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本书涉及苏格拉底式思考,为什么我一直在写柏拉图?苏格拉底生活在公元前469年至公元前399年,最终被雅典民主制度以“引导青年走向堕落”为由判处死刑。他喝下了那杯毒芹酒,从此在哲学史和思想史上声名鹊起。苏格拉底的名声和重要地位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留下过任何文字作品。他只是与人交谈。我们如今对苏格拉底的了解都是依赖认识他的人所记录的内容。这其中就包括色诺芬(Xenophon),一名务实的军人。他们共同的朋友中就有亚里士多德,他是一名逻辑学家和哲学家,同时也是古希腊三贤之一。但最重要的还是柏拉图。
柏拉图不仅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也是一位杰出的作家。他想出了一种非常巧妙的方法,通过一个叫苏格拉底的人物与其他各种人物之间的对话来表达他的思想。苏格拉底这个人物绝不是虚构的,因为当时的许多人都认识现实中的苏格拉底。这种方法既令原本枯燥乏味的哲学充满活力,也使柏拉图免于直接受到攻击。所以我们真正了解苏格拉底是通过柏拉图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苏格拉底这个人物起到了主导作用。
柏拉图是像复读机一样把苏格拉底的言论和思想直接记录下来的吗?在某些情况下毫无疑问他是这么做的,或者说他尽了最大努力去回忆并记录。柏拉图有没有借助苏格拉底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呢?在某些情况下显然是有的,比如《理想国》就是如此。是否可以说因为柏拉图自己的思想就是受苏格拉底影响而形成的,所以他的思想无论如何都与苏格拉底同源,只是通过苏格拉底这个角色重新表达出来了。似乎最有可能的是柏拉图继承了苏格拉底的思想和方法,对其加以润色并增加了一部分自己的思想和方法,然后在对话录中通过苏格拉底这个角色予以表达。
柏拉图必须让自己的叙述保持在合理范围内,否则其他关于苏格拉底的报道就会与他对苏格拉底的解读产生矛盾。然而,几乎不可能准确区分哪些思想是苏格拉底的、哪些思想是柏拉图的。这就是为什么我有必要写到柏拉图。
我们所说的“苏格拉底式思考”就是柏拉图著作中所描述的苏格拉底式方法,这种思考法由柏拉图加诸书中的苏格拉底,但似乎与历史上真实的苏格拉底紧密相关。柏拉图作为作家和思想家的卓越之处也使得他为苏格拉底所付出的可能比为自己所做的还要多。
什么是“苏格拉底式思考”?今天这个词被用于相当宽泛的范畴,指的是“通过不断提问对真理进行无休止的追寻”。但是这个简单的陈述中包含了一系列因素。 我们在寻找的真理是什么?如何知道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为什么我们相信存在可以被发现的真理? 该问什么样的问题进行探寻?如何评判和利用问题的答案?如何从回答中找出真理?我们会发现必须考虑真实与虚假、评判与反驳、定义与条条框框等。在所有这些问题中,不仅有苏格拉底的思想,也有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思想,他们作为古希腊三贤的成员为我们奠定了西方传统思维体系的基石。
重要的是要牢牢记住,本书关注的不是苏格拉底或柏拉图思想的质量或价值,而是思考方式本身。有时这两者是不可分割的。例如,我们必须假设存在一个有待发现的真理,尽管与柏拉图同时代的诡辩家们认为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东西,他们认为真理只是某人被说服去相信的东西。今天我们认为显而易见的事物之所以看起来显而易见,可能只是因为我们被灌输了柏拉图的相关思想。既然观点对思维方法这么重要,我们就应该考虑它。
当我们关注了苏格拉底式思考(西方传统思维方法)后,可以得出一些可能的结论:
1.这个方法在当时非常实用且有价值,但今天时代变了,我们有机会可以继续前进,做得更好。
2.这种方法的使用范围是有限的,只在某些领域有价值。
3.这种方法是不充分、不完整的,因为它忽略了许多重要的思考角度。
4.这种方法肯定是有风险的,因为它把我们限定在了某种危险的思考方式中。
5.我们对这种方法的自满和傲慢阻碍了发展出更有效的思维方法。
我们并不一定要在这些可能的方案中做出选择。在不同角度、不同时间条件下,所有方案都可能是对的。
读者在通读这本书时会得出自己的结论。读者也可能会很清楚地看到我的观点是什么。
在这里我想说,我认为让我们经常感到自满的传统思维方法是存在危险与不足的。这种自鸣得意并不令人惊讶,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是在处理信仰,而不是单纯地处理信息。古希腊三贤提出的世界观是一套信念体系,它捍卫自己的方式与任何捍卫教义的宗教相仿。甚至不允许说这些原则很棒、但还有些不足,因为“完整性”在任何信念体系中都是必要的。
在下一章中,我将讨论这种方法背后的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