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人类社会的问题虽然是千差万别,但是总括起来不过两个:一是食,一是性。食,是现在生存的问题;性,是将来续嗣的问题,换句话说,就是一个是经济问题,一个是婚姻问题。论理,婚姻问题比经济问题尤为根本的、尤为重要的。但就解决的必要和目下的急务来说,当然是经济问题在先。因为它于人类生活上是有直接的关系。饥饿、死亡到了很危险的地方了,怎么办法呢?德国的学者宗巴特Sombart说道:“人类的历史是为分配世界上的食物而战(社会的战争),和为食物的地方而战(国民的战争)。”人类的生活问题,自有史以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急迫的。
我譬如你是一个教育专家,想造成一般有学识,有气节的青年,或是办学校,或是当教员,这样清苦的事业,想来也不生什么问题,殊不知教育经费不按月给发,欠薪至一两年之多,你为生活所迫,不能不发愤起来作索薪运动。不在温饱的志,也不得不变了;箪瓢陋巷的乐,也不得不改了,你清夜自思,作什么感想呢?
又譬如你是一个农民,自食其力,并不仰给于人,很可以独立生活。但是官吏追呼的苦,兵匪拉搕的苦,预征借垫,苛派勒捐,不鬻妻卖子,即当地典田,甚至耕牛被牵,农具被毁,家徒四壁,妻子流离。尝了这些苦况,你是什么感想呢?
又譬如你是一个工人,做小工业,或手工业。从前还可糊口养家。现在外货充斥,已经破产了。或是你是兵工厂,造币厂的工人,每天昼夜工作,劳苦不休,每月不过得五六元工资,还不按时发足,积欠到数个月。物价日贵,生计维艰,你对于这个生活是什么感想呢!
又譬如你是一个商人,小本营生,自从洋货输入,土货就不行销。何况道路不靖,兵匪横行,厘金关卡的盘剥留难,护商保险等格外费用,层层剥削,成本已高,何能敌一正税外畅行无阻,军民上下无敢留难的外货呢?!只有日渐亏本,坐等倒闭。你对于这样生活是什么感想呢?
又譬如你是一个政治家,有澄清天下的大志,但是你如何能得政权呢?想作议员,非有数千金运动选举不行;想作省长,非有百万贿买议会不行;想作总统,非有千万贿买国会不行。即幸而得掌大权,内有军阀专横,外有列强牵制,民穷财尽,借债为生;官吏政客,争权夺利;蝇营狗苟,贿赂公行。赏罚既无可言,是非更不必论,财政极紊乱,金融尤枯窘,闹饷索薪,触处皆是。你对于这借债生活,朝不保夕的政象,是什么感想呢?
又譬如你是一个有志军人,有扫荡群雄、廓清宇内之志,但是这遍地荆棘,盗匪纵横的世界,此击彼收,今日匪徒,明日司令,将军师长,如鲫如麻,暮楚朝秦,扶东倒西。想武力统一,则养兵购械,罗掘俱穷;想伏养生息,则一波未平,一波复起。财政既司农仰屋,闾阎又杼轴皆空。你对于这样情形是什么感想呢?
又譬如你是一个慈善家,见了沿街要钱的乞丐,你一问他,不是残废的军人,就是被军人拉伕折足断腕的平民;是遭战事转徙流离,兵匪拉劫,无家可归的农民。你对于他们是一种什么感想呢?
又譬如你是一个审判官,审问那城外抢锅魁的人。你问他:“为什么要抢锅魁?这几天闹得不成事,官厅出示,抢者枪毙,你不知道吗?”他说:“我饿慌了,不得不抢。虽然知道出有告示禁止,但是我想不抢锅魁就得饿死,抢了也不过一死;况且我看见许多军人把大路上的米车抢了进城,也未见他们枪毙。我为饥饿所迫,抢了一个锅魁,想也不至于要命。古人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现在是民国,也不应该这样了。”你听了他这一席话,是什么感想呢?
又譬如你是一个军法官,审一个巨匪。你问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当土匪?他说:“我是农民,有田数亩,本是安分守己的。因为近年的兵连祸结,田不能种,苛派又多。几个儿子都因军队拉伕,死的死,逃的逃。官府又要派田捐,逼借垫。诉以家无半文,恳求减免,反把我监禁拷打,几番死而复生,逼得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比匪抢还厉害。因为匪不过把我现有的东西完全抢去,官吏则敲骨吸髓,卖了田地还不能了事。家中妇孺数口,竟自饿死。我愤极出而为匪。”你问他道:“国家法令,为匪是犯死刑的,你不知道吗?”他说:“知道的。但我为生活所迫,只想死里求生。况且匪的声势大了,还可望招安。现代的伟人,由匪出身的岂少吗?”你听了他这一席话,是什么感想呢?你又审一个逃兵,你问他:“为什么要逃?现在犯了死罪知不知道呢?”他说:“逃兵拿着枪毙,我是知道的,但是我的生活迫我不得不逃。因为我是乡下农民,家下还有妻室儿女,朝夕勤劳,还不至冻馁。军队拉
又凶,官吏苛派又大,看见士兵们又歪又恶,个个都怕他;并且还可挣许多钱回来养家口,因此动了我的心。适逢某师来招兵,说粮饷有好多,格外还有奖励金,如果人聪明能干,升官发财是很容易的。我听热了,我就报名入伍,谁知入伍以来已两年多,仅仅领点火饷。自从开往战线打战,我们仅仅得几百草鞋钱;我们每天的伙食,叫我们在人民家里去征发。我们的兄弟趁火打劫,也有得些好处的,我是个乡下人,不忍心作丧德事,也只好忍饿受饥。向司务长要饷,他总说没有发下来。我想,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勒捐苛派,劫掠抄没,总不下几十万,为什么发我们这几个钱都没有呢?!或者真是军费浩繁,用费很多,也难怪他们不发饷。但是从我们的下级长官到我们的上级长官,莫有不买公馆,不讨小老婆,不嫖不赌,不抽洋烟的。这钱又是从那儿来的呢?听说他们高级长官,还几十万几十万的兑到上海,存在外国银行。这钱又是从那处来的呢?我们的下级长官在火线上打死,有时还要软埋;若是我们兄弟死了,更不用说,是无人收尸了;欠饷还不给,还说得上恤金吗!因此我也就灰心,就想请长假回家。谁知一请也不准,再请也不准,随后长官见我请得厌烦了,大发雷霆说:‘国家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正是需人之际,你接接连连的来请假,你真是有意怠我的军心吗!’说罢叫拉去打一百军棍,打得我皮飞肉破,死去复苏。细细一想,我当兵三年,一文未兑回家,还不知妻子是生是死。而陷在此地,终久是不死也永是无翻梢的日子了。所以我不顾死活,才逃了出去,不想又被捉了回来。我是毫无恶意,不过想回家过我原来的苦生活罢了。”你听他这一些话,你又是什么感想呢?
上面所说种种生活困难情形,不及事实万分之一。这公私交困,民不聊生的现象,究是什么原因会到这样地步呢?或者是天灾?而连年风调雨顺,收获极丰,天又何能认咎;或者是人事?人谋诚有不臧,但天地生财,仍有比数,此绌必彼盈,何以上下交征利,而上下交困穷?
此必尚有别的原因。
我们外观世界大势,内察本国情形,才知道是因为国内的军阀盗窃国柄,使兵祸连结,变乱无已时;国外的列强攫取财权,使资本帝国主义盛行于中国。军阀依附列强而始得生存;列强即利用军阀而实行掠夺,故中国现在实处于半殖民地的状态。则中国人不应单为分配食物而行社会的战争;并须为食物的地方而行国民的战争。
社会的战争,是资产阶级专横,无产阶级受其压迫,起而谋经济的平等,如世界资本帝国主义的国家,劳动阶级所起的社会革命,属于此一类。国民的战争,一种是殖民地,经济权政治权完全操于宗主国之手,全民族的各阶级都在宗主国压迫之下,全民族各阶级共同起而谋政治、经济独立的国民革命,如印度,安南,朝鲜等属于此一类。一种是半殖民地,其经济权大部操诸外人之手;政治权形式上大部分尚操诸本国贵族军阀之手,全国资产阶级,无产阶级都在外国帝国主义者及本国贵族军阀压迫之下,有产、无产两阶级共同起来,对外谋经济的独立,对内谋民权的实现,国民的革命,如中国即属于此一类。国民革命含有对内的民主革命和对外的民族革命两种意义。
原来世界资本主义的发展,在十九世纪时已经形成世界的经济,渐渐撤毁一切民族的藩篱。因机器生产的发达,而各国自为一经济地位的状况遂不得不退让。因为资本主义的经济根据是在商品,商品必须有购买者,必须有市场。生产过剩,国内市场不能销售,遂从国内市场发展至国外市场,于是帝国主义就出现于地球之上,遂有所谓殖民地。帝国主义侵略殖民地的形式方法,是因时因地而异,然其最终目的,都在强合殖民地于其自己的经济机体,其普通性又总是反乎一切自由原则的强权。自军事的,政治的,以至于纯粹经济的。往往形式上愈和缓,而实际上愈狠毒。列强资本主义国家之商品生产日益扩张,其国内市场已觉不能消受,此处不单为本国内人口有限,买不了许多商品;而且因为资本主义自身惹出的种种社会病象,如经济恐慌,失业增多,民众破产等,所以本国内人民即使不少,亦大多数没有购买力,足以消受这样多的商品。同时托辣斯等大生产的方法,既减少国内的竞争,又大增商品制造的能力,于是,不得不求扩张市场于国外,实行侵略弱小民族,有时简直公然掠夺。而资本国家相互之间,因此市场而互相争斗;列强各自既不易侵犯,势亦不能不侵犯弱小民族。
中国有广大的肥美土地,多数的消费人口,多量的贱价原料,是一块肥美之肉,列强想夺取比较他国更优越的权利,遂不惜以军事占据领土,及强迫开辟商埠,如香港、缅甸、安南等地之被侵占;南洋、琉球、台湾等地之割让,五口通商之开辟,即是一例。
再则资本主义,不但要求投货于市场,并且必须取得原料的来源。生产愈发达,要求原料愈甚。自己国内原料往往不足供给,或者虽有原料而太贵,于是,资本主义国家必千方百计谋夺天产丰富而实业尚未发达的地方,或强行占据,或划入其势力范围,此等倾向亦为惹起列强互斗的原因。殖民地的占定,及势力范围之划出,一则为剥削该地起见,二则为防其它强国与之竞争,如列强于中国,以军事或外交手段占据势力范围,胶州及威海卫、大廉州、旅顺、大连等之租借军港;长江流域、东三省、云南省、两广、福建、山东等处,英俄法德日势力之划分,铁道、矿山之分配于各国,即其一例。
此时,列强的权利若已得其平,即可渐由势力范围之划定,推而实行瓜分为完全的殖民地。若不得其平,或有资本正在膨胀的国家未曾染指,则必起而抗争。表面是保全弱国领土,内容实因商业资本膨胀,不利于瓜分而失其广大之市场。于是列强遂互相牵制,而造成半殖民地的特殊状况。如美国对于中国提出保全领土,开放门户之议于列强,中国遂得免于瓜分,而成为半殖民地以至于今日。这又一是例。
资本主义国家既已剥削其本国无产阶级,又掠夺各殖民地的劳动平民,其资本日益增值,而往往有很多的残余资本。于是,此等残余资本又不得不千方百计输入殖民地,有所谓移殖资本政策。此等投资,一则原料就近采取,成本可以低廉;一则人工便宜,企业容易发达。
然而除此之外,尚有纯粹不生产的投资,如政治借款、军事借款等,借此可以取得债权者的地位,而干涉弱国的财政,因此取得其全国的经济权。各国投资互相接触于一时一处,又必发生冲突,于是,大则战争,小则竞相干涉殖民地的政治,总以取得统治者的地位,或代理统治者之地位为目的。如资本主义国家欲达其侵略之目的于中国,遂努力破坏中国的独立和自强,扶植军阀、督军、武人,以收渔人之利。此又是一例。
同时,又因列强互相竞争,各自特别扶植其势力所及的督军、武人,使之互相争斗,以获得特别的权利,在这种国际资本的支配竞争之下,遂使中国四分五裂,内政无从整理,盗贼益以横行。于是列强更可借口,近而于内政图谋共管,现在长江舰队之增加,海陆军添派,中俄协定之交涉,警告频来,咄咄逼人,俨然上国。所以中国内的特殊情况,也是国际资本势力所造成。
中国的分裂和内乱,既是由国际资本的扶植,加之又有一般由国际资本养成的外国资本家走狗、汉奸、卖国党,现在显象,在最近的将来,更能把中国一切的经济生命,尽卖给外国资本家,例如种种权利之割让,最廉价的原料之输出,最廉价的劳力之供给等都是。国际资本的压迫日甚一日,中国的农民与无产阶级之失业与贫困,也很有日甚一日之弊。他方面,大都会里又产生了欧化的资产阶级,这种资产阶级也采取外国资本家同样的形式,用资本压迫中国的无产阶级。在最近的中国,这种欧化的资产阶级虽有相当之势力,但仍未得充分发展之机会,而组织中国社会的最多数,最重要的分子,还是农人、小商人、小工厂主或工厂主,以及知识者等小资产阶级。这种小资产阶级,受了国际资本和国内武人两重压迫,遂无日不在恐慌崩坏之中。
其中的开明分子,为自身生存与发展计,久已知其非颠覆恶劣政府,实行国民革命,无由改造中国,以扫除资本帝国主义之压迫。辛亥革命军起,满州政府颠覆,即其事实之表现。彼时,使革命党人得本其三民主义从事改造:民族方面,由一民族之专横宰制,过渡于诸民族之平等结合;政治方面,由专制制度,过渡于民权制度;经济方面,由手工业的生产,过渡于社会主义的生产。循是以进,必能使半殖民地的中国,变而为独立的中国,以屹然立于世界。乃国内人士,暗于大势,苟安姑息,为守旧派甘言所惑,力促革命党人与反革命的专制阶级妥协,遂将政权让渡于代表专制阶级之袁世凯。袁世凯为北洋军阀之首领,时与列强相勾结,一切反革命的专制阶级,如武人,官僚,皆依附之以求生存。从此中国政权,遂落于军阀之手,革命党虽鼓劲而屡遭失败,然而现时犹在奋进之途中。
现在中国社会生活的困难,政治经济的紊乱,已达于极点。我们无产阶级苟不起而奋斗,以图生存,非愤而自杀,即饥饿以死。但是这样混乱的社会,污浊的政治,险诈的人心,狠毒的外患,绝不是和和平平,枝枝节节的改革,所能奏效。只有本平等的主义,结强固的团体,赴远大的目的,以坚忍沉毅的精神,严肃果决的手段,肃清世界妖魔,扫除一切障碍,谋政治、经济、社会诸问题的总解决,然后人类生活问题始有解决之望。
因此,我们郑重宣言:我们的目的是在推翻资本主义,建立无产阶级独裁政府制度,创设统一的世界劳农共和国,而达到完全消灭阶级,完成社会主义。
我们进行的手段,第一,是联合中国国内种种被压迫的人民,统一战线,向国内的军阀官僚和国外的资本帝国,施行总攻击,而实行国民的革命。第二,是联合世界各种被压迫的人民,统一战线,向国际资本帝国主义施行总攻击,而实行世界的社会革命。
我们被压迫的男男女女们哟,创巨矣,痛深矣,可以兴起矣!我愿作警世之钟,我愿作助战之鼓,我愿作红军的急先锋,拼尽同仇铁血,组织二十世纪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