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这年六月开始，高知县士族山本寅吉谋划刺杀伊藤（博文） 参议。他说自己继承了不久前在纪尾井坂袭击大久保（利通） 内务卿的岛田一郎的遗志，但平日里，他的言行就有些怪异。山本为了记住伊藤的长相，六月下旬向伊藤府邸递交名片要求拜访，但被警戒的巡查以公务繁忙为由挡了回去。翌日前去又碰了一鼻子灰。第三天伊藤上朝，山本又被赶了出来。于是山本断了会面的念头，将朋友的怀表变卖，买了一把短刀，潜伏在伊藤位于灵南坂的官邸前，但因警备森严未能得逞，于是打算趁伊藤下朝回府之际下手，便埋伏在纪国坂下面的茶馆里。

马车终于来了，打头的是西乡参议。第二辆马车来时，山本向内张望，但里面的人正摊开报纸阅读，无法看清脸。山本担心弄错目标前功尽弃，于是打道回府。第二天是三十日，山本又在昨天潜伏的茶馆里候着，这时樋村雄吾过来，两人交谈了片刻。不久马车驶来，但这次只有西乡一人，再等许久也不见别的马车。山本最终放弃计划回了家。当夜，山本因友人的告密被捕。雄吾因为偶然间在茶馆里与山本交谈，茶馆老板误认为他是同伙而向巡查报告，于是巡查在此守株待兔。

雄吾无计可施，只能在警视本署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但这种态度在警察看来实属傲慢，打算哪怕是拷问也要让雄吾招供认罪。每次审问时雄吾都被折磨得半死不活，往往晕过去后被送回拘留所，但他死咬着不认罪。警方对山本进行了调查后发觉似乎抓错了人，但录口供的警察不满雄吾的抵抗态度，原本七月十日左右就能结案，结果拖到了二十号之后。

当时还有一名男子住在同一间牢房，唤作卯之吉，是神田地区一家纸铺的少爷。此人是个年轻的浪荡子弟，因赌博被人检举揭发。卯之吉因雄吾每天的勇敢抵抗而深受触动，他在牢房里热心照料着雄吾，想必也是因为知道雄吾是政治犯而心生敬意吧。然而在雄吾看来却是另一番事实：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是可忍孰不可忍。因而他誓死不屈。

卯之吉先被释放。出狱前他对雄吾表明了决心，说自己要向雄吾学习，坚决戒掉吃喝嫖赌的恶习，如果雄吾出去了，一定要来自己家。同时，卯之吉详细地写下了自家地址给雄吾。

雄吾终于获释出狱时已被折磨成了活死人，于是领了卯之吉的一番好意前去拜访。卯之吉家的店铺规模比想象的大得多，不知道这少当家出了什么岔子，才会当了小赌棍。卯之吉飞奔而出，将雄吾引进后屋。卯之吉的父亲卯三郎为了感谢雄吾感化儿子戒赌，款待雄吾时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热情。卯三郎对雄吾说道，瞧你的身子，哪儿也去不了，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父母的家，慢慢养病吧。

雄吾在《记事录》中说，卯三郎是继日向的伊东甚平之后自己再次遇见的恩人。此话一点儿不假，卯三郎让雄吾在家中住了一个多月静养身体。

此时雄吾萌生了工作的打算。一则身体逐渐康复，再则游手好闲下去也颇觉无聊，而且卖掉老家田地换来的钱财也因碌碌无为而所剩不多。

卯三郎父子热心地想帮雄吾寻觅活儿，但雄吾说自己想当人力车夫，理由是拉车的活儿身体是资本，没钱也能干，不麻烦，好上手。卯三郎拍着雄吾的肩欣慰地说道，了不起啊，一介士族，却甘愿从车夫白手起家，这种想法了不起。我有熟人，就把你拜托给他们吧，那儿离花街柳巷很近，活儿也多。

人力车铺子“山辰”的老板是年近六十的老爷子，应雄吾的请求，老爷子让雄吾跟在人力车后面推车，以便熟悉这片地区的道路和一些拉车的要领。

就这样，他一直跟在工友的车后面推车，不知不觉也能够独自拉车了。刚开始，也不时遇到过一些态度恶劣的醉客中途下车的情况：

“什么？你是新来的？我不坐新人的车。”

但总算是习惯了，雄吾拉车愈发有板有眼。

有一次，雄吾偶然瞅见乘客一直在读上一位客人遗落在人力车里的报纸，他灵光一闪想道：如果在人力车里备上报纸，乘客就不会无聊了。雄吾试验了几次，果然颇有效果。于是他和山辰的老爷子说了这个想法，老爷子当即觉得这个想法不错，说干就干，一时间只有山辰的人力车里备上了报纸。该举措大受好评，东京的各大人力车铺纷纷效仿，最后这件事情还上了报。不少人赞扬雄吾不愧是士族，看得准商机。

樋村雄吾的车夫生涯依旧继续着，直到一天夜里他拉了一位客人，而这位客人改变了他接下来的命运。 XXQRAYCieDUvO2RhJfm35ItkVFrObkwJrMvv2ZRgxh9We2HkDzgvy24Wp6QwE+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