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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如何知道我们知道什么?

人们一贯认为数字媒体呆板而精确。把一本书复印一份并通过电子邮件发给朋友不需要任何费用。人们坚信数字媒体是无形的,这一点从我们将其隐喻为“云”就可见一斑。我们每次将重要的个人数据存储在云端时,都沉浸在人类可以构建和维护一个全球数据中心网而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的幻想之中,既没有人力成本,也没有环境成本。然而,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计算机网络还是有形的东西,它们是由铜线和急速旋转的磁盘驱动器组成的,这一点不容忽视。

在最初的调制解调器世界里,以计算机为媒介的通信更像广播媒体,而非软件。它的架构注定了它的短暂性。就像许多电视演播室会经常删除磁带中原有的录音,腾出空间放新录音,许多BBS程序也会删除旧帖子,以便给新帖子腾出空间。BBS用户也明白,他们的线上活动未来没有保障。BBS从来没有被谷歌抓取过,也不曾被互联网档案馆的时光机捕获过,亦没有搜索引擎、门户网站或数字目录可供参考。如果一个BBS下线了,那么它就带着所有用户创建的文件和信息一起彻底从网络空间里消失了。数据存储价格昂贵,大多数BBS没有备份副本,也许是管理员负担不起备份副本的费用,也许是管理员认为没有必要。通常来说,记录一个BBS视觉文化的最佳办法是用摄像机对准电脑进行文字“截图”。家用录像有时会出现在视频网站上。

调制解调器的管理与技术设计都特别分散,因此它的重要历史愈加复杂了。每个BBS均独立运作,所有用户账号都不会从一个BBS链接到下一个BBS。即使有诸如惠多网之类的大型BBS联盟出于技术需要而保留记录,但它们毕竟只是整个BBS世界里小小的子集。热心人士根据地区和主题对BBS进行分类,并发布了几百份参考指南,但记录全网的却一个也没有。 有些国家赞助的当代公司,如Minitel和国家科学基金会网络,出于财务考虑而保留核心记录,但没有任何法律条文规定BBS运营商也要做好记录。这些BBS运营商既不需要申报年度报告,也不需要重新申请拨款,也没有什么股东通知或会议记录。当然了,像计算机在线和有源这样的私人商业服务公司会保存用户记录,但公众是无法看到这些数据的。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除了美国人口普查、一些学术论文和市场调查报告,没有人发表什么特别典型的网络人口调查。正式文档中有针对当代读者的注释,比如常见问题解答和说明文件等。这群人及其所在社区的故事处于这些灰色文献的边缘地带。

如今,调制解调器世界的重要记录虽然在顽强地增长,但仍是非常凌乱和碎片化的。它的痕迹也许留存在软盘盒子里、浸满水的杂志堆里、废弃的图书馆书籍里、没有标记的家用录像系统磁带里,抑或是盗版软件里。尽管没有被图书馆、博物馆或其他档案机构系统地收藏,但这些资料出现在业余无线电交换会、易贝(eBay)拍卖会以及前用户的柜子里。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一群自存档“计算机复古”爱好者组成一个松散网络,把他们的个人收藏发布到公共网络上。如果有人想撰写BBS世代的历史,那么这个热心社区可以为之提供专业知识、劳动力和重要资源。由于缺乏机构支持,业余爱好者自掏腰包支付主机费用,扫描并上传摘自杂志和目录的图像,学习司法鉴定用的专业技术,从老化的软盘中恢复数据。

调制解调器世界研究的一个最重要的资源是“文本文件网”(textiles.com),这是自称“游手好闲的档案保管员”的贾森·斯科特(Jason Scott)自1998年开始便一直维护的网站,堪称数字档案馆。 该网站起源于斯科特的个人收藏,后来渐渐扩展到包括一系列时事通讯、技术文档、计算机程序以及短暂出现在20世纪80年代的BBS文化。今天,该网站拥有五万多份文件,包括11000多本常见期刊和电子杂志。除了创建这个数字档案馆,斯科特还执导了一部关于BBS技术和文化的系列纪录片——《BBS纪录片》,这部纪录片一共八集。此外,2001—2005年,斯科特还在博客和论坛上定期发表文章,记录整个纪录片的制作过程。他似乎通过这种极其透明的方式,直截了当地邀请以前的BBS爱好者们分享他们的记忆。斯科特的目标是展示多元化的BBS运动,从营利性的商业平台到规模微小的业余BBS,而非一家BBS的个人回忆录。奔着项目最初的精神,斯科特将长达两百多小时的原始采访镜头视频发布到互联网档案馆。这些访谈视频是有关猫世代的口述史的主要来源。

除了“文本文件网”收藏等“先天数字”资源,印刷媒体也是保存BBS历史的重要载体。1983—1998年,美国的科技出版社出版了一些关于BBS历史、个人电脑通信的操作指南和技术手册。尽管这些书籍的重点一般是技术操作,但作者也经常写到一些BBS使用体验的一手观察资料。从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计算机爱好者杂志如《字节》、行业期刊如《信息世界》以及如《计算机纪事》( Computer Chronicles )等小众电视节目便开始定期报道个人电脑网络。20世纪80年代末出现了几本专门针对BBS用户的杂志,包括《关注公告板》( Borad Watch )、《BBS呼叫者文摘》( BBS Callers Digest )、《管理员新闻》( Sysop News )、《网络世界报告》( Cyber World Report )等。计算机爱好者社区规模不断扩大,对于无法享用本地用户组的读者来说,订阅计算机杂志便成了他们接近这些社区的关键途径。这些杂志通过读者来信和分类广告,精选了新手、非技术人员、行业专家和长期黑客的观点。

除了要面对这些档案和方法方面的质疑,处理BBS文化历史的人还终将面临棘手的伦理问题。BBS社区在相对默默无闻的情况下蓬勃发展。说用户就像在私人俱乐部闲逛也是完全有道理的。BBS网络的匿名性和给用户的安全感,使之更容易被边缘化群体接纳。作为这种文化的继承者,我们应该尽可能去理解和保护这些历史,这是我们的一种道德义务。在本书中,我一直在努力平衡,既想确认和赞扬每个BBS参与者的贡献,也尽力尊重他们最初的生存环境。

BBS历史的非正式档案结合了回忆录:杂志的扫描页包含手写便条和收货地址;20世纪90年代的共享软件光盘中收藏有BBS广告;盗版电脑游戏的标题屏幕上出现电话号码。这些数字旁注仿佛在提醒我们,这些都是技术在使用中的历史,这些幸存下来的数据并非注定留存下来,而是被偷运到未来的。 UmdCIMxP0QS/wfKcuZLIfCmKm1HiaC300yNspa7iLHvVqqSN2lFvo2c9PUZ1vEB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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