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二月十五日，西乡隆盛以问责政府为由从寒风四拂的鹿儿岛率精兵出发，之后的事情便如史书所载，我在此不做赘述 。《记事录》的作者也简明地叙述了包围熊本城至植木方面的战斗，因与本文并无太大关系，在此一并省略，然而我却想记录作者英勇作战的事迹。

三月十九日，萨摩藩军队在熊本县田原坂要塞遭政府军背后袭击，萨军失去战略要地后向熊本县人吉地区撤退，最终败走至宫崎县日向地区。当萨军主力在宫崎县一带集结时，和鹿儿岛的联系早已中断。

此时萨军发行了纸币。铸币所设在了宫崎郡广濑，桐野利秋担任造币局总管人事一职，池上四郎担任工程监督，实际工作由佐土原藩士森半梦（通称喜助）负责。造币工程夜以继日地开展，萨军雇了约三十名工匠，后方兵站没有任何资金，整个造币工程推进得异常紧迫。

樋村雄吾被派至这个新设的造币局，他写的《记事录》中并未详述所担任的职务，但森半梦出身佐土原藩，不难想象，同乡雄吾或许得了他的提拔，担任了森的助手。

纸币的外观我已做过描述，此处不再赘述。萨军计划用新造的纸币向周边的商人和农民换取必需物资。十钱、二十钱的纸币勉强进入了市场，五圆、十圆的大面额纸币则自发行之日起就因缺乏信用遭到抵制，然而实际上萨军最希望推广使用的就是这些大面额纸币，所以他们半恐吓地强行发行给商人以换取粮食弹药。最终萨军采取了非常手段，士兵们结队造访富商家，买一点儿东西便掏出十圆纸币，只为换得明治政府最高官署发行的太政官纸币的找零。

明治十年十月，东京《曙报》中的新闻报道绝好地说明了该纸币的性质。因为报道是针对当时的贼军，所以言辞之间带着几分恶意中伤，但确实能侧面说明萨军的纸币。

据说桐野利秋在日向宫崎地区投入贼徒滥造的钱币四百圆为一位城崎的艺妓赎身，该艺妓曾欠债四百圆，因此接受了以上金额的钱币。（略）艺妓拿出桐野的钱让债主清点，债主蹙眉，该艺妓便威胁道：若桐野知道你不收，就会将你剁碎。债主明知那是用不了的钱币，却为保命清点。（略）

纸币的具体印量不得而知，总金额得有二十余万圆吧，没有确实的文献，所以无法定论，但《记事录》中记载了差不多的数字，明治十年八月二十四日的《大阪日报》中也登载“传言贼军制造了二十四万余圆的赝纸币，其中流通了十四万，其余十万圆已无法使用，原封堆积”，想必数字上没有大的误差。“其余十万圆已无法使用”讲的或许是宫崎郡军务所濒危、萨军不得不撤退之际的事情。七月十四日，日向的小林地区落入政府军之手，继而二十日，都城地区陷落，宫崎地区随即受到直接威胁，因此萨军将大本营转移到北部的延冈地区，封闭了造币所。

然而政府军迅速追击，二十八日已达大淀川南岸，翌日渡河进入宫崎郡占领了旧县厅。萨军一面作战，一面退经佐土原、高锅、美美津等地，八月十四日将大本营安在延冈北郊的长井村。政府军也与各方军队合流，纷纷逼入延冈。

十五日在长尾山一带的战斗，据说是熊本县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激战。政府军为攻下长井村，计划先拿下紧邻的熊田地区从而进兵稻叶崎，但遭到了萨军的顽强抵抗，一时间情势危急。据说这天是西乡隆盛亲自打头阵指挥，桐野利秋、别府晋介、村田新八、池上四郎、贵岛清等大本营内的诸位将领都冲锋在第一线，萨军士气大振。

樋村雄吾在西乡所在的和田山口作战，但被一枚子弹射穿了右肩而倒下，因此从前线撤下后进了长井的医院。说是医院，不过是借来的三间民房，从前一天开始已经塞满了伤员。

政府军得到了后继部队的补充，发动总攻，占领了长尾山一带。十六日，将萨军完全包围于长井村。萨军为突围，召开了几次军事会议，最终决定翻过背面的大山，经三田地区北上挺进丰后地区或南下撤回萨摩地区，这便是有名的“可爱岳突围”。萨军决定留下伤军病员，西乡隆盛唤来院长中山盛高，让其在医院屋顶上高举红十字旗。《万国公法》 严禁攻击医院，政府军也必须遵守此项法规。樋村雄吾忘了肩上的伤，誓死加入了西乡一行。

薄暮，西乡在暂时充当大本营的儿玉家庭院前将陆军大将的制服、重要文件等付之一炬。一切准备完毕，夜里十二点，萨军秘密出发前往可爱岳。边见十郎太、河野主一郎任前卫，西乡在桐野利秋、池上四郎的护卫下乘登山轿爬山。传言轿夫因陡峭的山路和西乡的体重而叫苦不迭。樋村雄吾加入到贵岛清的后卫队伍。萨军从鹿儿岛出发时人数四万，而今总兵力不过五六百人。

黑暗中攀登可爱岳分外危险，断崖随处张开大口，一步踏错则将坠入幽深的谷底，连政府军都不相信萨军会从此处突围，因而并未设防，这一路途的险阻可想而知。前锋部队在当地人的指引下，于行军途中将白纸绑在树枝和细竹上，为后继部队做路标。

一路上没有人吭声。大家折树根为登山杖，默默地踩着岩石的凸角爬上去。往下，目之所及处，政府军阵营篝火点点，熠熠生辉，与星光连成一片，这是毕生未见的美景。 TD1JEjWY8okLDxQAlT9lTg2e8NqPGmnrFfQ0O2JaLOkI5PDrWZLjlPBU/mfSpb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