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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影子、映像还是重建

记忆的大问题仍然是:“它是怎么运作的?”下列发现说明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某些困难。早在1932年,弗雷德里克·巴特莱特爵士就已说过,记忆不单是把我们接收的信息准确记载下来,记忆还得让新信息融入原有的信息,并创造出一套有意义的解说(见专栏3.2)。

巴特莱特认为检索的过程也涉及重建,重建受到人们头脑中原有框架的影响。于是,记忆就像知觉一样,既是选择性的又是解释性的。记忆涉及建构和重建。

专栏3.2 “鬼魂的战争”

巴特莱特给人们读了美国印第安人的一个传说,这个传说部分源于对一种陌生信仰的理解。他发现人们在记这个传说时所犯的错误不是偶然的,而是经常的。在这个传说中,某人看到了鬼魂打仗,他把自己所看到的告诉他人,然后,他突然被鬼魂所伤。人们把这个陌生的材料融入到了他们先有的看法和文化期望之中,使情节能说得通。例如,“他的嘴里流出来一些黑东西”,在重新表述时就成了“逸出的呼吸”或“在嘴边流泡沫”;故事里的人被假定为某一名“鬼魂”宗族的成员。另外,在记这个故事时人们所做的改动也和他们第一次听到故事时的反应和情绪相吻合。一个受试者说:“我主要是靠我心中的意象写出这个故事的。”

巴特莱特,1932年

我们对事件意义的记忆要比对细节的记忆准确得多,而我们赋予事件的意义又会影响我们记得的细节。在“水门事件”审讯期间,心理学家乌尔里克·奈塞尔比较了白宫保存的谈话录音带和从见证人之一约翰·迪恩那里得来的关于这些谈话的报告。迪恩的记忆力好得出奇。奈塞尔发现迪恩记忆的意义是准确的,但其细节则不是,包括一些特别“难忘的”词句。迪恩对发生了什么的记忆是正确的,但对用过的词汇和讨论题目的顺序,他的记忆则是错误的。

在特别重要的或情绪激动的时刻,细节在我们的记忆中往往能得到更好的“固定”。然而,即便在这种情形下,两个人对同一事件细节的记忆也可能会非常不同。如果当我们决定结为夫妇时,我面对的是蓝色的大海而我丈夫面对的是昏暗的树林,二十年之后,我们可能为当时我们在什么地方而争论,指责对方忘记了重要的、共享的回忆,因为一个记着的是黑暗,另一个记着的是光亮。“过去……总是反诉人之间的争论对象”(科马克·麦卡锡,《争论》,p.411)。

我们如何在反诉人之间做出决定仍然是一个重要问题。可能有的人在痛苦和伤心的环境中长大,在此过程中他们感到委屈或被忽视。后来,他们能准确地记起这些儿时的事件对他们的意义,对细节的记忆却是不正确的。这可以解释 虚假记忆综合征 的情形,患该综合征的人,据说是“恢复了记忆”,比如记得小时候受过某种程度的虐待,但记得并不准确。准确地记得不寻常或激烈的经历的细节,这也是可能的。记得细节并相信这些细节是准确的,就以为记忆是正确的,那就错了。

即使我们确实能准确地记得细节,我们记得的细节在记忆里也不是稳定的,而是可变的。如果我在十字路口目击了一个意外事件,后来被叫去问事件的细节,例如汽车是在树前还是树后停下的,那么,我很可能在记忆里插入一棵树(即使根本没有树)。一旦插进了一棵树,那么,它似乎也成了原始记忆的一部分,于是,我再也分不清哪个是我“真正”的记忆,哪个是我后来记得我以前记得的。因此,记忆可能被复述改变,法庭上询问的问题(“你见过一 破了的头灯吗?”和“你见过那盏破了的头灯吗?”)会影响证人记起的东西,而他们自己却不知道已经发生了这种影响。

人们往往希望有完美的或摄影式的记忆,然而无法忘记也有其坏处(专栏3.3)。我们拥有的创造性的、不太准确的记忆和忘却的系统,可以根据我们的需要交替起作用。

专栏3.3 记忆术专家的头脑

一个人在看一眼大量的数字和单词之后,就能把它们记住———他还能顺着背、倒着背,甚至间隔十五年之后还背得出。他大概是把接收到的信息变得有意义,才能把信息记住。他把信息的每一部分都和视觉意象及其他感觉意象联系起来,把这些数字或单词变得独一无二和“没法忘掉”。但是,这些意象随后影响了他精力的集中,使他不能进行简单的活动,包括不能跟人谈话。终于他不能继续从事记者这一职业了,因为新的信息(如他听到的别人所说的话)引发了一连串无法控制的、分散注意力的联想。

亚历山大·卢里亚,1968年

记忆模式怎么能说明如此不同的发现呢?关于记忆功能,这些模式又告诉了我们什么呢?有人提出三种很不相同的记忆储存形式来说明关于记忆的观察结果。这三种形式接收信息和失去信息的方式不同。 感觉储存 从感觉(视觉和听觉)中获得信息,在记忆里保存大约一秒钟,我们在此时决定要注意什么。被我们所忽视的东西马上就丢失了,而且再也无法找回来,因为它像亮光和声音一样消退了。有时,一个人没注意时,可以抓住某人说话的回声,但确确实实一秒钟之后就什么都没了。注意某样东西,就会把它转入 短时储存 ,其容量为七。因此,我们能够记住一个电话号码,维持的时间大约够我们拨打这个号码。 短时储存 的容量有限,一旦装满,旧的信息就会被新的信息替换掉。然而,继续注意、在心里反复考虑,或复述信息,就会将其转入 长时储存 ,其容量大概是无限的。这好像是说,在长时储存中的信息永远不会丢失,只要你知道怎么去找。但是遗忘还是会出现,因为在我们试图回忆时,类似的记忆会混淆,会互相干扰。除非我们拥有记忆术专家的头脑,不然,一次生日晚会可能和另一次搅在一起,我们最后记得的是生日的意义而不是在我们五岁、十岁、十五岁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般的意义要比细节重要得多,除非有某样东西为我们标出了那些细节(二十一岁的生日晚会或一次出人意料的晚会)。

那么,你怎么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确实有必要这么做吗?进化的原因有助于说明为什么记忆是那样工作的。我们的记忆系统并不是因为我们需要把物品和事件分类才存在的,而是因为我们需要调整我们的行为。我们的头脑,包括我们的记忆,看起来都在不断调整,以适应变化着的情境。有我们需要记住的东西,比如怎么阅读,我们的朋友是什么样的,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也有我们不必记住的东西,比如有关我们过去的准确细节。饿了有助于我们记得买吃的东西,这是适应性的。如果我们心情忧郁,伤心的记忆就会更容易进到头脑里,这或许是适应性的,或许不是。看起来,有零碎的记忆也就够了,我们可以根据兴趣从中挑选,或者用创造性的和有用的方式来组织这些零碎的记忆。头脑里有一些线索、提示物或部分零碎的记忆,我们就能进行选择、解释及把一样东西和另一样东西相结合,以便利用我们学到的和记得的东西。

沿着这些方向思考,当代心理学家认为记忆是一种活动,而不是一种东西———或者是一系列活动,涉及复杂的编码和检索系统,其中有些系统现在能分别进行研究。像第二章里描述过的感知系统一样,这些系统也运用组织的原则。如果信息在某种程度上是 有关的 有特色的 、已经 精心研究过的 或有针对性地处理过的,而不只是表面处理过的,信息就会比较容易留在头脑里。当要记起它的时候(在你漫步超市时,想到“野餐食物”或“学校午餐”),组织我们要记住的信息,就有了一种优势。一些一般的组织原则已经被发现,但是,与此同时,我们每个人又都基于过去的经历有了一套个人的组织系统。于是,我们用不同方法把进来的信息进行编码或加以组织;在检索信息时,各自的重点和兴趣也都不同。这有助于我们适应现在的情况:避开那些我们觉得乏味的人,寻找到满意的工作。但是,这也意味着我们的记忆不仅是过去的照片。正像我们已经看到的,感知和参与外部世界有助于我们建立关于现实的观点,于是,我们现在看到,学习和记忆也是主动的、建构性的过程。另外,我们记忆的准确性往往是无关紧要的。为了充分利用留在头脑里的东西,更重要的可能是记住意义并学会找出细节,而不仅是准确地记住所发生的事情。

经验上的。———译注 qV4kJNTGG4G1wZREeEPXmebaaz1+BW5Iu2ACJ/WQSYT8h/xUNIW3BEioGDuZHtK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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