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9点多,小野寺老师如约来到真守家,贝谷友子也跟来了。一见到友子那张脸,真守就皱起眉头,奈何友子是他们班最爱凑热闹的,让她别来也是白费力气。友子性格开朗,活泼俏皮,真守的父母被她逗得前仰后合,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小姑娘了。连妹妹直美都对她特别亲近,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别提有多甜了,这令真守很是不爽。所以,当他和友子对视时,他便把眉头狠狠一皱,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友子也做了个鬼脸,还以颜色,鼻头都挤出了皱纹。
“唔……”听完小野寺老师的叙述,真守的父亲绷着脸沉思起来,感叹道,“原来这地方自古以来就常有怪事发生啊。”
“天哪,太可怕了!”母亲面无血色,吓得瑟瑟发抖,对真守的父亲说,“房地产公司也太过分了!居然在这种怪事不断的地方盖房子,明天就去投诉他们吧!”
“但我觉得,在这里盖房子的房地产公司应该是不知情的。”老师说,“现在连本地人都不太知道这些事了,毕竟每60年才会发生一次。”
“那我也不想住在这么恐怖的地方啊。”母亲的嘴唇不住地颤抖,“您说,那种怪响究竟是怎么来的呀?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吗?”
“我想问一下,”小野寺老师露出严肃的神情,环视在场的众人,“怪响是从三天前开始的。这些天来,各位的身体没有出现什么不适吧?”
“没有啊,”母亲忧心忡忡地望向父亲,“我挺好的。”
“我也没什么不舒服,”父亲说,“真守和直美呢?”
“我好着呢,”直美回答道,“今晚足足吃了三碗饭。”
“我只是有点困,”真守也说,“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哦……”小野寺老师捋着胡子琢磨起来,“只有这一点和以前不一样。以往看到怪火或听到怪响的人都要难受两三天的。”
“明天大家一起去市里的医院做个详细的身体检查吧。”父亲说,“对了,小野寺老师,您觉得那怪响究竟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刚好每60年就会发生一次这样的怪事呢?”
“这……我也还没理出头绪。毕竟我是四年多前才搬来这里的,大约两年前才找到关于这座山的文献记录。”老师又捋了捋胡子说,“我打算找市政府的有关部门,请他们对这一带做一次彻底的勘察。”
“可是在那之前,我们该怎么办哪?”母亲说,“多吓人哪。”
“您别担心,如果大家都没觉得不舒服,那就说明怪响的性质可能已经有所改变了。而且这种奇怪的现象似乎不会持续很久,说不定今晚就听不见了。”
“邻居们怎么说?他们听见了吗?”父亲问母亲。
“我找两边的邻居问过了。他们都说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唔……这也和以往的记录有所不同。”小野寺老师喃喃自语,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已经10点了,可否让我在这里等到怪响开始?到时我立刻四处查看一下。”
“我们求之不得呢!”母亲几乎把老师当成了救星。
“我也可以熬到11点吧?”真守说,“反正明天是星期天。”
“真守,你不怕吗?肯定吓坏了吧?”友子低声调侃道。
“你可别胡说!”真守怒气冲冲地说。
“真的吗?说实话,我都有点怕了,怕得都快发抖了。”友子垂着头说。
等待的时间极其漫长。
妹妹直美先睡了。父亲也睡下了,因为他明天一早要去打高尔夫球。
真守和友子忍住一个又一个哈欠,苦苦等候着。快到11点的时候,母亲为大家泡了红茶提神。
就在真守他们在客厅喝茶的时候,“吱吱……”放在茶碟上的勺子突然一齐发出吱吱的轻响,微微震动起来。
“老师!”真守指着勺子说,“您听!开始了!”
老师抬头看钟。
10点58分。
母亲和友子顿时面色惨白,盯着桌上的茶具。
他们的耳朵还没听到任何声响,身体也尚未捕捉到任何震动……然而,源自大地的震颤正从房子的地基传递至客厅的地板,再沿着桌腿一路往上,撼动了桌上的茶碟,使碟子上的勺子微微震动。
“吱吱……”
这种声响持续了一分半左右便戛然而止。片刻的停顿之后,传来一阵阵仿佛源自地底震动的低沉闷响。
“嗡……嗡……”
真守抬头看钟。
11点整。
“咕嗡……”
“嗡嗡……”
声响越来越大,仿佛整座房子都在不停地轰鸣。这一回,连摆在壁炉架上的沉重花瓶都开始震动了,发出吱吱的声响。
老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好,是时候出去查看一下了。高桥同学,要跟我一起去吗?”
“我去!”真守起身说。
“我也去。”友子虽然脸色发白,但还是自告奋勇,想一同前去。
小野寺老师穿着一双走山路专用的高帮靴和一件夹克,还带了一支大号手电筒。真守和友子也各拿了一支手电筒。
“高桥太太就留在家里吧。”老师说,“应该没什么危险,不过为保险起见,如果一小时后我们还没回来,就麻烦您出来查看一下。”
“不会出事吧?”母亲脸色惨白,声音微微发颤,“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不会的,有我在呢。”小野寺老师回头望向真守和友子,“你们俩要跟紧我,别跟我走散了。有什么发现也别急着跑过去,一定要先告诉我。”
轰鸣般的怪响仍在继续。三人默默走出前门。
夜色已深,新住宅区的住户几乎都关了灯,只留了门灯。看起来大家都已进入了梦乡。
远处传来隐约的虫鸣声。
不知何处响起了一只狗凄厉的嚎叫声;另一只狗也狂吠不止,仿佛在回应。
“好冷啊。”友子拉拢夹克的衣领,全身一颤。
“老师,”真守竖起耳朵,“好奇怪呀,一出家门就听不见了。”
“不,能听见,你再仔细听。”
“真的呢,”友子喃喃道,“可是声音轻了好多。”
细细聆听,他们确实还能听到那种源头不明的怪响,只是非常微弱。
“为什么一出家门,声音就变小了呢?”真守嘟囔道。
“你穿的是橡胶鞋吧?”小野寺老师问道。
“嗯,怎么了?”
“你仔细感觉一下脚下。或者干脆把鞋脱了,直接踩在地上。”
“啊!真能感觉到!”真守喊道,“怪响是通过地面传来的。”
“没错,之所以在家里听得更清楚,是因为你家的房子对通过地面传来的声音起到了共鸣箱的作用。知道什么是共鸣箱吗?无论是小提琴还是三味线 ,每种乐器都有能使声音增强的结构。”
“原来是这样。那怪响为什么只在我家听得那么清楚呢?既然响声是通过地面传过来的,那周围的邻居应该也能听见哪,可大家都没听到。”
“你提了一个好问题,”老师点头道,“原因还有待调查,不过据我推测,你家下面的地层肯定特别适合传导声音的震动。经地面传导的震动有一种神奇的特性,在近处并不容易察觉,传到远处反而明显。”
“老师,我们往哪儿走呀?”友子打开了手电筒。
“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老师突然弯腰趴下,耳朵紧贴地面。
“你们也听听看。”老师对真守和友子说,“和通过空气传播相比,声音通过地面传播的距离更远,速度更快。古代士兵夜间侦察的时候,都会像这样听脚步声,以此推测附近有没有敌方士兵。”
“怎么跟忍者似的。”友子咯咯一笑。
真守也趴了下来,把耳朵贴在凉凉的地上。
耳边顿时响起大得惊人的声音。他觉得地下仿佛有一个又大又空的洞,洞里充斥着那些奇怪的声响。
嗡嗡的轰鸣声中,还夹杂着咔嚓咔嚓的响声,好似有人在扯动沉重的链条。除此以外,还有一种真守第一次听到的声响——“叽叽……叽叽……”
“来自哪个方向啊?”真守喃喃道。
“唔……”老师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我觉得是这边。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是这边。”真守说。
“同意!”友子说。
“好,看来我们的意见达成一致。那就过去看看吧。”
老师指了指真守家的后方。那是一片施工中的住宅用地,刚被推土机铲平,留下一块粗略平整过的空地。空地约200米见方,最远处是一座被削平的红土山崖。高约20米的山崖上方便是众人下午刚去过的小路山山顶,在夜幕下浮现出乌黑浑圆的轮廓。
不知不觉中,朦胧的月亮自山头升起。三人踏着月光,穿过空地,走向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