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二天傍晚，信子坐上火车直奔青森。

信子在车上心事重重，毫无睡意，觉得自己好惨，居然要一个人在火车上过一整夜。因为很闷热，有人打开了车窗。窗外什么也看不见。夜色不断地在眼前高速流走。东北地区荒凉的光景，如同魔鬼一般，向暗夜深处狂奔而去。夜里的风好冷，会让人误以为已经到了冬天。火车有时候会在一些荒无人烟的车站停靠。对于其中一些地方，信子除了站名一无所知。一个人跑那么远，信子心里非常不安，甚至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前面座位上坐着一对年轻夫妇，他们用东北方言问信子去哪里。后来夫妇俩相互依偎着进入梦乡，看上去睡得很舒服。天刚亮没多久，车又进站，夫妻俩下了车。信子去看站名，是一个叫“浅虫”的车站。信子久久都无法忘怀那夫妻俩在月台上大步离开的模样。

青森是一个寂寥的小地方。天空阴郁又沉重，好像被硬生生地摆放到屋顶和道路上方似的。

信子边走边打听××町“沙龙芙蓉”，来到了一片有很多小酒馆和咖啡馆的地方。因为是一大清早，所有的店都还关着门。“沙龙芙蓉”的店面看着挺大，却有些像被荒废在那里的破罐子的模样。信子确认了一下地址，然后转身离去。

信子想了想，一般要过了下午三点，店才开门吧？无所事事的信子开始在青森的街道上徘徊游荡。自己是一个空虚的路人，无论看到什么，眼里都只剩下无色。

但当来到港口时，“青函联络船”那黄色的烟囱点亮了她眼中此时唯一的色彩。丈夫一直是坐这种船往返于此地和北海道之间的吧？想到这些，信子突然很怀念过去。她一直望着船，整整看了将近两小时。半岛上那些凸起的低矮小山，看起来好像匍匐在海面上一样。

已经过去了五六个小时，信子只是一个彷徨者。但她心里还存着一丝期许：在街上和人群擦肩而过的时候，也许会突然遇到丈夫。

看看手表，已过下午三点，信子回到早上踩过点的地方。

“沙龙芙蓉”已经开门了。信子走到门前，却又突然止步。心跳得太厉害。信子觉得和那个叫田所常子的女人对决会让自己受不了。如果带上俊吉一起来就好了。为什么自己没拜托他一起来呢？信子的后悔如翻江倒海般涌上心头。

信子在店门前反复来回了六七趟，然后一闭眼，一狠心，终于走进店里。

田所常子看上去有些胖，眼角处有好多黑斑和细纹，嘴唇涂得红红的，眼瞅着比信子至少大两三岁。

信子先开口说：“谢谢您一直关照我先生。”

没想到田所常子表现出比她更为强烈的敌意。“太太，您说笑呢吧。”常子歪着头，“精一是我男人，他更爱我。我男人跟我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太太，其实你并没很爱他吧？我男人已经没我不行了呢。”

信子几乎晕倒。这个女人凭什么对自己说这些？凭什么无中生有地断言自己不爱精一？她那张红唇里冒出左一句右一句的“我男人”“我男人”，真让人受不了。之前信子还担心这个女人会装傻不承认，所以身上还带着那封信，现在想来其实根本不需要。

“我对精一可是全心全意地付出所有，死都不怕的那种。我男人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太太，我走到今天真的也是吃了不少苦的，但我已经铁了心了。就算我今天在这里向你说对不起，您也不会原谅我，对吧？我不想做那些虚情假意的事情。所以，说句实在的，抱歉了，太太，你还是放手吧。”这女人一副宣誓主权的架势。

信子觉得眼前发黑，连对面女人那花哨的衣角也看上去模糊又遥远。

“我丈夫现在在哪里？”信子哭着问。

“我不知道。反正没来我这里。”常子浅笑一声，轻松作答。

“请您说实话。哪怕一小会儿也好，请您让我见一下我丈夫。”听信子这么一说，常子扬起下巴笑出了声：“太太您是在怀疑我？也难怪，那么大老远地从东京过来找人。不过我是真的不知道。您不信，我也没办法。”

“不会的，您应该知道的。您刚才都说到那份上了。拜托您，请告诉我。”信子的声音里带着呜咽。

常子冷冷地看着信子，理直气壮地撂下狠话：

“到现在为止，我可还当您是个朋友哦。您怎么还不信啊？要不，我这酒吧，还有我家里，随便您去搜吧。我已经说了很多遍，我不知道。您不信就自己去搜吧。” 7BF3vM/8EZntNCsNntZdjCJGtOiH3RrheEhHxUTuv9StqCYU8z7Jf3LNLRANYXS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