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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女孩……”孙香低着头，声音很小。
“啥？是个女娃啊！”
这消息一传开，立刻有人开始在背后笑话。
女孩子不值钱，特别是现在政策紧，大家都想方设法一胎得子，万一生了女孩，心好点的会送出去养，心不好的直接扔掉……村北那条小清河，就经常飘来死孩子，全是女婴。
只有最孬的才会养在家里，白白占一个名额。
他们夫妻俩不会生，非要领养也没关系，但好歹弄个能传香火的回来啊，偏偏捡回一个赔钱货，你说他俩脑子是不是有病？！
……
梅解放夫妻俩一路回家，一路听人议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还真的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任别人怎么笑话，都不反驳。
两人默不作声地回到家，王金桂已经掐着时间在门口等着了。
远远看见婆母，孙香抱孩子的手猛地一紧，恨不能马上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隔壁牛家的小媳妇也在，看见他们走近了，捂嘴一笑：“大香啊，这孩子哪来的，你自己生的吗？”
王金桂狠狠瞅她一眼，声音干脆：“你男人三天没打你，闲的慌是吧？一边儿呆着去！”
“你……我男人才不打我呢！”牛媳妇一缩脖子，她敢取笑孙香，却不怎么敢惹王金桂。
这老寡妇，彪悍的很，论战斗力，她说自己第二，村里没人敢说第一。
想到这，牛媳妇又暗搓搓的笑了，今天孙香带回一个野孩子，王大寡妇不得扒了她的皮。
果不其然，离院门口越近，孙香的背就塌的越深，身子忍不住的抖。
梅解放见状，忙挡在孙香身前。
“娘，我和大香捡……带回来一个娃娃。”
王金桂往孙香怀里那团小东西上一瞅。
“……嗯。”
出人意料的是，王金桂并未表现出任何暴怒的样子，平淡的应了一声，转身迈进了门槛。
牛媳妇见没好戏看，撇了撇嘴，扭着屁股回自己家了。
……
梅家堂屋里。
“到底是咋回事？”
王金桂盯着小夫妻问。
孙香低着头，战战兢兢地把事情经过都说了。
她怕婆婆，并不是如牛媳妇想象的那样，因为王金桂凶恶。
恰恰相反，王金桂从来没怎么着她，甚至，连重话都很少说。
王金桂在外打遍天下，对自家人却是慈爱的很。
她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不必骂，不必打，只须坐在那说两句话，儿女媳妇就会乖乖认错，绝对不敢顶嘴。
所以，孙香一直觉的婆婆不是等闲之辈，从心里敬重她、畏惧她。
听完孙香的描述，王金桂阴了脸，“你们俩咋就知道这娃娃是人家不要的？”
梅解放赶快替媳妇解释，“我和大香在医院等了好久，问了医生护士，都说没人丢娃娃，才把娃娃带回家来……”
“那你也不看看家里是啥条件，老二家的还没出月子，本就拆东墙补西墙，你又带回来一个，是嫌这个家垮的不够快吗？！”
梅解放听言，急忙跪了下来，孙香跟着跪了下去。
小夫妻俩低头挨骂，根本不敢多说一个字。
“新时代新社会，我可不敢受你们的跪！”王金桂侧过身子，苍老的手紧紧扣在桌子上。
“娘……”梅解放抬起头看着盛怒的母亲，心里难受极了。
躺在襁褓中的梅小珑，见势不妙，生怕再被丢掉，放开嗓子就嚎。
不过，嚎只是她的主观意愿，因为自从生下来没好好喂养过，所以实际呈现出来的效果，就是“嘤嘤嘤，嘤嘤嘤。”
王金桂还以为哪来的猫在叫春，老眼往襁褓上一瞥，发现里面的娃娃生的白白嫩嫩，半眯着的眼睛又黑又亮，眼角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红红的小嘴儿微微开合……倒是可爱的很。
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
孙香见王金桂有心软的迹象，忙哀求道：“娘，这娃娃乖的很，我跟解放一路走回来，她不哭也不闹，饿了也只会哼哼几声……娘，大夫说我早年亏了身子，很难生育，呜呜呜……不能生孩子，那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娘，求求您，就让我养了这娃娃吧，您要不答应，那就是绝了我啊！”
梅解放闻言一惊，拉着媳妇的袖子说，“大香，说啥呢，什么不能生育，哪有的事儿？大夫不是说好好调养调养就能怀上吗？你快跟娘解释！”
王金桂把儿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心里冷笑，这个儿子倒是个疼媳妇的，生怕她这个当娘的把他老婆赶走。
不过，对于孙香所说的话，王金桂倒也不感到意外。
虽然喊着他们去县医院检查，但之前好几年她都曾暗暗观察过孙香的月经状况，这么说吧，别说准不准时，她孙香一年到头都来不了几回。
家族里别的媳妇从没出现过这种现象，王金桂心里早就有数了。医院的检查结果，不过是印证了她的想法而已。
“多的是人家三十多岁、四十岁才添人口，你慢慢调养身子，顺其自然，没必要灰心丧气。”王金桂出言安慰儿媳。
“娘，我……”孙香更加惭愧了。
王金桂翻了一个白眼，“行了行了，又没说一定不留，你们俩先给我起来，非得让人家说我是封建恶婆婆，把我抓了去你们才甘心？”
梅解放两口子对视一眼，这才舒了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孙香讨好的把娃娃抱到王金桂跟前，“娘，给孩儿起个名儿吧。”
王金桂一愣，本来不想接，但孙香胳膊都伸过来了，只好把娃娃抱在了怀里。
梅小珑还看不清事物，蹙起小鼻子用力闻了闻。
嗯，是个好人。
她这回终于放心了，自己再也不会被丢了。
王金桂略想了想，对梅解放说：“就叫小珑，梅小珑。”
孙香不识字，听了颇为疑惑，“娘，这是个女娃娃，小龙是男孩子的名儿，不如叫小凤吧！”
王金桂白她一眼，道：“俗气。我是想着，你大侄女叫小玲，那她叫小珑岂不是很好？女孩子，小巧玲珑，总归可爱些。”
小玲是梅解放二弟的大女儿，是王金桂的第一个孙辈。
梅小珑一听，兴奋的拍爪爪，这名字好啊，跟前世师傅给她起的一样。
没看出来，这个厉害的农村老妇，居然还是个有文化的。
梅解放欢喜道：“娘，你看小珑在笑呢，肯定是稀罕娘取的名儿。”
王金桂没好气地说：“就知道哄我开心。”
顿了顿，又吩咐：“这娃娃，先让你弟媳妇一起奶着，不过也不是白奶，你俩必须要有所表示，至于什么表示，你们自己看着办。现在你们也是有娃的人了，该像个大人一样承担起责任！”
两人拼命点头，拼命保证，与婆婆一起抱着梅小珑到了二房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