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有些人认为大脑永远是无法破解之谜，有些人则认为我们终有一日能够详细揭示大脑的运作方式。那么这些知识有何妙用？如果我们突然理解了大脑，人类的问题是否会迎刃而解？这些知识能否用于实践？

大脑是如何运作的，就是本书所要讲述的内容。可能搞懂大脑并不是那么困难，而是有迹可循的。人类正是因为有能力处理复杂的事物，所以反而总要匠心独运，创造出令人眼花缭乱、不便理解的结构，把事情搞得越来越复杂。这些结构只能说明，人类有能力、有动力去玩这类概念游戏。事实上，这背后的成因正是大脑的性质，也正是出于该性质，我们才得以审视自己的大脑。思想肯定会演变，如果错过正道，思想就会误入歧途，越走越远。不过好在，大脑的内省活动不受限制。思想则由大脑发挥想象力创造而来，就像车穿越沼泽留下车辙一样，大脑可以不停地把思想发展下去。

大脑自己不会设法理解或解释事物，但是会创造解释——这两者截然不同。解释可能与解释对象本身并无太多关联，却能获得高度认可。人类绞尽脑汁提出哲学，为自我满足提供了圆满的解释，我们还能否从中跳出来？本书将大脑活动描述为由机械单元形成的机械行为，而这些单元的组织就相当于大脑的运作机制。

为何人们会费神去思考、谈论、记录事情？为何人们会认为自己所说所写的内容会引起他人的兴趣？人们描述某事是希望通过描述之事得到赞赏。人们甚至会在描述中，设法揭示某些在他人看来不算明显的事物。人们设法揭示更多内容时，就会从描述转为解释，通过解释来说明陌生事物只不过是熟悉事物的特殊组合。我们知道熟悉事物的运作方式，因此能够推断陌生事物大体上会如何运作。我们想知道陌生事物的运作方式，是为了更好地利用它们，或者改变它们以避免出错。我们通常最想知道的是，陌生事物在一般情况和特殊情况下会如何运作。如果描述的目的是追求美感，那么解释的目的就是发挥作用。

本书所讲述的内容是否有用，要由读者来评估。不过，我也不妨举个明确且非常实际的例子来说明本书内容有何帮助。

文字通常用来描述事物或活动，活动也就是运作中的事物。但有些词语并不用来描述事物，而是提供了处理其他词语的手段。例如，乘法、除法、加法和减法是处理数量的特定方法，每个过程都可以用一个符号来表示，然后这些符号就可以用来执行过程。“不是”和“如果”这类词语也可以处理其他词语和执行某些过程。本书则推荐一个新词，它尚不属于任何语言，却可以用来执行其他方式无法执行的过程。这个词语一旦发明出来、其功能一旦成功定义，我们就会习惯使用它，就像习惯使用“不是”一样。如果这种设想实现，我们就有可能以尚未开发出来的全新方式进行思考。这些与众不同的思考方式特别有助于我们产生新的想法和解决问题。不过到目前为止，这个新词最重要的用途是防止我们因语言或思想的限制而频频地出现问题、使情况恶化。新词只要存在，无论是否会被使用，多多少少都能提供帮助。

人们正在不断发明新词来描述新事物，但这不可与发明新的功能词、新的思想工具或新的语言工具相提并论。在整个语言发展史上，从未有人刻意这么做。那么，采取如此骄纵之举有何理由？这个新词将发挥何用？我们为何需要它？

我们的整体思维、语言、教育，甚至西方人的整体文化，都与思想的形成与交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就是大脑所发挥的作用，是大脑满足生活所需的运作方式，也是我们提倡的运作方式。那么除了创建概念，我们要如何改变概念？这并非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对此，我们既无可用工具，也无相关培训。在过去，思想向来比人类更长寿，但如今则未必，所以我们非常需要能够正确塑造思想的心理工具。

不过，这个新词及其功能是否必要，并非取自于哲学需求，而是出于大脑处理信息的机制。大脑作为生物的信息处理系统，其机制行为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正是出于这些局限性，新词及其功能才如此必要。新词是突破限制的手段，就像数学中“零”的作用一样，用于执行非它不可的过程。

本书第一部分集中讲述了大脑的组织，从简易的单元入手，到逐步构建组织，再组装出大脑机制。整个阅读过程的跨度很小，无须用到特定知识或数学理论。

我们可以将机制比作一大张写满了字的纸。这张纸在黑暗中，表面上有一个移动的小光柱，就像用手电筒照射一样，我们只能看到光柱中的文字。本书第一部分正是讲述这些文字是如何写到纸上的，为何它们不能由某种外界智慧形成，它们如何为自己赋予了意义和含义，光柱如何在纸上移动，光柱的移动方向遵循什么原理，为何文字不是被读取而是自我读取。这些都是大脑意识、自由意志、记忆和思维的基本机制。本书第一部分说明大脑记忆功能较差，却能成为一台好用的“计算机”。而为大脑提供计算功能的，正是记忆。

本书第二部分说明了第一部分中的大脑机制如何在实践中运作，集中讲述为何它只能以某些方式运作，以及这些方式有何优缺点。此外，第二部分还将审视大脑无法避免的局限性，并讲述四类基本思维：自然思维、逻辑思维、数学思维和水平思考。这些思维部分是自发形成的，部分是人为形成的，人为手段则旨在改善大脑自然而然发展出来的机制。

大脑的运作方式确实取决于它的结构，但有些读者可能更倾向于认为大脑是一种功能机制，而非组织复杂的结构。如果你也这么认为，不妨直接翻到第二部分开始阅读。就这一点而言，大脑就像一张纸，上面写着重要的内容，在移动的光柱上依次显示出来。读完第二部分的内容之后，你可能又会想回头阅读第一部分，了解大脑为何如此运作。

一般来说，读者可能更愿意从头开始阅读，先逐步了解大脑机制的组织结构，再进而了解它的运作原理。

你可以任意选择适合自己的阅读方式，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第二部分会比第一部分容易理解。第一部分解释了大脑功能、运作和组织的奥妙所在；第二部分直接讲述大脑如何思考，也就是我们通常如何思考。第一部分就像是茎部，第二部分就像是花朵，花朵要从茎上开出来。茎是为了承载花朵而存在，无茎也能存活的唯有人造花。

演奏一段乐章就是一个重复递进的过程，本书的叙述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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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牛津大学上学的时候，学校大门会在零点二十分锁上，学生晚于这个时间回校就只能翻墙进去。入学的第一天晚上，我去伦敦参加聚会。我知道自己会晚归，所以向一位经验丰富的校友请教了回校的路：首先要翻过一排栏杆，然后翻越第一堵墙，接着再翻越第二堵墙。

我确实回来晚了。翻过栏杆很容易，爬上第一堵墙要困难得多。我翻过它之后继续走，来到第二堵墙面前，它和第一堵墙差不多高。我翻过第二堵墙，却发现自己又在学校外面了。回校心切，害我翻错了个墙角。

于是我从头开始，仔细把握方向，总算找到了正确的第二堵墙。这堵墙上有一扇铁门，它低于墙体部分，还提供了更好的落脚点，所以我爬上了铁门。当我跨坐在铁门顶上时，它突然松开了。我这才发现，这扇铁门根本没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