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当我们告诉自己“我在××方面需要一个新点子”，此时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呢？

我们可以做一些研究，尝试按照思维逻辑推导出一个新点子。

我们可以借用或剽窃别人的创意。

我们可以只是坐着揉搓手指，希望灵感突然涌现。

我们可以请一个有创造力的人提供一个新的创意。

我们可以迅速召集一个头脑风暴小组。

还有一种选择，我们可以安静地、系统地运用水平思考中的创新工具（如随机词），用10～20秒就能收获一些新的想法。

我已经在创造性思维领域工作了几十年，现在是时候对过去的研究成果进行整理和更新，也需要对在过去几十年里被借用和弱化的各种创新方法进行再阐释和再说明。这几十年来，我在许多国家的商业和教育领域教授创造性思维，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现在也到了让这些经验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过去的半个多世纪，这个重要的领域发生了什么？在某些方面确实发生了巨变，但在某些方面则依然如故。

1969年，我写了一本名为《思考的机制》的书，描述了人类大脑的神经网络以自组织信息系统的形式发挥作用的方式。当时，这样的想法还很新奇，但今天它们已经成为关于大脑的主流思想，对自组织系统运行方式的研究也已经发展成了一个独立的学科。关于这一理论，我后来所写的《我对你错》一书得到了三位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的推荐。神经网络计算机也是基于同样的原理，曾经的概念模型已经变成了科学现实。

很少人意识到，人类感知系统是一个自组织信息系统，因此人类的思考需要创造力，也需要刺激或者激发。

现在人们对创造性思维的兴趣比以前大得多。几乎每一家大型企业都标榜自己是“创新型企业”。对于创造力的重要性，很多企业喊出了响亮的口号，但根据我的观察，很多企业并没有做出与这些口号相匹配的运用创造力的努力。

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里，企业界使用的主要是三种手段。一种手段是重组，包括收购、合并、拆分等。伴随购买行为，企业实现了发展和赢利。银行家发了财，一些新的业务方式也繁荣了起来。

然后是成本削减，这一手段至今依然盛行。如果你能削减成本，那么你的资产负债表看起来就会更亮眼。这是一件可以全力以赴去做的事，企业可以清晰地看到目标和指标是否达成，看到利润的提升。但是，在去除了全部脂肪后，再进一步就可能会伤筋动骨了。

最后一个手段是质量管理（和客户服务）。这是一种非常值得称赞的手段，对创造性思维的需求很大。

但是，当你已经拥有了一个精干的团队，会发生什么呢？这个精干的团队打算做些什么呢？当竞争对手的团队和你的团队一样精干，你的成本效益不再是你的独有优势时，又该如何呢？那些真正有智慧的首席执行官（CEO）都知道，在这样的形势下，创造力才是希望所在。就连一直强调质量和追求卓越的日本和德国，也开始对创造力表现出极大兴趣。

可悲的是，没有多少政府能够意识到创造性改变对他们和对企业一样重要。在政府服务方面，我们迫切需要更好的运作方式和全新的概念。新加坡、马来西亚、澳大利亚和加拿大政府已经意识到这一需求，但其他国家仍然认为只需削减成本就足够了。但是，公众期待的并不仅仅是削减成本。所有的政府都需要一个“思维部长”。

虽然现在社会已经开始把思维作为一种技能来教授，但教育在创造性思维方面却少有涉及。有的人认为创造力属于艺术领域，需要天赋。这种观点太过时了，持有这种想法的人简直像生活在中世纪。

大部分的社会生活，并不需要创造新的事物，描述和论证就能满足需求。然而，在各个领域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未来需要更好的思维，而创造力是这种更好的思维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我们之所以尚未对创造力给予足够的重视，可能是出于如下原因。

第一个也是最有影响力的原因是，每一个有价值的创造性想法在事后看都是符合逻辑的。如果一个创造性想法在事后看来不符合逻辑，那么我们将无法看到其价值，它将只是一个“疯狂”的想法。但如果每一个有价值的创造性想法在事后看来都是符合逻辑的，人们就会很自然地认为，他们本来就可以通过逻辑推导来发现。由此，创造力就变得可有可无了。这就是在文化上，我们从未认真看待创造力的主要原因。我想说的是，现在全球95%以上的学者仍然是这样认为的。更可悲的是，这种观点是完全错误的。

在一个被动信息系统（外部组织系统）中，任何在事后看来符合逻辑的想法，其实本来都可以通过逻辑推导产生，这一点是完全正确的。但是，在主动信息系统（自组织系统）中却并非如此。在主动信息系统中，不对称模式意味着一个想法可能是合乎逻辑的，甚至在事后看来是显而易见的，但其逻辑在事前是看不到的。很不幸，只有那些能够从外部组织系统范式转移到自组织系统范式的人才能明白这一点。我在后文中对此进行了详细的讲解。因为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或没有能力去改变自己的思考模式，所以必然会一直深信有逻辑思维就足够了。

还有一些人认可创造力的重要性和真实性，但认为人类对此无能为力。在这些人看来，创造力是一种带有神秘意味的天赋，并不是人人都有。在这一点上，艺术创造力（通常并不具备创造性）与改变概念和感知的能力常常被混为一谈。还有一种类似的观点认为，新想法的诞生依赖于事件和环境的偶然结合，而这种结合是无法计划的。人们的总体认识就是，创造性想法一直在出现，而且会一直出现，但是对于这件事本身，人类没什么能做的，也没什么需要做的。

人类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有创造力的人，并鼓励他们去创造。

不过，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创造性思维技能可以通过直接的努力得到提高。这里我们遇到了两种困难。

一种困难是抑制（对错误或犯错的恐惧）会阻止创造性的冒险，所以人们相信，消除抑制就足以使一个人产生创造力。这已经成为一种主导思想，特别是在北美地区，但它阻碍了严肃的创造性思维方法的发展。努力解放人类天然的创造力，确实会产生一定的效果，但并不会太多。人类大脑的“设计”本就不是为了创造，所以解除对大脑的抑制并不能让它变得有创造力，就像松开汽车刹车装置并不会让人自动成为一名技术高超的司机一样。我稍后会谈到这一点。

现在我们来看看“头脑风暴”这一概念造成的巨大危害。提供一种能够让人产生新想法且不必害怕马上被否定的轻松环境，是一种真诚而有益的尝试。这种方法的初心令人钦佩，其中一些基本原则也很合理。但不幸的是，当头脑风暴成为有意识地进行创造性努力的代名词时，已经对发展严肃的创造性思维技能造成了阻碍。

那些有意去使用创造力的人会认为按照程序使用头脑风暴法（其实程序性很差）就已经足够了。于是，本来受到激励后能发展出创造性思维技能的人，被“散弹枪”式的头脑风暴法耽误了。这种通过思想碰撞来产生有用创意的理念，在广告业（头脑风暴法的发源地）是有价值的，但在不太推崇“新奇性”的领域，它的价值要小得多。

我们很难直接否定头脑风暴法，因为它确实有一定价值，并且有时也能取得一些成果。但是根据我的经验，这种方法效率很低，而且已经过时了。我们可以利用系统性的方法做得更好。创造，并不一定是头脑风暴那样的集体思考过程。只要掌握了恰当的技能，一个人的独立思考甚至可以更具创造力。

类比头脑风暴，我提出了“头脑航行”（brain-sailing）的概念，它指的是一种受意识控制的主动思考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航向，而不是被“风暴”所裹挟。

受头脑风暴法的影响，人们在想到有意识的创造性思考时，总是认为只有“疯狂的”或“异乎寻常的”状态才能产生效果。这种认知来源于那些没有理解“激发”的本质的人，他们全然误解了创造力的本质。因为“激发”不同于寻常的体验，“疯狂”也是不同寻常的体验，所以两者会被误认为是一回事。

不得不说，还有一种困难是由创造性思维教育从业者糟糕的教学质量造成的。因为创造性思维似乎既不需要逻辑也不需要经验，任何人都可以进入这个领域。有些人引用了他人创造的方法和流程，却没能充分理解正确的使用方法。这样做的结果是，他们摇身一变，成了创造性思维“专家”。许多客户受到蒙蔽，认为这就是获得创造性思维的正确方法，因此失去了及时了解正确方法的机会。总而言之，创造性思维的价值被严重低估，没能得到认真对待。它被认为是一种可有可无的花拳绣腿，有效与否全凭运气。

鉴于以上这些原因，创造力尚未获得它本应拥有的核心地位。概括来说就是，有些人认为有逻辑推理就足够了；有些人认为创造力是关于天赋或机遇的问题，主动作为是无法改变的；还有一些人受到了头脑风暴这种“疯狂”方法的蒙蔽。

我有意在英文书名中加入“serious”一词，就是为了让人们摆脱创造必须是“疯狂的”这种认知。在这本书中，我将提供系统性的方法与工具，它们直接而合理地基于人类的自组织模式感知系统，个人和团体可以以一种严肃的方式去使用它们。它们一点也不神秘。正是为了让人们摆脱创造力是“模糊而神秘的”这种印象，我在20世纪60年代发明了“水平思考”这个词。具体来说，水平思考专注的是改变概念和感知。

有些人会对“严肃”的创造力这一概念感到震惊，因为他们认为严肃和创造力这两个词是矛盾的。对他们来说，创造力意味着胡思乱想并希望新想法自己冒出来。的确，为了创新，我们必须摆脱束缚、摆脱传统、摆脱历史，但是与只是无拘无束相比，通过使用特定的方法与工具，能更有效地解放思想。这就相当于拿着正式文件去监狱释放一个人，比只是相信他一定能重获自由更好。

有些人认为，系统性的工具不会带来创造力，因为所有结构都会对自由造成直接限制。这种想法太过荒谬。确实存在一些限制性的结构，比如铁轨和上锁的房间，但也存在许多能帮我们打破限制的结构。梯子就是一种能带来更大自由的结构，它能让人到达原来无法到达的地方，并且你还可以自由选择梯子的方向。杯子是一种能打破限制的结构，它可以让我们更方便地喝东西，但并不会强迫我们选择喝什么。数学符号也是一种能打破限制的结构，它让我们可以做到很多没有数学符号时做不到的事情。因此，系统性的方法与工具赋予了我们发展新概念和新观念的自由，这没有任何矛盾。

我认为创造性思维（水平思考）是一种特殊的信息处理方式。它应该与我们用于处理信息的其他方法（数学、逻辑分析、计算机模拟等）拥有同样的地位。不必故弄玄虚。当一个人有意在某个领域产生一个想法，然后系统地使用水平思考技巧产生了该想法，这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

在本书中，我将介绍水平思考的三种主要方法：

1.挑战。

2.备选方案。

3.激发。

每个领域都有可以学习、练习和应用的方法和技巧。彼得·尤伯罗斯（Peter Ueberroth）和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的故事，说明了该如何学习和应用这些方法。1975年，我在佛罗里达州博卡拉顿市的青年校长组织（Young Presidents’ Organization）做了一场90分钟的演讲，彼德·尤伯罗斯是活动的主持人，那是他第一次接触水平思考。9年后，他在接受《华盛顿邮报》（ Washington Post ）采访时，称他运用水平思考推出了一些新概念，正是这些新概念让洛杉矶奥运会取得了巨大成功。

我想说明的是，虽然这本书可以作为一本关于创造性思维的参考书，但我的目的并不是要阐述创造性思维的“教学”原则，这不是一本书可以做到的，因为教学还需要互动的经验和指导。对于确实想学习如何教授创造性思维的人，我推出了正式的培训课程。这本书可以说是一本用户手册，能够为想要使用创造性思维的人提供帮助。

这本书是为以下三类人写的。

1.那些已经意识到创造力将会变得越来越重要，并想知道对此能做些什么的人。

2.那些一直认为自己有创造力，并希望能够提高自身创造力的人。

3.那些认为根本不需要创造力的人。

我很清楚，第三类人根本就不会买这本书。因此，如果想让他们对创造性思维有更深刻的理解，唯一的希望就是有人把这本书作为礼物送给他们，告诉他们创造性思维是什么，它为什么很重要。

此时此刻，我想讲一下两种类型的创造性输出之间的区别。我们通常认为产生的新想法会附带一定的风险，因为我们不确定这个新想法是否可行。并且，在这个想法得到回报之前，你可能需要投入时间、金钱、精力，并解决一些麻烦事。但许多人和大多数组织即使知道这些投入从长远来看是必要的，也还是不愿意去投入。这只是创造性输出的一种类型，还有一类则完全不同。

另一种类型的创造性输出是一个立即就能得到认可的想法。你马上就能看出这个新想法是可行的，可以节省金钱、时间或提供其他好处。让我用一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明这一点。

把数字从1到10相加。题目不难，你应该能算出来。现在把数字从1到100相加。同样，这个任务也不难，但它非常乏味，你可能会犯错误。现在想象一下，将1到100的数字排成一行，如下所示：

1　2　3　……　98　99　100

现在重复从1到100的数字，但把它们从大到小写在第一组数字下面，如下所示：

1　2　3　……　98　99　100

100　99　98　……　3　2　1

如果你把上下每一对加起来，会发现和都是101。结果肯定是这样的，因为每往后推一位，上面的数增加1，下面的数减少1，所以两个数之和必然保持不变。由此得出，所有数字相加的和是100×101。当然，这是我们需要的总数的两倍，因为我们用了两组从1到100的数字，结果应该除以2，得到50×101，也就是5050。这种方法不仅非常快，而且几乎不会出错。简言之，这是一种将数字从1加到100的更快更好的计算方法。

事后看来，这种方法是完全合乎逻辑的，但实际上很少有人能自己想出这种方法。

另一种方法可能是将这些数字“对折”，得出：

50　49　48　……　3　2　1

51　52　53　……　98　99　100

这样你会得到50×101，即5050。

我举这个例子，并不是因为可以通过创造性思维或形象化来得到这种方法，呼吁大家要重视创造力。我想表达的是，这样的新方法立刻就会被认为是有价值的，不存在任何风险。

有些时候，创造性思维可以产生这种类型的输出：一个立刻就能讲得通的新想法。它在事后看来是合乎逻辑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通过逻辑先知先觉（正如我在前文已经提到过的，我们在后面还将再次看到）。

这一点很重要，因为使用创造性思维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找到更好的做事方式。如果认为创造性思维只意味着风险，那就大错特错了。创造力也可以意味着立刻就能看到价值的新见解和新认知。

本书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创造性思维的必要性。

第二部分：水平思考的工具和方法。

第三部分：创造性思维的应用。

没有什么比想出一个新想法更了不起。

没有什么比看到一个新想法有效果更令人激动。

没有什么比一个能实现你的目标的新想法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