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组织结构的不同层次

建筑是一项复杂的工作。它需要有人了解砖块化学成分，这样才懂得制造砖块的最优材料是哪些。它需要有人了解制砖过程，这样即使他不认识材料，也能充分利用前一个人所选择的材料。它需要有人负责搬运和铺设砖块。它需要有工头告诉砖匠在哪儿砌砖，尽管工头自己不太懂得砌砖。它需要有承包商安排材料和劳动力的供应，确保完工。它需要有建筑师来规划房屋的实际外观和设计，尽管他对之前的细节不太了解。它需要有城市规划师来分配建筑。再往上，它需要有总规划师根据交通系统、人口分布和各个区域不断变化的经济状况，来决定扩建新城区的方向。

如上所述，建筑过程可以分为八层组织，每一层的输出都是一个单元，并将各个单元组合起来。系统对于单元具体如何组织没有要求，理所当然地将组织视为一个整体来处理。就砖匠而言，功能单元是砖块；就承包商而言，单元是劳动力、砖块和运输，这三者必须相互协调；就城市规划师而言，单元是完整的建筑。

要充分了解制砖的化学过程，就难以对建筑设计或规划达到足够的了解。而在某些情况下，其他组织层面也不得不考虑砖块的属性。例如，要是砖块很重，那么承包商在安排劳动力和运输时就必须有所调整。

每层组织都需要具备一些关于基本单元的知识，但透彻了解基本单元本身并不能得知更高级别组织的任何信息。只要基本单元的属性与使用相符，那么组织级别越高，基本单元的详细知识就越不相关。也就是说，总规划师其实可能并不关心建材是砖块还是混凝土。

三极管和晶体管尽管结构非常不同，但功能大致相同。对计算机而言，重要的是器件的功能而非结构。如果完全不知道三极管和晶体管之间的结构差异，就可能无法设计出整台设备，而忽略晶体管的热敏性也会给设计造成不便。但真正重要的是从广义上理解单元的基本功能。就算深入了解三极管或晶体管、掌握更多相关知识，也不能帮助我们搞清楚计算单元如何组成计算系统中更高级的组合。

同理，对更低级别的组织了解再多，也不可能进而理解更高级别的组织。即使低级别信息不可用，高级别信息也可能有用。政治家即便不了解制作核弹的相关物理过程，也可以决定是否投掷核弹；他需要知道的是核弹是否可用、是否能投至目标地点，以及核弹会对目标地点造成何种程度的直接破坏和长期破坏。

人类已经知道大脑神经细胞单元的某些普遍功能。在这个层级上，哪怕我们再深入了解，也不一定会得知这些单元更高级别的组织形式。同样地，要想了解清楚更高级别的某些普遍组织原理，未必需要深入了解基本单元。就系统整体而言，单元以何种机制执行功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有何功能。

难点在于决定什么级别的结构最便于探索系统功能。如果分层太细、单元太小，那么我们可能根本无法概括系统的整体功能；如果结构级别太高，那么我们也许只能用不切实的泛用功能词来描述系统。例如，我们可能得出结论：大脑会处理信息或识别模式。在理想情况下，我们希望选择一种级别的解释，不仅能够充分解释我们的观察结果，还能够提供有用的预测。

预测是否有用也并非绝对，我们也许只能预测某个行为属于哪类，而非行为具体是什么。不过这仍然有所帮助，至少聊胜于无。

设想这样一个系统：你坐在桌旁，手里摇着骰子，时不时把骰子掷到桌上。根据这个系统的规则，你无法判断某个点数是否会朝上，或者会在何时朝上。尽管如此，你仍然能从系统规则中得知不少信息：你能够确定朝上的点数不可能大于6；只要掷骰子次数足够多，那么1～6的点数都会多次朝上。如果能够准确知道某个点数何时会朝上，那么掷骰子就能派上更大用场。不过，哪怕没有如此详细的说明，也并不意味着我们无法作出任何有用的预测。例如，我们能够预测所有点数朝上的概率相同。

再设想一个系统，其一级说明是：甲、乙两人从不同的两地出发。二级说明是：两人沿着同一条路从两地出发，朝着彼此移动。哪怕只看二级说明，我们也能够作出一些有用的预测：无论两人起点相距多远、移动多快，他们都必然会在某个地点、某个时间相遇。三级描述是：已知两人起点相距30英里 ，甲于上午8点出发，以6英里/时的速度向乙移动；乙则于上午10点出发，以4英里/时的速度向甲移动。根据以上信息，我们可以预测两人将于上午11：48在距离乙起点的7.2英里处相遇。初看之下，这个具体预测似乎比“两人将在某地相遇的简单预测”更有用，但也许实际上并非那么有用。或许更重要的信息是：两人是死敌，根本不该相遇。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立即作出简单预测，而非在获取更多信息前无所事事。 aR42dt4UQxDmOyKinBra6Rtc2GhJYmvo7GIXcF72hjLO0MZllAuXydlty9DWUn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