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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城河在趵突泉那里拐了个直弯，往北边流去。这一段的水不深，水流也很平缓，适合游泳。我叫弟弟在岸上给我看着衣服，我从西岸下到河里，东岸是高高的石头墙，下不了河。我看见水面下的石壁上扒着些螺蛳，就抠下几个递给弟弟，得叫他有东西玩，只要有东西玩，他就不打搅我。
我慢慢往中间走。河底是泥沙，还有鹅卵石，不硌脚。我边走边往身上泼水，刚走了一身汗，哇，好舒服。
“哥！”弟弟大声叫我。
我回头问他干吗，弟弟捏着螺蛳说：“哥，它为什么不爬？”他还以为是蜗牛呢！我说，别急，慢慢就会爬了。
水一点点深下去，到了中间，水没到胸脯。憋好气往下一趴，张开手臂，就漂了起来。不用动，水流带着我朝下游走。
水刚从趵突泉流出来，清澈透明。河底长着长长的水草，我睁开眼，看见绿色的水草在眼前摆动，像风中的杨柳。
我划动手臂，腿也蹬水，速度快起来，我觉得我像一只鸟，掠过下面的树。
好啊！
等憋不住气了，我站起来。胡拉一把脸上的水，朝岸上看了一眼。弟弟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摆弄那几个螺蛳。我又把头埋进水里。
憋气憋得耳朵里一大堆东西响，我隐约听出弟弟叫我，赶紧站起来。我问他干吗。
弟弟说：“我给你数数吧。”
我说：“不用，又不是在盆里憋气，我都会游啦，看着！”
我伸出胳膊，扑到水里游。
我现在可是特别能憋气了，我都试验过，看好表，把头扎进水里开始憋，憋好了再看表，能憋两分二十秒钟。
我自己数着，可还没数到30，弟弟又喊。
我站起来，问他干吗。
他说，游歪啦！
我一看，果然歪了，游到对岸去了。赶紧正过来，埋头继续游。
又听弟弟喊，赶紧站起来。弟弟说，回来回来！那边深！
果然游远了。前面有一座跨在河上的桥，也是闸门，需要时把水拦住。闸前面的水深，一些会游泳的在那里扎猛子玩，扑通一个，扑通一个。我转回来，慢慢走到上游，又埋头往下游。
游到弟弟跟前时他又叫我。我站起来问他又干吗。弟弟把那几个螺蛳都扔进河里，说：“没事，看你游过来了。”我明白了，他发现了比螺蛳好玩的，就是叫我！他以为我是听话的鱼……“那就别叫我，”我冲他吼，“叫得我都没法游了，一会儿一站，一会儿一站，我又不是公共汽车！”
“哈，好吧！”弟弟说。
我捏着鼻子张大嘴，猛吸几口气憋住。我要试试，一口气到底能游多远。我扑下去。太阳照下来，水闪着翠绿的光在眼前波动。圆圆的卵石散布河底，看上去像大大小小的鸡蛋鹅蛋。几条小鱼在前面游，胳膊划过去，小鱼嗖的一下蹿没了。
再也没听到弟弟叫我，弟弟有时候还是很乖的。
这一口气憋得大。快憋不住了，但我还是在坚持。憋得眼睛里冒了金星，像过年玩滴滴金，“滴滴滴滴金，冒火星……”我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又划拉了几下。
我站起来。我要奖励我的肺，它辛苦了。可我一张嘴，脚却踩空了，我呛了一口水。我大叫一声，又是一大口。我觉得糟了，眼前乌漆麻黑，世界末日到了。我挥舞胳膊拼命挣扎，脚乱蹬乱踢，身子直往下沉。我无法呼吸，咕咚咕咚喝水。我似乎听到弟弟尖厉的声音……
就在这时，有人掐住我的后脖颈，把我提溜起来了。
我呛得吭吭直咳嗽，蹲在地上，喘不过气来。那人拍我的背，对我说：
“不要紧，别怕，把水咳出来，使劲咳，大口呼吸……”
我喷了几口水，甩了一把鼻涕，气慢慢喘匀了。我抬头看救我的人。我叫他救命老师吧。救命老师说，好些了吧？我点头。
弟弟也过来了，我很生气。“为什么不叫我？”
“你不让叫！”
“那也应该叫我！”
“那叫还不叫？”
我正在考虑，一旁的救命老师笑着说：
“小家伙救了你！是弟弟？”
嘿，这小子，还救了我。
“是不是学游泳？一个人？小心点，那边深，别过去……”救命老师说。
“你教我哥吧！”弟弟对救命老师说，“我哥在家练憋气。”
救命老师看看天，对我说：“来，我教你一点。”救命老师很壮实，皮肤黑黑的，胸大肌鼓鼓的，胳膊上的肌肉也很足。又下到河里。他叫我游一下给他看。我就憋着气游，我想游得好一点，使劲划臂蹬腿。弟弟喊，又过去啦！我赶紧站起来。
救命老师给我做示范动作，手应该怎么样，腿应该怎么样，手和腿怎么配合。他还托着我的肚子，叫我趴在他手上做动作。
旁边有几个小孩在游泳，他们也过来了，跟着比画，救命老师就连他们一起教……
弟弟在岸上喊：“哥，回家吧！”
“再游会儿！”我说。
按照救命老师教的做，我能把头露出水面换气了。嘿，我终于把我的头从水里弄出来了。我才不想马上回家。我要继续游。
弟弟还算听话，自己蹲在那里玩杏核。这个夏天，他迷上了杏核，口袋里总是装些杏核，走到哪里都跟人家玩杏核。
他安安静静的我就放心了。
救命老师说：“我该走了，上班去，你自己游吧，就按我刚才说的游，掌握好要领。那边不要去，那里水底下有几个台阶，一不小心踩空了，就到深水里了。”
救命老师朝岸边游去。他游的是自由泳，双臂在空中划动，像车轮旋转，脚在后面打水，激起一溜水花，看着像一艘小小的快艇。我看着好羡慕，心想，要是能游得像他一样该多好！
救命老师上了岸，那里停着他的自行车。他拿出毛巾擦干身子，又穿上衣服，是褪了颜色的工作服，骑上车子走了。
洒下一阵清脆的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