草莓果冻,然后努力大笑着,不过他脸上的表情还是挺欢快的。我把目光移开,感觉有点糟糕。
罗并没有笑。她瞥了一眼,皱着眉头,看到她我感觉好一点了。她回过头说:“这就是你画那张地图的原因,不是吗?你在试着找他。”
我没有看她的眼睛,只是把弹珠从顶部放下来,她甚至不需要反复猜测,因为她一下子就说对了。
“嘿,我可是把火箭的事告诉你了。”
她说得对。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是啊,我是在找他。或者说,我以前找过他。挺傻的,是不是?”弹珠咔嗒咔嗒地顺着一条条轨道向下滚,然后穿过了我搭建的隧道,再沿着斜道滚下去。我用这个斜道替换了罗的隧道。然后弹珠掉进桶里,杠杆把它推进另一个漏斗,然后它咔嗒咔嗒地进入了最后一个斜槽,最终撞响了铃铛。叮当!
我抬起头:“我们做到了!”
下课铃一响,我就抓起图纸和漫画,把它们塞进了我的文件夹,确保它们安全地进入了我的背包。
“嘿。”罗在我转身离开前叫住了我。她朝着设计图点了点头:“你真的很擅长这个,你知道吗?”
我笑着说:“谢谢。”
仔细想想,我们并不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实验搭档。事实上,我们合作得很默契。我们今天甚至进行了一次正常的谈话。除了我告诉她我正试着通过漫画寻找我失散已久的爸爸。但是,她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这是个好迹象。
事情似乎在慢慢变好。
[1] 《神秘博士》( Doctor Who )是一部由英国广播公司(BBC)出品的科幻电视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