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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爹

宅邸门边,三人大眼瞪小眼。

卫无忧半晌不吱声,东方朔这老匹夫,还真就守着门框悠悠乐呵,不叫他往进走。

卫伉实在扛不住,正想开口寒暄一二,门内有人拍了东方朔一下:“发什么颠,别人说地你说天。快叫无忧小友进来。”

这声音他认得,是张骞。

今日是什么日子,全都来找老董玩儿?

东方朔往门侧边让开,笑吟吟请卫伉和卫无忧兄弟俩进去:“董博士在里头恭候多时了,二位长平侯府的小公子,请吧。”

董家宅邸是典型的秦汉一堂二室民居,前堂后寝,统共二进,在这样的地段算是个抢手的舒适居所。

卫无忧和卫伉对视一眼,知道他阿母定是派人都办妥了,也放下心来。

几人一路往明堂行去,卫小四忍不住问张骞:“伯父,您怎么也来了?”

张骞笑道:“昨日董博士落好脚,我派人送了投刺来,私奴回去说你也下过投刺,索性趁机跟你说说,榨油需要的胚饼和器具,伯父这头已经备好了。”

卫无忧知晓,张骞的行动力向来很强,办事效率高,甚至恨不得现在就抓他过府,连夜榨出芝麻油给宫里送去。

这可不能答应。

他今日也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事关他爹跟兄长打仗的经费呢。

卫小四跟他张骞伯父周旋着,好容易安抚住,总算在明堂前见到了董仲舒。

董仲舒如今已是年过半百,在人均寿命五十岁左右的汉朝,这年纪已经算是高龄。

这小老头儿虽然身形清癯,精神却很好,只是腿脚似乎因为在胶西操劳过度,有些不便,这才候在明堂廊下迎接他们。

卫无忧与卫伉快步上前,拱手拜道:“董博士安。”

董仲舒忙抬手相扶:“两位小公子折煞老朽了。”

众人依礼入了堂中,坐上席位,卫无忧使个眼色,卫伉总算想起来此行目的,招手叫人献上美酒美食:“博士舟车劳顿,这是幼弟与小子自己酿的酒,自家种的菜,还望众位莫要嫌弃。”

话毕,便有官奴婢陆续进来,摆上七八坛新酿的好酒,又顺次掀开食盒,将公子们精心备好的羊羹鹿肉都呈上长案。

东方朔顿时一改懒散的样子,来了精神——

怎么会嫌弃呢!他巴巴跑来不就为的这口嘛!

董仲舒虽然看过投刺,知道他们要带着亲酿的酒来探望,却没想到会如此丰盛。他不是贪欲的人,只是看着两个孩子诚挚的目光,也不好再开口推辞了。

卫无忧小盆友的计划成功了一半,正暗戳戳开心呢,门外守着的刺儿奔来,在他耳边悄声道:“公子家……家主与表公子也来了。”

卫无忧:?

捅了马蜂窝了这是!

没等卫无忧反应过来,霍去病已率先进来。

小霍冲董仲舒认认真真行了礼,告饶之后,直接坐到了他身边,低声道:“你说的那三样马具很好用。舅父说了,要禀报给陛下,看看能不能先给建章营骑装备上。”

霍去病显然是快马刚从期门军营赶来的,说话还有些喘息声。没等他说完,卫青也坠在后头到了。

卫大将军来,这老董就不得不起来了。

两方一阵寒暄,互行了朝臣之礼后,卫仲卿坐在了卫无忧的另一侧。

被多面夹击的小仙童:“……”

虽然你们带来的都是好消息,但我实在高兴不起来。

算上不请自来的三位,宴席已经满的快要坐不下了。董仲舒总算愿意出声,请众人同饮。

一坛子新封的好酒被打开,酒坛侧面还贴心的有张红纸,上书“烧刀子”三字。

事实上,卫无忧他们新酿的白酒,也还是比不得现代那些够辣够呛的酒精度。只是,与古人常饮的3°相比,称作“烧刀子”也算中肯。

几个方才还正经八百的中年人,此刻都被吸引住了,便是连霍去病和卫伉,都忍不住喉结滚动一番。

实在是开封之后,酒香醉人啊。

卫无忧怕这伙人全给撂倒了,连忙出声提醒:“烧刀子不能多喝,要用酒樽慢慢饮。那边几坛子茶酒,倒是可以多喝一些。”

话音落,开封的烧刀子已经轮换在众人之间。

酒液清醇,入口辣喉,随之而来的,便是大米的甘甜和醇正香气。

张骞连声称赞,说是让他想起了西域葡萄美酒,各有一番风味。

卫青亦点头称赞,霍去病这小子已经埋头畅饮起来。

唯有东方朔这老狐狸,喝多了酒便自行解开衣襟,摇晃着蒲扇笑吟吟道:“此酒还欠了些火候,与你们身体无益。余下几坛,还是让我带回去解决了……”

张骞剜他一眼,嘲讽道:“你那算盘(算筹)珠子打得噼啪响,都崩到我脸上了。”

这两位年岁相差不过三载,时常往来,说起话向来随意一些。

东方朔这人,平生就爱跟人侃大山,扯起来天南海北,拉着张骞没说两句,就给人拐去看起了手相。

反而是董仲舒这小老头儿,不声不响已经品了三杯。他原本与公孙弘同属儒雅流派,今日倒是豪迈许多。

东方朔:“诶呀!还说我呢,董博士这才是老姜更辣。”

董仲舒打了个酒嗝:“过誉,过誉。”

东方朔闻言怔了一瞬,很快乐得歪倒在一边:“难得啊,董博士竟也醉酒了。”

宴席间一阵欢声笑语,都是老相识,谁也没拿这点失态当回事。

张骞甚至还把锅甩给了东方朔:“都赖你这老酒鬼,将董博士都带偏了。”

卫无忧盘着腿,不倒翁似的前后左右摇晃着,宛若瓜田里吃瓜的猹。他眼神一转,正巧就抓到小老头的可爱醉态,忍不住乐开了花。

果然,再厉害的儒学大佬也是人嘛。

酒席这一头,卫青和霍去病舅甥俩没喝过瘾,新开了一坛茶酒,各自倒满了一海碗,开始划拳。

所谓划拳,也叫作拳令,是陕西一带特有的饮酒酒令。

游戏规则就是开饮后,两方同时伸出一拳比划数字,说中双方伸出手指总数者为胜,输家就得自罚一杯,再进行下一轮。

卫无忧对这种游戏毫无兴致,但特别喜欢看他爹跟霍去病玩儿。

“一定终啊,两相好,五官掾……喝!舅父。”

“九九长!诶,舅父你还得喝!”

“八匹马啊,三足鼎!舅父是打算独享一坛好酒啊?”

耳边充斥着霍去病满满胜负欲的少年音,卫无忧小盆友心满意足——

果然,他爹一玩游戏就化身非酋,再碰上霍去病这个天选之子,简直惨不忍睹。

不过,卫仲卿并不计较这些。

外甥在一旁挑衅,他自悠然享受美酒,看得霍去病忍不住了,也跟着端起碗饮尽。

卫无忧摇摇小脑袋,心想,幸好给他们喝的不是白酒,而是按照2:1的比例与今春新上的绿茶混过,这样的茶酒,即稀释了酒精浓度,也更适合西汉人喝惯了3°酒的口味,一举两得。

至于什么桑葚酒之类的,卫无忧这回压根来不及做。

这种果酒需要压榨出桑葚中的汁水,加糖熬制之后才能与酒混合,浸泡三个月再开封饮用,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目前来看,他跟大兄忙活的成果还不错。

小豆丁趁着众人都有的忙活,换了席位,悄悄挪到老董跟前去了。

闹腾的嘈杂音中,董仲舒这小老头儿规规矩矩跪坐着,口中念念有词。凑近仔细一听,背得还是《公羊传》。

啧,真不愧是您研究半辈子的学问。

卫小四生怕老董拉着他背书,连忙给杯中斟满酒,双手捧着推了过去。

董仲舒低垂着脑袋,眼前突然出现一杯酒,还是方才喝到的极其带劲儿的“烧刀子”,顿时不默书了。

他道谢一声,接过小酒,轻抿一口,砸吧着嘴感叹:“好酒!”

卫无忧接话:“您要是喜欢,我跟大兄再多弄几坛。”

董仲舒放下高足杯,用随身的小手帕沾了沾嘴,摆手道:“不必,小公子好意老朽心领了。今日能喝过一回,已是三生有幸,再专程为此耗费许多粮谷,于民于国,实在惭愧。”

听着董仲舒说这话,卫小四心里莫名有些堵。

老董头儿还是真正的心怀大义者。

他的思想著说里,不仅仅只有发扬儒学,也深刻考虑到了君主贤明度对国家的影响,并且有勇气去跟刘彻堂堂正正提出来,以此想要牵制帝王。

他因此被贬,今日,却还是将国之利,放在个人利之前。

卫无忧也不知哪里来的热血之气,冲着董仲舒一拜,轻声道:“董博士大义,学生有一事相求,愿开诚布公相谈。”

他决定了,他不忽悠这样好的老董。

卫小四信誓旦旦,捏着拳头,在这嘈杂的酒席间,向董仲舒提议:“我们师生齐心协力,给陛下画个大饼,请他将鸿都门学改为新式学堂,如何?”

董仲舒:“……”

刚来的刘彻:?你再说一遍? RIWqF2Y8YpbT/tk3R9krCTDcwsnxdGzkrDqkVdV+8bKlB02YQu9IgpVu4A8GjD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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