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政治思想是政治生活的人生观。认定种种政治状态的，是客观的条件；决定种种政治思想的，是主观的条件。无政府思想和独裁思想，是占政治思想底两极端底主观的态度，其中间底思想各有偏重的趋向。
社会生活底合理性和合法性，是社会自身最自然的状态，在这种状态底时候，社会最能完全发达。这是独裁思想底出发点。
无政府思想和独裁思想的异同，本来甚明。更一考其究竟，终难正确辩其异同，因为二者交错，迭为循环底原故。
社会底法制发生或废止，在无政府的思想，则以不阻止自然而支配社会底时候，发生或废止合理性合法性底法则。反之在独裁的思想则是由于贤明人底意识的强制发生和废止。然独裁强制执行，无政府也强制执行，在形势上实不能分。就独裁底政策主义、专制和无政府放任主义、自主主义也不过本质上底差别，所谓性善性恶之分而已。
无政府思想底基础是自由，但不是形而上学——理想主义——的自由，是自然主义的自由。此意有二面：一社会的自然相，一个性的自然相。无政府底自由，不可不备述两面。
社会不是离个人而独立，社会不外是个人的共同生活（社会性）。因而社会的自由，不外个人底共同性的最自然发动。其对面个性的自由，是指个人的独自性（个性）的最自然的发动。通常无政府底用语，有指独自性的自由妨害共同性的自由状态。然而无政府的思想单是以独自性底自由为立脚点底时候，是为特别的个人主义的，乃至主我主义的无政府，普通的无政府思想，所谓他是社会的无政府。无政府思想之所谓社会，既然不外个人的共同生活，毕竟无政府的自由，仍归纳到个人自由。因为这种意思，所以无政府主义比社会主义倾向个人方面。
政府的自由观念，不能种自然的结果，所谓自然状态（国家以前的社会）与无政府有密切关系。自然状态是关于社会科学的知识不完全底时代——假想的原始社会的状态，人类未有强制组织以前的社会。与此正相反对底见解，一即卢梭底自然国家自由平和幸福的社会。一即霍布士底乱暴社会强者胜利不幸的社会。以今日科学的智识，想定自然状态，也不是想像的天国，也不是想像的地狱，以为这些皆无意义。因为这都不过是空想罢了，无政府的思想属于天国派，独裁思想属于地狱派。
无政府和独裁，依个人对于社会生活底心地而分。怎么样呢？原来人类底心地，因先天或后天的境遇而定，从而以生活的利害来规定利害的心地。超绝利害的心地是意外的人类。实际生活绝不如此。在动物底集合生活，据生物学者底发现，系管平和的共同生活，因之断定动物底生活是平和的，这是不错。不过遇着食物缺乏，性欲发生，猛烈从事于生存竞争，则为生活心地好战也是不错的。是心地本来不过为自存心底倾向。那吗，无政府和独裁两极端底政治的心地，毕竟不外人类生活两极端的状态，这是极端的说法，在事实上也莫有一绝对的事实发生。实际生活常在这两端之间，如振子往来，惟求平而已。
独裁是对于有政治以前的自然状态和以后的自然状态抱悲观的见地，以为政治的向上，在依赖少数高级底意识。这种思想在神话时代的社会，长者的神意政治即是代表，后以英雄政治代表他，这都不过个人或一阶级底利害有独裁的心地和必然的关系而生。若是把他底庞杂性从独裁心理排除，则为柏拉图底政治、尧舜底政治——全为乌托邦了。故独裁当然是个人的自我乃至阶级的自我拘束社会的自然，于是独裁有反社会性。无政府思想因为要求回复自然的社会性，本质上莫有反社会性底思想。通常称社会底混乱为无政府的时候，是预想无政府底反社会性，但是社会底混乱，由无政府的思想看来，这本不是社会底自然状态，是由于什么东西把自然破坏了卷起来底社会战争状态，绝非无政府所预想底自然和社会。
社会底实际情形，实往来于无政府和独裁底中间。在历史成立底时候，是由无政府中间发生独裁，独裁又被无政府破坏，循环进行。但是在历史上有独裁完全成立底时代，尚无有完全无政府成立底例子。
文明底推移，假定为神话时代，英雄时代，个人时代底三阶级，在神话时代既严重拘束社会而成长老的独裁。其时不思议的法律对于神底意志，人类无不服从。虽为神的独裁底形式而事实上不过人的独裁。英雄时代是英雄独裁与神战为得，于是便生疑问——因为人类渐渐有觉悟，这个人谋反即无政府底复活。通常法国革命，于政治谋个人的复活——因这个革命，就是想把英雄或阶级加在他们上面的桎梏都一齐破坏，这就是无政府底警醒。彼等以自由平等博爱为标语，实无政府基调，但是这无政府又有他底自坏作用，彼等除去桎梏，无政府又到不来，反建设次一种底独裁，就是除去政治的桎梏，又来经济的桎梏，经济上底独裁又代政治上底独裁而生！这就是现在资本主义终归成为今日资本家底独裁政治。这样看去，现实底社会，大多数完成的是独裁，而非无政府。
然而他方面常见破坏独裁底有力行动，无论如何底独裁结局终归于破坏，且非破坏不可，这就是无政府底作用了。由这种意思看来，独裁是建设的，无政府是破坏的。破坏和建设这两程作用，就仿佛生物底组织，合化作用和分解作用底行动。组织的进化，要有这两种作用始能完就。所以从社会底组织看来，无政府底破坏作用和独裁的建设作用有同一的价值。
虽然原来文明这个东西，建设吗？破坏吗？都是一个问题。犹之生物底生活，合化作用吗？分解作用吗？双方都不能说。文明也是这样，建设不能说是文明，破坏也不能说是文明，但是生物底生活，合化比分解实要多发挥些。例如二人吸滋收养构成自体而行合化的生活，思索行动，则人底组织分解起，要此分解作用，人类始能生存，是文明也不可没有破坏而徒有建设。独裁为合化作用，无政府为分解作用，则文明是独裁因无政府而破坏底过程（即分合底进行）。实际独裁作底伟大文明是事实。但是文明不是一定的固定典型，路易底文化，拿破仑底文化皆伟大，其停滞的文明底有机作用已死，所以当时底破坏，是文明底进化，这个破坏不得不待无政府。
无政府是文明对合化作用底分解作用。生物底情形，合化旺盛则分解激烈。当着文明底程度比无政府思想更加强烈，就是个人或阶级底独裁的文明越发展，则无政府底思想越发生，这独裁的文明遂分解。
这个分解有两个动因：一是文明丧失其社会存在底理由，一是由文明自身发生自己底否定。就第一个看，独裁所产底文明越速，至于高级，越有非社会的倾向。怎么样呢，因为他越高级越同社会没有交涉。其所以致此底理由，第一，少数者底教养，其精神物质皆优生学的发达，这样特殊的境遇，造成少数人底文明。第二，多数者为反比例，无缘享文明幸福，教养、经济、时间皆和文明为别一世界。第三，属于独裁阶级底特权者，也不能理解他自己阶级产生底文明，于是从这阶级出来的也超绝于这阶级。
要之，独裁的文明产出底各高级物，就为谁存在也不明白了。这个时候，文明就失了社会存在底理由。就第二个看，其文明发生自己否定，这是艺术、哲学趣味，凡百生活者现都表现了，就是文明消费者底自身否定其文明底价值离了社会性成一种阶级底虚伪。风俗、习惯、趣味一切皆被侮蔑，而为厌的。有力的说明，就是享乐者间，发生自由精神，如像咒诅俄国文明的就是文明的产儿，巴枯宁、托尔斯太、克鲁泡特金皆是贵族。原来是建设而成正反对底破坏贵族来路多趋于此。文明因独裁而刻刻腐败，遂破坏独裁的文明，因之无政府思想反生建设的价值。
俄国过激派完全采用独裁主义。列宁是社会主义者，而社会主义对于现在底阶级的独裁社会组织，是采用无政府底态度。但如法国最建设最独裁的工团主义，与破坏最相反对，然对于现状仍主破坏，对于将来乃为建设；何以简直称他为建设的，因为他否认无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