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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如何使用苏格拉底式思考

苏格拉底被认为是把哲学从“天上”带下来的人。他年轻时似乎对自然科学很感兴趣,但他随后放弃了这个方向,转而专注于更实际的问题,例如道德、正义、爱情、政治等。从前的哲学家过于关注恒星、行星和其他推测性的主题。苏格拉底坚信这种自然科学没有实用价值,并且是不可知的。这种单纯的偏好决定了自此以后西方哲学的方向。

苏格拉底直接关注的是伦理道德。他着手为诸如正义之类的概念制定标准并定义这些概念。这么做是因为当时的诡辩家都是极端的相对主义者和怀疑论者。他们声称事物只会以你选择看待它们的方式出现。在柏拉图的《理想国》中,塞拉西马柯声称道德只是用来掩饰社会强势群体利益的一个漂亮词语。苏格拉底是如何着手建立真正的定义,以防止熟练的说客在诡辩家们的教导下将人们引入歧途呢?

想象一下,有一小群人定期会面,试图弄清一种一直被口头使用但从未写下来的语言的语法。各种各样的用法不断演变,而这群人试图制定正式的语法规则。有人对某种用法进行提问,例如“的、地、得”如何使用?被问到的人说出一条通用规则,提问者举例进行反驳,接着有人提出一种更好的规则,继续有人提出反例,循环往复。这大致就是苏格拉底的方法。

苏格拉底:说出一种对“正义”的定义。

答:正义就是把属于某个人的东西还给那个人。

苏格拉底:请稍等。假设你从一个朋友那里借了一把刀,后来那个朋友疯了,存在暴力倾向。你应该把刀还给他吗?

这种不断使用反例的做法是苏格拉底式思考的一个特点。显然这对于归纳法来说非常重要,因为一个反例就可以破坏定义。

在这一点上应该说苏格拉底大多数的探索都以失败告终,也就是说没有得到任何大家一致同意的定义。这并不令人惊讶。如果我们回头看看语法的例子,我们会发现对于提出的任一规则,总会有人提出不同用法的反例。有时在这个过程中受挫的人会说:“这已经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好的规则了,那些反例只是误用罢了。”但苏格拉底却不能这么说,原因有很多。

在柏拉图著名的洞穴比喻中,一个人在洞穴中被铁链锁住不能动弹,因此他只能看到洞壁。在洞口有一堆火。另一个人带着某个东西走进山洞。被锁住的人不能回头,只能看到后来的人和他带着的东西在洞壁上的投影。同样,我们这一生都只能看到真理和内在形式的影子。因此,与语法学家不同,苏格拉底必须相信所有的用法都包含真实的成分。

苏格拉底还把无知当作一种美德。显然,德尔斐的神谕曾告诉他没有人比苏格拉底更有智慧。最后苏格拉底总结出这是因为只有他知道自己的无知。于是他炫耀自己的无知,甚至为自己的探索没有得出结论而感到骄傲。

于是,苏格拉底把自己看作是一个“牛虻”的角色,让人们进行思考、扫除草率的想法。 他的学生能开始质疑和思考就够了,结论并不重要。

亚里士多德认为苏格拉底的主要贡献是归纳法,通过这种方法,可以从特殊到一般得出通用定义。在实践中,这意味着列出许多例子,然后找到共同的特征。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种方法正是植物学等以分类为基础的科学常用的。

苏格拉底喜欢举例论证。有时他的论点极其可疑、谬误百出,不过是技巧性的文字游戏,但总体原则仍然是从特殊到一般。

苏格拉底:你会选择船上最熟练的人做舵手,对吗?你不会通过抽签来选舵手吧?

回答:当然不会。

苏格拉底:你应该通过测试成绩来选择最好的运动员,而不是通过抽签,对吗?

回答:确实如此。

苏格拉底:所以我们应该根据能力而不是抽签来选择政治家,对吗?

回答:当然。

在雅典政治制度中,由五百人组成的议会是通过抽签选举的。

这个论点看起来很有力,但有一个潜在的假设,即在政治上我们寻求的是“能力”,就像在航行或体育运动中那样。假设我们寻求的是独立、中立、不带偏见、不玩权力把戏、不腐败,那么抽签制度就有很大的价值。也有可能人们想要的不是有能力的政府,而是他们信任的政府。

上面的例子虽然并不是对话的精确再现,但也表明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苏格拉底式思考的本质应该是提问。但苏格拉底本人却极少使用苏格拉底式思考。他的提问很少是真正的问题,而是以陈述句为主,在最后加上一些表示疑问的短句,比如:

不是这样吗?

你不同意吗?

我说得对吗?

所谓的提问只不过是在陈述句的结尾要求肯定或否定。

让我们来看看柏拉图从苏格拉底对话录中摘录的一些回答。以下是西米亚斯(Simmias)对苏格拉底在《斐多篇》( Phaedo )中一系列陈述性疑问所作的回答:

确实。

是的,可以举出无数例子。

说得很对。

是的。

正是如此。

是的,它可能是这样推导出来的。

完全正确。

我们可以很确定地这么说。

当然。

当然可以。

在《理想国》中有阿德曼图斯(Adeimantus)与苏格拉底的问答。下面是穿插在苏格拉底陈述性疑问中的一些回答:

是的。

对。

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是的。

确实。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是这么说的。

民主就是这样的。

当然。

任何读过苏格拉底对话录的人都会被这类陈述性疑问句的主导地位所震撼,典型的例子是:“我们期望今天早上太阳照常升起,不是吗?”

通过一系列让人相对容易认同的陈述性疑问,苏格拉底引导学生得出了结论。每一步似乎都很容易,可以从前一步顺利推演下去。这种方法非常强大,世界各地的律师每天都在法庭上使用。它也非常危险,容易潜藏诡计并被人滥用。就像用抽签来选择政治家的例子一样,很容易通过一个简单、未被注意的假设将论证引向错误的结论。如果学生使用以下类型的回答,苏格拉底的对话还能继续下去吗?

有可能。

有时候是这样的。

在某些情况下。

不一定。

也许吧。

这样的回答承认了可能性,同时否认了这类论证所需要的必要性。但是这样的回答需要大量的创造性技巧,因为回答者必须想到陈述内容可能不正确的场景。

如果你从未见过黑天鹅,自然想象不出它的模样,那你会如何回答“天鹅总是白色的,不是吗?”这个问题?

你可能会说“据我所知是这样的”或“根据我的经验是这样的”。

但你不太可能说“不一定”或“不都是”。

我不想深入探讨这种推理方式的优缺点。我只是想指出,所谓的苏格拉底式提问提出的往往根本不是真正的问题。

苏格拉底视自己为“助产士”。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教授的。他的作用是帮助学生将已经存在于自身经验中却杂乱无章、无法使用的知识“生”出来。苏格拉底在与学生的共同探索中会澄清信仰、习俗和原则,并提炼出明确的定义。这要通过提问、质疑、举例、交叉询问和其他无休止探索的方法来实现。

“助产士”这个词很有魅力,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古今中外的教育工作者。但它其实建立在这样一个假设之上: 知识客观存在于某个地方。 即使在苏格拉底关注的伦理学领域,情况也并非总是如此。在其他领域这更可能是一种非常烦琐的教学方法。但苏格拉底的做法确实有优点和吸引力,就是传授他自己的观点,而且要循序渐进,每一步都能被学生接受。

苏格拉底被训练成一名诡辩家,而诡辩家们对修辞学或说服艺术很感兴趣。尽管柏拉图强烈反对诡辩家,但在柏拉图的对话录中苏格拉底的论点有时非常接近文字游戏。

苏格拉底关心对知识的追求,因为对他来说知识即美德。如果拥有完整的知识,就没有人会以有害或不当的方式行事。这是一个循环论证的过程(并无坏处),如果有人行为不当,我们就可以说是因为知识不足。

如果一个窃贼知道他被抓住的概率只有1/20,那么这种认知就会鼓励他入室盗窃。但我们也可以说如果窃贼知道偷窃对他灵魂的影响,或者知道他将违背上帝的旨意,那么这种“真正的”知识就会劝阻他。同样,真正的知识或许使窃贼有能力以合法的方式赚更多的钱。苏格拉底的这种信念除了说明他对真理无休止的探索,并无其他作用。

苏格拉底的大量类比都是建立在制作罐子、雕像、船只的工匠身上。他区分了工匠必备的专业技能和使用这些技能的美德。所以一名技术熟练的工匠可能会制作出单调乏味的陶器。漂亮的陶器需要有美德加持。在生活中也是如此,苏格拉底认为自己的使命就是通过助产知识来培养这种生活的美德。

苏格拉底通过对话和提问对真理进行看似无辜的共同探索,其背后隐藏着许多习惯和假设,我将在本书中加以探讨。

还要指出的是,我所关注的不仅仅是纯粹的或理想的苏格拉底式思考(苏格拉底本人也没有使用这种理想的方法),我更关注它在实践中的演变,就像我们今天所使用的方法。例如,我们高度重视批判和论证,这在苏格拉底的对话中作为反例存在,但当时这种方法还不像今天这样占据主导地位。 n3bOovIKp3hlA3jUKXnPwORny/RxJDnJBu00T+5DK1L2b2t2p/atl9DRYo+bpIX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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