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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部分，我想谈一谈创造力的传统来源和其他来源。这些思考有助于我们正确认识水平思考的系统方法，也有助于形成对创造性思维的实际认识。
“无知”是典型的儿童创造力的来源。如果不知道惯常的方式、解决方案和相关的概念，那么你可能会想出一个新的方法。此外，如果不知道什么是不能做的，进而完全没有约束，那么你就可以更随心所欲地提出新的方法。
孟戈菲兄弟驾驶第一个热气球升空后，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传到了身在巴黎的法国国王耳中，他立刻看到了这一发明的军事潜力。于是把他的首席科学官查尔斯先生叫了过去，命令他做出一个同样会飞的气球。这位了不起的科学家绞尽了脑汁思考：“他们是怎么让这个奇妙的装置飞起来的呢？”过了一会儿，他大喊着跳了起来。“他们一定是使用了新发现的氢气，它比空气轻！”之后他通过继续研究，发明了氢气球。这是一种与热气球完全不同的气球。
许多年前，在瑞典南部，时任柏仕德公司（Perstorp）首席执行官贡纳尔·威斯曼（Gunnar Wessman）将一群高中生召集在了一起。我对他们进行了水平思考训练。后来，一些政府和工业界的要人从斯德哥尔摩赶来，向这些年轻人提出了一些问题。其中一个问题是，一个工厂周末也需要保持运转，但很难激励工人在周末加班。天真的孩子们建议，与其激励现有的工人，不如招聘一些只在周六和周日工作的新劳动力。显然，在这个想法被付诸实施后，申请周末工作的人数远远超过了工厂的需求。成年人会认为没有人愿意在周末工作，工会也不会允许这样做，但孩子们的心中没有这些限制。
虽然孩子们可以非常有独创性和原创性，但也可以很顽固（正如我已经提到的），也会拒绝提供更多选择。因为他们的创造力源于缺乏经验或“无知”，并非对新方法的追求。
然而，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要想保持懵懂和“无知”很困难。在自己的工作领域中，一个人也不可能是一张白纸。那么，我们可以从源自“无知”的创造力中得到什么有用的见解呢？
也许，在某些情况下，我们真的可以去听听孩子们的建议。孩子们不太可能给出全面的解决方案，但如果听众准备好了去采集一些原则性的东西，那么一些全新的方法可能会浮现出来。
有些行业，比如零售业和汽车业，传统上从业者都是内部培养的，他们觉得自己无所不知。他们感觉，只有一直在这里成长起来的人，才能有所建树。其实，在这些行业中，向外看、从外部寻求想法是很有意义的。因为无论内部人士多么有经验，外来想法中的新鲜感是他们提供不了的。
有一个看法对于研究问题非常有用。当进入一个新领域时，阅读所有关于新领域的资料是一种惯常操作。如果不这样做，你就不能利用已知的东西，而且会有“浪费时间重新发明轮子”的风险。但如果完成了这些资料的阅读，你也就断送了自己创新的机会。因为在阅读过程中，你会接受现有的概念和感知。你也可以尝试去挑战它们，甚至走向相反的方向，但再也不可能回到对现有的想法一无所知的状态。你也失去了建立一个与传统概念哪怕稍有不同的概念的机会。所以，如果你只想要提高工作能力，就必须阅读所有资料，但如果你想要独创性，就一定不能这样做。
一种摆脱这种两难境地的方法是在一开始阅读足够多的书，从而熟悉新领域。然后停下来，自己思考。当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之后，再进一步阅读。然后再次停下来回顾你的想法，甚至发展出一些新想法。这时候，你就可以继续去完成你的阅读任务了。通过这样的方式，你就会有机会获得独创性。
当一个人加入一个新的组织时，会有一个短暂的新鲜期，一般是从第6个月到第18个月。在第6个月之前，新人获得的信息尚不足以让他们完全了解业务（除非是非常简单的业务）。而18个月之后，这个人已经完全熟悉这个组织的内部文化和做事方式，单纯的新鲜感也就消失了。
值得注意的是，一些做“软生意”的行业最为死板，如广告和电视业。在其他一些领域，有固定的规则甚至物理法则来指导行为。因为这些在“软生意”领域中几乎是不存在的，所以这些领域的从业者为自己创造了一大堆武断的规则和指导方针，以便更有安全感。如果一切皆有可能，那么人们是不是就不会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因此，这些行业借由传统形成了严格的指导方针，人们现在发现自己不得不按照这些武断的规则工作。在这些领域里，“无知”通常是愚昧的代名词。
经验型创造力显然与“无知”型创造力是对立的。经验能告诉我们什么是有用的。我们从经验中学会了什么会成功，什么会畅销。
经验型创造力的第一种运作模式是“修饰”。将已经非常有效的想法打扮一番，让它看起来像是一个新的想法。这就是经典竞争行为中经常提到的产品差异化。
经验型创造力的第二种运作模式是“沙场义犬”
型。如果某件事之前运行良好，那么其模式就可以一再复制。就像电影《洛奇》获得了成功，那为什么不推出《洛奇2》《洛奇3》，甚至《洛奇4》《洛奇5》《洛奇6》呢？一种新的广告风格会立即引来许多模仿者。这种类型的创造力在北美地区非常普遍，因为这样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规避风险。如果你知道某件事是有效的，那么就去复制它，而不是尝试新的东西。这是因为失败的个人代价太高了。高管的命运取决于他的最后一次行动，这导致了机会主义，而不是促使他们去开发真正的机会。
经验型创造力的第三种运作模式是“拆解重组”。将已知有效的东西打包成为新产品，例如，金融产品。当需要有新产品的时候，就将原来的包装拆开，将内容物以不同的方式重新打包。通常，人们会将不同产品的内容打散后重新包装，所以总是在发生组合变化。
从本质上来说，经验型创造力是一种低风险的创造力，它的目标是在过去成功的基础上重复过去的成功。大多数商业创意都属于这一类。虽然并没有真正的新东西，但这一类创新如果成功的话，将会有稳定和可靠的产出。如果有人提出了一个真正的新创意，也不会被接受，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保证它能带来需要的成功。正如萨姆·古德温（Sam Goldwyn）曾经说过的：“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一些全新的陈词滥调。”
内驱型创造力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这是大多数被视为有创造力的人的创造力之源。
内驱力意味着当其他人每周只花5分钟去寻找更好的做事方式时，你愿意每周花5个小时去做这件事。内驱力意味着当其他人都对显而易见的选择感到满意时，你愿意去寻找更多的选择。内驱力意味着有寻找答案的好奇心，意味着在寻找新想法时，愿意去不断尝试和改进。
内驱型创造力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那就是，一个人愿意停下来，去看那些别人不愿意去看的东西。这种在通常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上聚焦的简单操作，是创造力的有力源泉，甚至就算是关注新焦点的人没有什么创造力天赋时也是如此。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我将在第二部分说明。
所以，内驱力意味着投入时间和努力，并希望能有所创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投入一定会带来有创造性的新想法。其实许多被归功于创造性天赋的东西源自内驱力，但这样说也没什么错。如果我们在拥有创造性内驱力的同时，增加一些创造力技能，这种组合将会非常强大。
摄影师和画家是有区别的。画家是带着灵感，手拿颜料、画笔站在画布前，开始作画。摄影师则是拿着相机四处走动，直到某个特定的场景或物体引起他的注意。通过选择角度、构图、灯光等，摄影师将“有潜力的”场景转换成一张照片。
“洞察”型的创造力类似于摄影师的创造力。拥有这种创造力的人不是新想法的初创者，他们只是在一个新想法刚出现时就能发现它的潜力。因为这个人的判断力是与可行性、市场和领域特点同频的，所以他能抓住这个想法，并让它变成现实。
虽然这种创造力似乎缺乏魅力和原创带来的自我满足感，但实际上它更重要。因为，一个发展起来并被付诸行动的想法比一个仅仅作为想法存在的想法更有意义。
许多依靠新想法取得成功的人，实际上都是从别人那里借鉴了想法的初始版本，并在实现这些想法上付出了创造性的努力。
看出一个想法的价值本身就是一种有创造力的行为。如果这个想法是新的，那么让想法的力量为人所知是必需的。以这种方式将一个新想法发展起来的人，应该得到和原创者一样的赞扬。
思想史上有很多例子展示了新思想是如何通过偶然、意外、错误或“疯狂”产生的。
传统思维是对历史的总结，是沿着一个方向发展的。然后，一些事情发生了（当然这不可能是在计划中的），这时候就需要从一个新的方向去思考，于是有了新的发现。
医学上的许多进步都是意外、失误或偶然观察的结果。当亚历山大·弗莱明注意到皮氏培养皿中的霉菌污染似乎杀死了细菌时，第一种抗生素被发现了——这就是青霉素诞生的故事。免疫过程是巴斯德发现的，起因是当时他的助手犯了一个错误，给一些鸡注射了小剂量的霍乱细菌。但这种小剂量的注射，似乎可以保护它们不受之后更大剂量注射的伤害。
哥伦布之所以向西航行到西印度群岛，是因为使用了错误的测量方法。他使用的是托勒密对地球周长的错误计算结果。如果哥伦布使用的是埃拉托斯特尼（他生活在亚历山大港，早于托勒密）计算出的正确数据，他可能永远不会启航，因为他知道他的船装不下足够的粮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整个电子工业都是建立在李·德福雷斯特（Lee de Forest）的一个错误之上的。在实验室里，李·德福雷斯特注意到当火花在两个球体之间跳跃时，气体火焰会闪烁。他认为这是空气的“离子化”造成的。结果，他通过继续研究，发明了真空三极管（也被称为真空管或热离子阀），将增强电流施加到栅极上，从而实现了对从灯丝到集电板的更大电流的控制。
这一非凡的发明提供了第一种真正的电流增强方式，促进了电子工业的发展。在晶体管发明之前，所有的电子设备使用的都是真空管。
似乎整个事情都源自一个错误——火花放电造成了气体火焰闪烁。
错误、异常、失败的事情常常会激发新的想法和新的认识。这是因为它们能带我们走出“合理”的边界，而我们通常不得不在这个边界内工作。这些边界是过去经验的产物，它们被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特别是被那些不太可能产生新想法的人守护着。
从表面上看，当有人提出不符合当前模式的想法时，“疯狂”是创造力的源泉。这样的想法会遭到强烈驳斥。大多数疯狂的想法很快就会被抛之脑后。但有时疯狂的新想法也会被证明是正确的，旧模式必须要做出改变。但在改变发生之前，最先发生的是旧模式捍卫者的强烈反对。
那么，我们能从这种强大的创造力来源中得到什么有用的启示呢？应该故意犯错吗？
第一个有用的启示是，当事情的结果与预期不同时，应密切关注错误和异常之处。
第二个有用的启示是，要主动使用激发工具。我们将在后面看到，激发让我们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做出疯狂的行为，每次30秒。通过这种方式，我们便能够实现原本只能基于偶然、意外、错误或疯狂的边界跨越。
图6-1显示了过去的经验和“合理性”边界是如何限制我们的思维的。偶然、意外、错误、疯狂能够打破这些边界，主动激发也能。
图6-1
这里还有一个更实际的问题。独立工作的人可以坚持发展一开始看起来“疯狂”或古怪的想法，直到被外界所接受。如果这些人在早期就不得不与团队合作，那么这样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得到发展，因为团队的“合理性”会迫使新想法保持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严重依赖团队合作的文化（如意大利和美国）可能在这方面处于不利地位。一些有“怪人独自在角落工作”的传统的国家（如英国），在这方面可能会具有优势。据日本经济产业省统计，尽管美国的技术投资数额巨大，但20世纪最重要的概念突破有51%来自英国，只有21%来自美国，这也许就是原因所在。
然而，必须指出的是，现代科学的复杂性使得仅凭个人很难作出贡献。在未来，想要发展一个想法，可能跨学科的团队合作是必不可少的。因此，我们更需要培养主动激发的技能。
1970年，我在一次石油行业高管会议上建议他们应该考虑用水平井替代垂直井，还建议了使用液压钻头。在当时，这个想法似乎很“疯狂”，但今天，水平井已经成为最流行的石油钻探方式，因为这样可以获得更高的石油产量。
我已经详细讨论过，“风格”是创造力的一个明显来源。按照一种风格，可以生产出一系列新产品。说它们是新产品，是因为它们都具备相同的新风格。
然而，除了将风格应用于每一种产品，这个过程并不包含个人的创造性努力。这种类型的创造力可能具有很高的实用价值，但与产生新想法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
我在前文说过，在某些情况下，艺术家具有创造力是因为他创造了一种独特而有价值的风格。
对于把人从传统的谨慎和压抑中解放出来就能获得创造力的观念，我也进行了深入批判。这样做有一定的价值，但非常有限，因为大脑并不是天生就具有创造力，所以解放大脑只会让它的创造力增加一点点。
然而，需要说明的是，组织文化的改变可以促进创造力大幅提升。如果创新活动受到高层管理人员认可甚至重视，那么人们就会开始变得更有创造力。
根据我的经验，当一个组织的首席执行官对创新行为做出有力而具体的承诺（不仅仅是口头承诺）时，组织文化就会迅速发生改变。也许，这与其说是一种解开束缚的方式，不如说是一种对新的价值观和新“游戏规则”的快速肯定。
从恐惧和压抑中解脱出来是创造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且会产生一些效果。但这只是第一个阶段，对于真正提升创造力还远远不够。
水平思考是一种系统的创造力技巧。这种技巧可以被正式和主动地使用，来产生新的想法和改变感知。在需要的情况下，每个人都可以学习、练习和应用这些技巧和工具。
这些技巧和工具直接来源于对感知逻辑的思考。感知逻辑就是形成并使用模式的自组织信息系统的逻辑。
重要的是，这些技巧和工具是可以学习并应用的。通过学习和应用这些技巧和工具，每个人都可以发展自己的创造性思维技能。
当然，我推崇水平思考的实用价值和重要性，并不是说创造力没有其他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