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思考这个词比较宽泛,涵盖了我提出的替代传统苏格拉底式思考的另一种思维方法。在这一章中,我将重点说明平行思考的一个具体方面,阐明平行思考的本质,以及它与苏格拉底式思考的不同之处。请记住平行思考所涵盖的内容远远超过本章所描述的范围,本书后续章节将详细展开。
平行思考,顾名思义就是把各种想法平行放在一起,没有冲突、没有争议、没有预设真假的判断。取而代之的是对主题的真正探索, 然后通过设计好的过程得出结论并进行决策。
一味谴责传统的对抗性辩论方法却不提供实际的替代方案是没有用的,那些觉得只要批判就够了的人才会这样做。此外,取代传统对抗性辩论的方法必须具有吸引力且易于使用。
我所描述的方法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大家接受了,现在已经被众多善于思考的人广泛使用,既包括诺福克学校(Norfolk Academy,弗吉尼亚州一所著名的学校)八岁的孩子,也包括杜邦、IBM、保诚(Prudential)等大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据我所知,当时的主流黑人报纸《索威坦报》( Sowetan )在编委会的例会上使用了这种方法。我还听说摩门教会在一些高级会议上也用了这种方法。佛罗里达州等地的小学生,新加坡的高管和公务员,意大利、阿根廷和许多其他国家擅长思考的人也都在使用。在日本,目前全世界估值最高的日本电报电话公司(NTT)是这种方法的早期用户,其首席执行官很快就看到了它的价值。
因此,这种方法并不是一个刚刚想出来的奇怪的新想法。它适用于各种年龄、背景、文化等。事实上,从文化的角度来看,它已经比西方的辩论模式传播得更加广泛,因为西方的辩论模式在许多文化中是不被接受的。
这种方法就是“六顶思考帽”。
有六顶具有象征意义的思考帽,颜色各不相同。在思考的时候,每次使用一顶思考帽,然后遵循思考帽所象征的模式进行思考。
刚接触的时候,这些五颜六色的思考帽可能看起来非常愚蠢和幼稚,但从感性角度考虑,人们确实需要一些具象的框架以使某种方法易于使用和记忆。没有象征意义的劝说是脆弱且无用的。
白色思考帽表示信息。你可以联想到白纸。白色是中性的。当使用白色思考帽时,会议中的每个人都需要集中注意力关注信息。哪些信息是可以得到的?需要什么信息?还缺少什么信息?如何获得需要的信息?信息可能包括确定的、可核实的、谣传的和建议的,需要对这些信息进行标识。当出现分歧时,只需要很简单地将不同信息罗列出来。如果某个信息至关重要,稍后可以进行查证。
飞往伦敦的夜间航班19点起飞。
飞往伦敦的夜间航班20点起飞。
对于时间没有任何争议、质疑或辩论。
红色思考帽代表感觉、情绪、直觉和预感。可以把红色看作火焰、温暖和感受。使用红色思考帽时,可以尽情表达情绪和直觉。在常规的讨论中,除非有正当理由,一般是不应该带入感情的。而使用红色思考帽时,不允许对感受或直觉进行评判和辩解,而是需要直接地表达感情或直觉:
我觉得这项投资不会成功。
我觉得她是这份工作的合适人选。
直觉告诉我,这不会被接受。
红色思考帽表示当时的感受。从会议开始到结束,感受可能会发生变化。直觉和情感并不总是对的。直觉可能建立在对某个领域复杂经验的基础上,也许无法逐项列出直觉背后的因素。使用红色思考帽时,直觉有存在的权利,情感也有被看见的权利。它们以无形的方式存在,为什么不让它们变得可见呢?在常规的辩论中,情感通过攻击或热情被表达出来。而在六顶思考帽的体系中,人们可以直接表达情感,无须感到愧疚或抱歉。
黑色思考帽是使用最多的思考帽,可能也是最有价值的思考帽。我这样写是因为很多人错误地认为黑色思考帽在某种程度上是一顶坏帽子,而事实绝非如此。说到黑色你可以联想法官的黑色长袍。黑色思考帽代表谨慎、风险评估和批判。如果我们不想犯错,不想做出对自己或对他人有害的事情,就需要使用黑色思考帽。我们使用黑色思考帽来判断某件事是否符合我们的信息、经验、目标、政策、价值、伦理等。
需要小心的是黑色思考帽可能会被那些认为只要批判就足够的人滥用。所以区分合理使用黑色思考帽的高价值和滥用时的危险性是很重要的。这和我在讨论批判时的观点相同。食物当然是必要的,但摄入过多会对人体有害。美酒虽好,不要贪杯。
黄色思考帽表示合理的肯定。黄色可以意味着阳光和乐观。使用黄色思考帽时,每个人都在寻找利益和价值,努力思考如何能把事情做成。使用黄色思考帽和黑色思考帽时都需要合理的支撑,必须清楚说出所陈述的内容背后的原因。黄色思考帽比黑色思考帽更难使用,因为指出困难和风险是很自然的,但寻找价值就不那么简单了。
绿色思考帽代表创造性工作。想想绿色、植物和生长,它们代表了树枝、嫩芽等。绿色思考帽为刻意的创造性工作创造了时间和空间。使用绿色思考帽时,可以探索替代方案和新想法,可以对现状进行挑战、改进并使用水平思考。最重要的是,绿色思考帽代表了可能性。
“可能性”也许是思维方式中最重要的一个词。正是可能性而非辩论体系的力量促成了西方的技术进步。 可能性涵盖了科学中的假设方法,可能性为感知、观点和信息提供了理解框架,可能性允许推测和想象。我将在后文中进一步展开讨论。
最后是蓝色思考帽。想想蓝天和蓝图。蓝色思考帽是关于思考和管理思维过程的。就像指挥家试图让管弦乐队发挥出最好的效果那样,蓝色思考帽试图指挥思维过程。蓝色思考帽通常由会议主席或主持人使用,但任何人都可以使用蓝色思考帽对过程提出建议。
这六顶思考帽非常简单,但是效果很好。为什么呢?一部分原因是它足够简单,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原因。
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存在反对、挑战或质疑某一观点的意图。各种陈述和观点并行不悖,所有人专注于同一个方向,互相平行地进行协同思考(图4)。
图4
这套体系中不可能存在权力游戏和人身攻击。曾经通过攻击来行使权力的人现在必须要产出观点。
有别于之前人人都想把自己挤进某个观点,现在为创造性工作提供了充分的时间和空间,这意味着每个人都应该做出一些创造性工作。
新想法一出现就立即采取行动已经不可能了。这个新想法可以接受全面的批判性审查,当然是仅在批判专用的时间内。简单地坐在原地对一切持消极态度不再是一种可用的策略。
红色思考帽允许直接表达直觉和感受,这在传统思维方式中是不可能的。红色思考帽还让人在任何时候都能确定自己的感受。
通常当有人提出一个新观点时,我们更容易想到风险而不是价值,因此新观点很可能会被驳回。黄色思考帽提供了一种方法,引导人们有意识地在提议中寻找价值和利益。
蓝色思考帽提供了一种针对思维过程的思考机制,并为构建思考过程提供帮助,不再让思维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传统思维方式的一大问题是自我意识的掺入。很少有人愿意在自己反对的观点中找寻优点,或是在自己热衷的观点中找寻风险。六顶思考帽则对自我意识发起挑战,要求在每顶思考帽代表的思维模式下进行思考。所以即使不喜欢某个想法,在使用黄色思考帽时仍然会为了表现良好而试图在这个想法中寻找价值。
按常规的辩论结构划分,只有一半左右的人是真的在寻找观点中的不足或优点。而在六顶思考帽方法中,全场所有人都开足马力在各个方向集思广益。
通常在思考的时候我们会尝试一次做所有的事情,寻求同时具备创造性、批判性及信息导向性。而六顶思考帽方法可以让我们一次只专注于做一件事,集中注意力把它做好。这就和彩色印刷差不多,通过各种基础颜色依次印刷实现最终效果。
平行的专注力和思考可以省去很多浪费时间的交流。IBM公司的一个实验室发现使用这种方法可以将会议时间缩短3/4。在实践中,使用平行思考而非辩论的方法,在短短两分钟内可以产生数量惊人的想法和观点。
令人惊讶的是,许多习惯于批判性思考的人也很欢迎这种方法,因为六顶思考帽允许他们从代表批判的黑色思考帽中跳出来,切换到例如绿色思考帽。他们不再需要时时刻刻进行挑剔,而是可以展示自己的创造力——事实上一旦付出努力,他们往往都很有创造力。
这种方法为讨论和组织思考过程提供了途径。与一般的自由讨论不同,人们可以根据不同主题设计出六顶思考帽的最优使用顺序,组织讨论。
人们非常欢迎不必时刻捍卫或攻击某一观点的自由,这样就可以更自由地对主题进行探讨。
有人认为,在我们进行谨慎思考、积极思考与创造性思考时,大脑中的平衡可能是不同的。如果确实如此,那就绝对有必要使用类似六顶思考帽的方法,因为大脑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对不同思维模式都提供最佳状态。就像打高尔夫球时,你需要不同的球杆,没有哪种球杆可以同时用于发球和推杆。
情绪通过调节大脑的敏感度来改变我们的思维方式。你生气时看待事物的方式和高兴时完全不同。在某种程度上,六顶思考帽提供了一种“外部情绪”,使我们的思维变得敏感,可以用不同方式而非单一角度看待事物。
六顶思考帽提供了一种非常实用的方法,可以从基于对错的辩论转向探索。而这种探索是系统的、深入的。
很重要的一点是,不同的思考帽并不代表不同的人。的确,有些人似乎习惯性地使用黑色思考帽,有些人更喜欢绿色思考帽,而有些人可能觉得自己更适合使用白色思考帽。但这些都无关紧要,思考帽绝对不代表人的分类。思考帽这种东西既好戴又好摘,它只表示暂时的行为模式,每个人都需要尝试使用当下最适合的思考帽。一开始这可能会有点尴尬,违背了正常的思维习惯,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逐渐就会善于使用所有思考帽了。
在西方世界我们常常先通过改变人来改变行为。因此,如果某个人有攻击性,我们可能会试图让这个人不那么激进。而儒家的方法是直接关注行为。六顶思考帽方法也是如此。如果一个人有攻击性,不用改变他,当使用黄色思考帽时,这种攻击性就会被用于发现价值。这也是六顶思考帽能被广泛接受的原因之一。
六顶思考帽的框架可以被视为一种有规则的游戏,有助于实现自律。每个人都想遵循游戏规则,如果犯规了就会觉得自己很蠢。
这些思考帽可以单独使用,在短时间内将群体的思想聚焦在一个方向。例如,有些时候可能需要寻找更多的替代方案——“现在让我们使用绿色思考帽进行思考”。有些时候可能需要使用黑色思考帽来检查行动方案中存在的风险。
这些思考帽也可以按照选定的顺序一顶接一顶地结构化使用。顺序还可以根据具体的主题和出席者进行调整。关于如何制定顺序有一些指导方针,但没有固定的理想顺序。
这种方法的关键是它已经被广泛使用且效果良好。它不仅是一种理论,还是一种日常可用的实践体系。它本质上是一种非常具体的替代方案,可以取代传统的对抗性辩论体系和漫无目的缺乏组织性的点对点讨论。
六顶思考帽在三个方面运用了平行思考:
1.在一顶特定的思考帽下,小组中的每个人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进行平行思考。每个人的关注点都聚焦于主题本身,而非其他人对主题的思考。
2.不同的意见即使相互矛盾也可以列在一起,如有必要,后续再进行评估。
3.思考帽本身提供了探索主题的多个平行方向。例如,黄色思考帽用于评估价值、黑色思考帽用于评估风险,但它们是同时成立而非相互对立的。
令人惊讶的是,在会议上使用六顶思考帽往往可以直接有所产出。以往我们需要设计一个流程并加以应用,从而得到探索的结果或进行决策。而平行思考的充分探索使这些步骤变得非常简单。
因此,除了对抗性辩论之外,还有一种可行的替代方案。有时某种方式可能更加合适,但我们不必再因为别无选择而使用传统的辩论方法。现在有了另一种选择,而且效果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