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作和辉子两个人稍后去转了转开山堂。黑黢黢的大堂里端坐着本寺开山祖即非的木雕像,雕像全身落满灰尘,黑不溜秋的。
“森先生长得跟这个像不像呢……”辉子露出排列整齐的白牙很好奇地笑着说道。即非的脸长得很怪。
两个人穿过树林准备下山了。路边两侧的落叶被高高地堆成堆。失去叶子的树枝光秃秃的,冬日的阳光穿过重重树梢照射下来。瘸着腿的耕作的手被牵在辉子的手里。那手指柔软温暖,散发出年轻女性才有的甘甜芳香。
耕作看到辉子好像毫不嫌弃自己丑陋的身体的样子,感到无限惆怅。这可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啊。跟这样的女孩子,这么毫不生分地紧挨着一起走路,对于耕作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耕作非常了解自己的身体,所以从来不会对女人动任何心思。然而这样被辉子牵着手,像一对情侣般在林间漫步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心旷神怡了。冬日的这一天,与辉子一起漫步的情形,最终成为耕作难以忘怀的记忆。
耕作已经三十二岁了,迄今为止也有人来提过娶媳妇的事儿。不过一旦到了相亲阶段,肯定都会告吹。既不是特别有钱人家的主儿,还是个残废,谁会愿意嫁给他呢?阿藤为了能娶到个媳妇,心都操碎了,拜托所有认识的人帮忙张罗,到底也没促成一个。自己年轻的时候,来提亲的人把门槛都踏断了,苦于无法拒绝,轮到自己儿子的时候,娶个媳妇却这么难。阿藤的内心苦不堪言。
这个当口出现了辉子这样的女孩,对于阿藤来说可真是莫大的希望。而且辉子最近时不时地到耕作家来玩儿。自从广寿山之行以来,耕作和辉子之间就变得随意起来。
然而,不知道辉子到底知不知道耕作的心思呢?她生性轻佻,对经常出入白川医院的男性都很亲热。她时不时到耕作家来玩儿这件事,说白了也是闲得无聊,并没有什么更深的用意。
然而阿藤和耕作却把辉子来家里玩儿这件事想成是有含义的。因为到他们家里来逗留过的年轻美貌的女孩子,辉子是破天荒头一人。特别是阿藤,每当辉子来玩儿的时候,简直像迎接公主般加以款待。
然而阿藤到底还是没有勇气面对辉子说:“你嫁给我儿子吧。”因为迄今为止,各方面远不如辉子的那些女子都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跟耕作的婚事。阿藤虽然在心底里怀着一丝徒劳的奢望,但基本上已经死心了。然而,虽然几乎死心了,却仍抱着万一有奇迹发生的期待。
东禅寺是一座小寺庙。从路边能看见院墙内侧种着的木樨。当阿藤和耕作找到住持僧的居住处的时候,一位戴着眼镜、身着白色和服、身材微胖的僧人走了出来。这位僧人满脸狐疑地盯着耕作看。
阿藤慢条斯理地解释来意说,我们从广寿山那儿听说,明治三十三年前后,欧外先生等人组织了个禅友会,请问您知道这事儿吗?僧人爱答不理地回答说:“好像听说过,不过是我爷爷那代人的事儿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从他那硬邦邦的面部表情能看出来,即使再想问什么,都没用的。
然而还是不放心追问了一句:“那时候的事儿,有没有留下什么记载呢?”
“没那种东西。”仍然是一句爱答不理的回答。
两个人失望地走出寺门。感觉四十年的岁月果然遥远,时间的尘土掩埋了任何一丝痕迹。
刚走到寺门外大路上的时候,听到身后有声音在喊。回过头一看,刚才那个身穿白色和服的僧人正朝他们招手。
“我刚刚想起来了,当时有人捐赠给寺院一只鱼鼓,你们要看吗?上面刻着名字。”僧人说,看起来他是个脸冷心热的人。
鱼鼓已经老旧变黑,勉勉强强能够找到捐赠者的名字。然而只看了一眼那些名字,耕作就屏住了呼吸。
捐赠者:
玉水俊虠
森林太郎
二阶行文
柴田董之
安广伊三郎
上川正一
户上驹之助
耕作对这意外的发现感到无比惊喜,抄写在自己的手账上,作为重要的线索。这些人当中,除了欧外、俊虠的名字之外,其他人的名字耕作还都没听说过,这位僧人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不过想办法查查这些人的身世,也许可以找到新的突破口。
耕作问遍了自己认识的所有的小仓人,结果谁都没听说过这些人的名字。连江南铁雄也说想不到任何线索。耕作甚至找到了白川庆一郎。白川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多,没准儿能打听到点儿什么。
白川庆一郎看着这些名字说:“我也不知道呢……不过看上去这个安广伊三郎,说不定跟安广伴一郎能扯上点什么关系呢……要不,你去问问实六先生?”
安广伴一郎曾经当过满铁总裁,反对党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安伴”。他的侄子叫安广实六,独身,是个爱喝酒的老画家。
耕作去拜访了安广实六的家,是一个小巷子里的大杂院中的一间,出来搭话的是和他同住的人,说:“你们要找的安广去东京了,得过一阵子才能回来呢。”
耕作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却意外地发现有人给他寄来了一封信,寄信人是森欧外的弟弟森润三郎。
信的意思是:“我从K氏那里听说了您,现在我正在写家兄的事情,很想了解其在小仓居住时期的事情,若不太给您添麻烦的话,还请赐教您调查到的内容。”是一封极其客气的来信。
耕作欢天喜地地把调查到的东西抄寄过去了。
昭和四十七年出版的《欧外森林太郎》中,有一段话提道:“小仓市博劳町的田上耕作氏,正在调查家兄居住在小仓期间的事情……”其中写到了耕作采访佩特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