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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寰球中国学生会为我们留法勤工俭学会学生开送别会，中法两国人士到会的很多，其热诚可感。鄙人亦倡办勤工俭学会的一人，理应为本会道谢。刚才各位演说，痛快淋漓，己极佩服。现在鄙人所欲说的是我们现在的感想与对于诸君的希望。现在的感想是怎么样呢？寰球学生会每年为出洋学生送别不只一次，出洋的学生亦不下数百人，但大都为官费或自费而资斧充足的，还莫有机会与留法俭学会的学生和那勤工俭学会的学生送别，这回是第一次。所以我们应该有一种感想。常人往往听说是俭学会与勤工俭学会的学生，就有一种观念，以为这等学生苦是很苦，志气是可嘉，然未必能有大成就。就是我们会里的学生或者也有这种观念，以为我们比那官费、自费的阔学生，觉得惭愧得多。其实不应该作如是想，为甚么呢？因为工是我们人人应该作的，学是我们人人应该求的，我们因为无多钱求学，才想出这一个俭学的法子。俭学尚且无力，又济之以勤工。凡人只要有志求学，勤工俭学的事是无一人办不到的。因为他生产消费都出在他一身，并无须仰给他人。这等人正是能自立自强，甚是可敬，并不是可耻的。至于说到他的精神志气，比那官费自费有钱的学生或者还要强些。你看历来自费生的成绩比官费生好，苦学生的成绩比纨袴子弟好，就可以想见了。所以我们崇拜势力的观念是要打破的，我们自尊自重的观念是要拿定的。这回赴法学生共有八十九人，大都是中学毕业，甚至有由大学退学前往的，其勇往精进的精神是很可尊贵的，这就是我们今天的感想了。对于诸君的希望是什么呢？我们试看现在世界的现象，是不是到处闹米荒粮贵呢？欧洲的面包问题、生计问题，因为此次大战，其恐慌尚在人意内。即我国各处米荒，也因内讧受许多影响。至于日本，则素来平静，因为欧战且大获奇利，何以也有闹米的风潮？可见全世界的生活困难是到处皆同了。全世界何以生活都困难？无非是生产消费不能供求相应。今要救这恐慌，仍必循生众食寡之道。其道何在？消极的在杜绝糜费，积极的在发达生产。杜绝糜费的方法现有两件事是应该急行的：第一件是去军备。军备为甚么要去呢？现在世界财赋之半都用在那军备，如以此人工来从事生产，则生产之收入将增一半；以此财力来供给人民，那人民的疾苦可减一半。有人曾算过，以现在世界的军费转作人民正当的消耗，没有不家给人足的。试问我们要这军备何用？必定有人说，为防乱。我想，那政治不良，政府恶劣，补救无方，人民起来革命，这是应该的，也不是军队所能防止的。至于普通的乱事，大半为生活艰难，穷民无告，铤而走险而起。然则我们如省下军费来，可以家给人足，不是去了乱事的原因吗？若说军备是拿来作国防，以备外人侵凌，所以无论如何穷困不能不要的，这纯是野心家欺人之言。我们试看，德国数十年扩充军备，闹得世界上人人自危，其实德国何尝是自卫，纯是那威廉第二有称雄称霸的野心，故不惜穷兵黩武。所以世界舆论多赞成联军去打破德国的军国主义。帝国主义欧战延到五年，加入英法联军的数十国，虽胜负迭见，终得最后的胜利。如今德国残破不可收拾，亦可见军备扩充不惟无益，而且有害了。现在欧洲和平会议虽不能说销兵，大概总要限制军备，将来世界定要做到去兵，方才得永久和平。至于保持治安，有保安警察足矣。第二件是去游民。“游民”二字，从严格的说起来，凡不从事生产的皆可谓之游民。至那兴风作浪操奇计赢的政客、奸商，把社会和金融时时搅得天翻地乱，彼却于中取利，这种人比游民的罪孽还重自不待论，必须锄去。即一般不正当的营业，如我国的钱铺利用币制不统一多方剥蚀以为生活，与那渔利的商人垄断一切，亦当算作游民，在所必去。去之之法在组合各种协社，以杜中间人之渔利，务期劳力与报酬得正当之分配，以符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主义。以上两事虽然做到，亦只算消极办法。至那积极的发达生产，则在改良农工商各种实业，这就不能不切望于诸君了。现在科学进步一日千里，我们不从速猛进，则无以自立于世界。诸君往法勤工俭学，所负的责任不小。我国近数十年来，每遇一次战争则风气为之一变。甲午中日战后，国人始注意留学；庚子变后，举国乃谋改革；日俄战后，革命风潮乃烈，民国遂得成立；此次世界大战而后，政治社会革新之声遍于全球，我们国人亦知顺此潮流研究改革。但是每次新潮发生，随后必有一番阻力。大约坏在两种人：一种是一知半解，或窃得一种绪余之说，以文其盗窃之行；一种是死顽固，恶新学如蛇蝎。有此两端极不相容的势力弥满于社会，反使那革新的志士仁人无从着手，徒增慨叹了。所以我们要认定这留学外国讲求新学，不是趋时附势学点皮毛，想窃得一头衔，以为终南捷径的；纯是我们想各尽所能，以谋个人的生存，即所以谋大多数人的幸福。使品端学粹，那顽固的也不敢轻视，阻力一销，自可稍收良果了。故鄙人希望诸君时时从人类应如何自励始无害于社会上着想，不愿诸君学得本事，从安福尊荣上着想。现在世界的新思想、新科学及此次世界和平会议皆在法国，诸君前往，不但能学得物质上文明，并可养成高尚的理想。将来归国以贡献于吾国社会，必能为社会开一新纪元，其功业自不可限量。这就是鄙人对诸君的临别赠言了。
诸君此行鄙人所欲进言者：诸君须抱定宗旨，不可因客观的事实致起失望之心。何以故？第一，诸君登轮后，恐怕就有种种与诸君的预想不同的，这还很小的事。但是我们未到欧土以前，因为平时震惊于欧洲的文明，以为欧洲如天堂一般的乐土；及到了欧洲，看来也不过如是，与平日所揣想的差得很多，于是就发生一种失望，这是诸君最要注意的地方，须先有这种觉悟才好。第二，我们平时揣想，以为在欧洲留学一定与别的地方不同。因为欧洲是学术最进步、最发达的地方，我们留学只要一入学堂，就要学得很高深的学问；到了入学之后，校中所教的也是很平常，并不十分高深，就难免不大失望了。但是诸君须知道，我们只要潜心研究，学必有得，所得必能致用。学校不过替我们指一条路，还要我们自己去行，才能达到目的。这也是希望诸君先有一种觉悟的。最后尚有一层，就是由俭学会去的人往往有起初尚是俭学，渐渐与一般官费生或是经费优裕的自费生结识，见他们何等阔绰，自己家里不是拿不出钱，于是也就挥霍起来，再不俭学了，这岂不是背了初衷吗？所以鄙人希望诸君到了法国之后，总以避去都市，在乡下拣下一个学校，实行勤工俭学。诸君的初衷达到，国家社会就受福不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