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本书中阐述了一种能力,它的存在,不仅从根本上改变了整个世界,而且促使我们探索、学习和规划,具象化地进行抽象思考。这就是所谓的想象力。
说来也怪,于我自己而言,围绕这一小众话题展开思考,实则源于一些非常具体的事件。我是一名神经科医生,研究领域包括神经系统及其疾病。刚取得医师资质不久,我就注意到,大脑和脑损伤会通过某些途径对思维产生干扰。以瑞典为例,这些事件不仅存在于医院之内,同时也真实发生在院墙之外的家人、朋友和熟人身上。我亲眼见证了脑损伤(有时只是脑部组织结构异常)改变患者所面对世界的实例。其中既包括所谓的缺失性现象(部分机能的丧失,比如失明、视觉失认症、痴呆或缺少共情等),也包括某些获得性现象(部分机能的增加,比如幻觉、情感波动,或在冬季白雪皑皑的森林中看到不真实色彩的特殊体验)。我们不妨将这些由脑损伤引起的世界改变看作千奇百怪的自然界实验,而它们出现的速度远比我预计的要快。因此,这本书也是我自己的人生之旅。这些年发生的事件塑造了我对大脑构建世界的创造性过程的见解。在这些情境中,我不禁对人类正常思维的运作进行回顾和反思。在我们生活的世界里,原子是没有生命的,但由原子组成的大脑却具有生命力。那么,我们头脑中这些物理因素——原子、分子、细胞和脑网络活动——是如何创造出多样性的鲜活世界,并且将其生动地呈现在我们眼前,让我们获得最直观的体验的?具有生命力的生物性大脑,又是如何创造出构成我们日常生活基础的意识、印象和思想的?就我自己的原生家庭而言,创造性想象力是否具有特殊的意义?
我由此开始陷入另一个巨大的谜团:为什么人类拥有先进的思想?我们能够以自己的方式对未来进行思考和假设,而其他动物似乎并不具备这种能力。简而言之,人类为何表现出不寻常的一面?而人类在动物界中特立独行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 * *
在这本书中,我们会通过一个特殊的视角探寻大脑的真相。在动物界中,我们的不寻常体现在许多方面:我们通过先进的语言相互交流;我们创造发明,讥讽嘲笑,跨越理念和国界挑起冲突,热衷于动植物的研究和驯化。但从根本上来说,决定我们许多特质的一大重要区别在于我们对自身、对未来及对周围环境的想象性思考。我们在很大程度上会考虑到未来趋势和视野盲区。这种思考能力(至少其高级形式)是人类专属的特点。在这本书中,我会围绕这一独特能力展开论述,并且结合社会因素、图像化因素和综合性因素,探究其运作机制和产生原因。
对于想象力的起源众说纷纭,其中一种解释是,它利用了我们祖先所建立的大脑功能,早在人类直立行走之前就已经存在。所有哺乳动物都具备这些功能。在大脑描绘想象力图景的同时,我们也能明确地注意到它正在发挥作用。人类的知觉——我们的感官——就是想象力的一部分,反之亦然:想象力也是知觉的一部分。因此,你在外部世界中的见闻经历,以及你在自身幻想中的见闻经历,都是同一个生物系统的组成部分。我们通过这种运作方式,利用人类的思维创造出现实。它揭示出,在物质和生物近乎无限丰富的自然世界中,我们人类是如何参与和融入的。对其运作原理的解释并不会让世界失去魅力,反而会增加我们为之惊叹的理由。它所牵涉的精神能力,既具备非凡的意义,又不失娱乐性,所以在探索过程中,希望我们同样能享受到乐趣!
在踏上这段旅程之前,我还想再说几句。对于所有提供过帮助的人,我想要特别感谢其中几位:你们无私地分享了自己的神经病学经验,这种慷慨的态度实在罕见。你们曾面对生活中的新疾痛,而且往往是在暮年遭遇的,这种挑战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有的时候,你们的经历似乎来自意识最遥远的角落,好比在没有地图和导航的情况下,穿越深渊,攀上另一侧的悬崖。而你们的乐观精神令我讶异和感佩。你们是最重要的存在。你们的故事让我相信,人类拥有巨大的适应能力。我对你们的感激不言而喻。诚然,你们是我的病人,但首先,你们是我的导师。尽管你们的姓名并未出现,但我想将这本书隆重而诚挚地献给你们。
大卫·贝克斯特罗姆
2021年10月于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