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大家热闹,儿子孙子都回来了,屋子里都是人,四五个小孩子在院里唧唧喳喳的闹着,屋里炕上有一伙看牌的,地上有一伙打麻将的,卢老太太和儿媳妇孙媳妇在厨房忙活着,锅里不知道烀的啥,整个厨房里热气腾腾的。
“雨桐姐姐来了!”
第一个发现吴雨桐进屋的是卢晚丽,她是卢大二儿子的闺女,五六年前出了一场意外导致双腿残疾,这几年一直跟她爸妈在城里打工,她在服装厂干活,今年服装厂生意不好倒闭了,之后她就一直没找到活干,能呆半年多了,这次过年回来她爸妈不打算再带她回城了,活不好找还得照顾她,想让她留老家找对象。
卢晚丽比吴雨桐小几岁,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那时候卢晚丽活泼开朗,是个胖妞,现在瘦的皮包骨,不过模样还挺清秀,城里怎么说也要比农村养人,小脸蛋白白净净的。
“卢晚丽?好几年没看见你了,你怎么越来越好看了?”
吴雨桐看见她有些意外,前几年过年她都没回来,吴雨桐都忘了卢大家还有这个人了。
卢晚丽道:“以前这不是村里没通车吗?我也走不了路,不方便回来,这回村里通车了,就回来了,雨桐姐,我都听我奶说了,咱们村能修道多亏了你,看来还是多读书有用,可惜啊,我现在什么都晚了!”
吴雨桐安慰道:“不晚,学习什么时候都不晚,听说你在服装厂干了好几年,对服装肯定有研究,咱们村也打算开服装作坊,到时候请你来。”
“真的?”卢晚丽满脸惊喜,随即又失落道:“唉,可我脚不好使,能干的活很少。”
“没事,你要是对服装设计感兴趣,我还可以送你去学!”
“真的吗?”
“当然!”
卢晚丽高兴的有些不知所措:“雨桐姐,那我以后就跟着你了,挣不挣钱的无所谓,让我有事干就行,我现在整天在家坐着,就跟个废人一样,有时候,我都不想活了。”
吴雨桐笑着说道:“不就是一双腿吗?没有腿就不能活了?你现在能坐轮椅,出行也不麻烦,等赚了钱还可以安上假肢,到时候走路就跟正常人一样,我们要给自己加满正能量,这样才会越来越好,你说对不对?”
卢晚丽点头:“对,雨桐姐说的对。”
吴雨桐看卢家其他人都在忙着,就算上前跟他们说集资的事他们也没空理自己,索性就先把事情跟卢晚丽说了,想让卢晚丽有时间跟家里商量一下,卢晚丽脸上有些犹豫,但嘴上答应了,说晚上吃饭时会跟爸爸商量商量,吴雨桐和卢晚丽又聊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虽然跟卢家其它人没说上话,但吴雨桐得知他们会在村里过完正月十五再回市里,也就不着急了,想着先让卢晚丽和他们透透气,然后她自己再上门说说。
出了卢大家,吴雨桐就开始犯难了,除了苏老爷子家和卢大家,其它人家条件都一般,说服起来更加困难,可没办法,为了工作吴雨桐只能硬着头皮上,没什么好挑选的,挨家挨户的走吧!
吴雨桐将一队走了个遍,最后的结果比想象还要差,不仅没人愿意出钱,更是有人将她直接撵了出去,说大过年的要钱晦气。吴雨桐心里有些气馁,她想到了这件事会有困难,却没想到老百姓的态度这么反感,困难这么大,本以为经过修路这件事,村民会对她的信任有所改变,没想到她高估了自己在村民心里的印象。
垂头丧气的走回家,吴长贵正在做晚饭,珍珠蹲在灶坑边帮忙烧火,经过在苏嫲村生活大半年,珍珠已经彻底归化成东北人,穿个花布棉袄戴对套袖,裤子膝盖也补了两块补丁,烧火时避免头上落灰还顶了一条手巾,珍珠说这叫入乡随俗,穿的得劲。
“吴雨桐,你回来啦?怎么样,集了多少钱?”珍珠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起身。
吴长贵道:“看她那样就知道一分钱没有,但凡有一家投资的她都得呲两大牙回来!”
吴雨桐看了她爸一眼,无奈道:“吴村长果然聪明伶俐。”
珍珠道:“没关系,我做你的第一个投资人,刚好过年前我发工资了,我投七千块。”
吴雨桐拍了拍她肩膀:“谢谢珍珠,你真是我的好姐妹,不过你少投一点就行,用不了这么多。”
吴雨桐知道这七千块钱是珍珠所有的积蓄,她才工作几个月根本没有多少钱。
“都投了吧,放在我这也存不下,有钱就想花,再说平时吃的住的张校长都给我安排了,我什么都不缺。”
吴雨桐点头:“行,到时候我给你多分点红。”
吴长贵不爱听吴雨桐说这话,打断了她:“行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就别瞎许愿了,赶紧拿碗拿筷子准备吃饭!”
吴雨桐瘪瘪嘴,小声嘀咕道:“什么事不都是从八字没一撇开始的,当初修路你还说不行呢,我想干的事就没有干不成的!”
吃过晚饭,珍珠和吴雨桐回了房间,珍珠直接从行李箱里拿出所有积蓄给了吴雨桐。
对于珍珠的信任吴雨桐感动的稀里哗啦,向她保证一定会成功,绝不会辜负她对自己的信任,珍珠也表示非常相信吴雨桐,以后开工资了还会继续投资。
姐妹俩趴在热炕头上聊天,魏然突然打来了电话,他先问了一下工作进展,得知吴雨桐被村民们拒绝了一天,他不由得有些心疼,和吴雨桐商量着要不然从他妈妈那借五十万先用着,吴雨桐没同意,她觉得工作不应该这样做,得靠自己努力改变村民们根深蒂固的想法,全村脱贫必须要靠全村民一起努力才能长久。
魏然见吴雨桐不同意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转移话题,说在三亚给她买了当地特产,他妈妈给买了一条漂亮的裙子。
吴雨桐急忙嘱咐他不要乱花钱,告诉他南方的东西贵,现在网上啥都有,不用这么远特意往回带,魏然说当地买的才正宗,网上假货太多,两人在电话里你一句我一句聊着,不知不觉就过了半个多小时,直到珍珠起身坐起来,吴雨桐这才意识到什么,她急忙找个借口挂了电话,一脸愧疚的看着珍珠。
“珍珠,那个……我和魏然说的太多了……”吴雨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珍珠亲口说过她喜欢魏然,而自己竟然当着她的面和魏然聊这么久。
珍珠听到吴雨桐这话迷茫了,她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看吴雨桐的神情好像是为难,又好像是愧疚。
“什么意思?我中文还不是很好。”
吴雨桐一时间又变得哭笑不得,说道:“我意思是说,我和魏然打电话时间太长了,忽略了你的感受。”
“哦!”珍珠笑了笑,说道:“魏然喜欢你,你也喜欢魏然,这我知道,你们俩在一起,我祝福,不生气。”
“我可不喜欢他。”吴雨桐不承认:“我们就是普通同事。”
珍珠道:“是你自己没发现喜欢他而已,他一给你打电话,你眼睛都亮了,本来是愁眉苦脸的,接起电话后笑的就跟花似的。”
吴雨桐脸瞬间红了,伸手推了她一把:“我哪有那样?”
“你真的不喜欢他?”珍珠看着吴雨桐问道。
吴雨桐犹豫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在学校的时候我特别讨厌他,看见他我就心烦,但是他来到苏嫲村以后,我感觉他变了很多,没有以前那么无赖了,也没有以前那么张扬了,好像成熟了很多,但是我觉得,他依旧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我们俩的理想也不同,他们家都是生意人,脑袋里都有十八道弯,而我是个直心眼,根本没有办法融入。”
珍珠想了想,说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两个人谈恋爱只要相互有感觉就可以啊,我知道中国结婚后都是跟长辈人住在一起,但那都是谈恋爱以后的事啊?现在担心未免太早了,再说了,据说中国现在也有很多不跟公公婆婆在一起住的!”
吴雨桐听到珍珠的一番话,心隐隐泛起涟漪,是一种内心脱下枷锁的轻松感,或许恋爱真的没有那么复杂,它和工作不一样,工作要完美的结果,而恋爱要幸福的过程。
珍珠见吴雨桐半天没反应,轻轻拍了她一下:“好了,别想了,睡觉吧,明天张校长的儿子就走了,我得早点过去把东西收拾收拾,然后就搬回去住啦!”
吴雨桐问:“这么早就走了?”
“张校长说初三要去娘家走亲戚,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
“哦。”吴雨桐点头,是啊,初三开始走亲戚了,村民离开的肯定不少,看来明天她也得早点起来:“铺被,睡觉!”
本来吴雨桐还想在工作一会儿,一想到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还是早点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吴雨桐天刚亮就起来了,吴长贵听见吴雨桐出屋急忙问道:“起来这么早干啥去啊?”
吴雨桐道:“今天初三,有很多村民要去走亲戚,我早点过去再劝劝他们!”
“你给我回来!”吴长贵眉头一紧,低声吼道。
“干啥呀爸!”吴雨桐急忙回来,去了吴长贵那屋:“小点声,珍珠还没醒呢!”
吴长贵满脸无奈道:“我说你这孩子是不是傻啊?这时候上别人家去,人家都在睡觉呢,大门锁都没开,你这不是招人烦吗?大过年的你能不能消停消停!”
吴雨桐道:“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吗?上头不给拨款,村里又没钱,你说怎么办?”
“唉!要我说,过完年你就回市里吧,你说的那个满族服装作坊根本就行不通,现在哪还有人穿满族衣裳,做完卖给谁去啊?别寻思一出是一出。”
“爸,你不懂,其实现在汉服卖的特别火,咱们满族服装也很好看,很有特色,就是缺少宣传推广,这个行业听起来小众,但这属于我们苏嫲村自己的特色啊!如今我们只要建起作坊,政府会帮助推广,我们的满族服装会卖到全国各地的!”
“你可真是说的轻巧,简直异想天开!不是爸打击你,更不是不支持你工作,而是这事根本不行,你这次听爸的,爸找你王叔给你调回市里。”
“我不回去,我工作还没有完成呢!”吴雨桐也上来了犟脾气,当初主动申请来的时候,她可是在领导面前夸下海口,保证完成任务,带领全苏嫲村村民脱贫致富,啃下这块硬骨头。
吴长贵道:“你现在回去不丢脸,苏嫲村自从修完路后条件改善多了,你要是再这样坚持下去,万一被村民赶下去,到时候岂不是更丢脸?说不准连工作都没了!”
“村民赶我?”吴雨桐一愣。
“那可不,你要是天天没轻没重的厚着脸皮让人家拿钱,你看看他们赶你不?我跟你说,你昨天去人家他们都没同意吧,你今天再去肯定没人搭理你,你要是明天再去都不带让你进屋地,你要是大后天再去,你就悬了,基本就得赶你了。”
吴雨桐无奈叹口气,她也知道自己这种做法很让人讨厌,就跟当初修路时一样,村民想方设法阻止,都不愿意吃一点亏。可最终在半强迫的情况下修完路后,真真正正享受到了生活的改变和便捷,村民就都理解了。她想这次也一样,村民们可能开始不理解,不支持,但到最后也会理解的。
吴长贵道:“行了,过年了该放假就放假,你也好好休息,别去打扰人家,听话,回去接着睡觉去!”
吴雨桐被她爸劝了回去,可她哪还能睡的着,脱贫任务紧,如果村民集资不成功,她还得想其它办法,可要是有办法,她当初也不会让村民集资了。
七点多,珍珠起来了,这就是她口中的早起,平时放假她都会睡到中午。开始当老师时每天七点四十就要上班,不到七点就要起床,她整整适应了两个多月才习惯。以前在幼儿园上班时她只教英语,没做班主任,都是十点之后才上班,在英国时上班则更晚,从小习惯了了慢节奏的生活,来中国后着实适应了一段时间。
吴雨桐本想帮珍珠一起收拾屋子去,可走到半路突然改变了主意,她觉得还得去村民家里试一试,不能这么轻易放弃,哪怕只有两家愿意投资也是进步,这不仅是钱的问题,更是村民对她,对政府工作信任,上下一心才能齐力断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