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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第3章

皇帝在她死后的模样叶碎金并没有看到。她在这一世的生气耗尽,最终闭上了眼。

临终前这一生走马灯似的回放,最后居然定格在了裴莲的身上。

裴莲,裴贵妃,皇长子生母。

这个女人和她斗了半辈子,直到终于认清了赵景文这个男人,直到彻底心冷。

她也曾自恃美貌,可死的时候形容枯槁。

“娘娘……”她临终前,干枯的眼窝里都是悔恨的泪水。

“不值。”

“我和娘娘,都不值。”

那时候叶碎金并不完全认同她的话。

觉得不过是因为她最终没做成皇后。她要是做皇后,或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可如今,叶碎金觉得是真不值。

这一生,都不值。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

如果,能重来一次……

……

……

六月里烈阳如火,暑气正盛。

一匹枣红健马疾驰在乡间路上,带起一串烟尘。

忙着收割夏粮的农人也抬头看去,惴惴不安。

“那个不是段小郎?”

“出什么事了这样急?”

时值夏粮收割,因流民太多,时有哄抢粮食的事发生。叶家堡往各个庄子都放出了人手,维持治安,防流民变暴民,聚众抢粮。

人要是饿极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黄县那边,听说把县官吊起来烧死了,县库都抢空了。

便有人担心了起来:“别是堡里出事了吧?”

他们都受叶家堡庇护,方能在此乱世得一方安宁。每每听到流民们讲外边的事,都觉得庆幸。

地方上若有一豪强,天塌下来便有豪强顶着。他们在下边喘气儿就行。

就怕豪强也顶不住。有些乱兵比匪徒还凶狠,所到之地如蝗虫过境,遍地狼藉。

就怕那样。

皮肤黝黑的庄头裤腿挽着,热得满脸汗过来吆喝:“杀才!莫呆着不动!赶紧干活!粮食打下来,早一日入库,早一日大家伙都踏实!”

农人问:“二爷,段小郎怎走了?他这是回堡去?可是出事了?”

叶家堡自崛起,便在邓州的地头上护得这一方平安。

因有他家在,邓州三个县都还有主官,打理着民生政务,看着与太平时没什么两样。

不像北边,当官的怕死,流水官都跑光了。朝廷这些年换了两个皇帝,国号换了两回啦,也没有新的官员委派下来。

许多县衙都没有县太爷了,都是本乡本土的县丞、县尉在顶着。

遇事虽不敢出战,但好歹能组织民壮守个城门,事有不对,赶紧关门自保。

庄头道:“能出什么事!大小姐派了兵丁四方巡视,敢有不开眼在叶家地界上动手的,一律打出去!”

有庄头这话,大家伙稍稍安心了些。

但还是有人咕哝:“要是老堡主还在就好了。”

听说搁在南边,有几千兵丁在手就可以立地称王了,要没胆,也可以先称将军。

整个南边,大大小小的王、将军林林总总几十个,都是地盘大、手里兵多的。

叶家堡有部曲过千。按照南边的情况,至不济也可以自封个将军了。

可现任的堡主是个年轻女子,大家不期然地就对她没有这种期待。

“咕哝啥呢!再胡说八道看不撕烂你的嘴!可显着你会说话了是吧!”庄头怒骂,“大小姐十七岁掌家,三年了,可有饿着咱?可让外乡人欺负过咱?”

“你可是不服气?不服气去找大小姐打一架!瞧大小姐不一枪挑了你!”

瞎咕哝的农人忙缩脖。

庄头叉腰:“别耽误农时!没看见那些外乡人,眼睛都冒绿光了。快点,今年的粮食赶紧打下来,送去叶家堡,咱才能踏实!”

看农人们慌张收割,庄头才咕哝着回到小路上。

望了望刚才那匹马远去的方向,正是叶家堡,他的心里也不踏实。

因那段小郎虽是随着兵丁队伍来巡视的,却不是普通的兵丁。乃是大小姐身边亲近得用的小厮。

他奉命出来做事,这样急慌慌地往回赶,也不怪旁人多想。

叶家堡这是出了什么事?

段锦才顾不得别人怎么想,他臀不沾鞍,跑出了八百里加急的速度。

马蹄声好像敲打着心脏一样让人焦虑。

三日前,他随着兵丁巡视夏收,防流民暴动。忽然不知道怎地一阵心悸,当时他下意识地就望向叶家堡的方向,总觉得那里好像发生了什么。

想跟别人说,又觉得听起来不大吉利的样子,便忍住了没说。

谁知今日便有人从堡里赶过来叫他回去,道是大小姐三日前忽然魇住了,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说些谁也不懂的胡话。

昨夜她终于清醒了,却抓着身边人的衣襟问:“阿锦呢?阿锦是不是还活着?”

“他在哪?”

“叫阿锦来见我!”

夜里没法赶路,堡里今天一早就赶紧派人来寻他。

段锦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一对时辰,便是他那阵心悸之时。

他就知道必不是好事!

不叫旁人拖累他的速度,他一人单骑便往叶家堡赶。

这趟出来的有些远,便用急行军的速度,也在天黑之前才赶回了叶家堡,只他那匹大小姐今年才赏给他的好马,没进坞堡大门便脱力倒地了,害他也滚了一身土。

守门的兵丁都认识他,忙去扶了起来:“你小心啊!”

段锦捉着一个熟面孔的问:“主人怎么样了?”

那兵丁道:“堡主怎么了?我们不知道。”

是他傻了,守门的兵丁哪会知道堡主府里的事。

段锦匆匆穿过坞堡大门就去拉信兵的马:“马借我!”

坞堡名为堡,实际上可以说就是一座城。从大门到叶府,还有好大一段距离。门里备着几匹马,若堡外有情况,信兵便骑着快马去堡主府报信。

段锦一路骑着马冲回叶府。

路上的乡亲指指点点:“是段小郎。”

“段小郎也长大了呀,真俊。不知道谁家能得这样的女婿。”

段小郎是大小姐捡回来的孤儿,无父无母。但他俊俏伶俐,在大小姐身边长大,甚得大小姐喜爱,一身功夫都是大小姐亲自指点的。可以想见将来至少也得是个管事。

他如今十五岁了,还没说亲,许多有女儿的人家都心动。

立时便有人酸:“嗐,咱不嫌弃人家是天煞孤星,人家还嫌弃咱呢。那眼睛长在头顶上,谁都看不上呢。”

旁边人笑道:“马嫂子,不是我说,你家闺女跟你生得一个模子,也不怪人家段小郎看不上。”

马嫂子作势欲打,路人笑逃。

也有人叉腰在后面跳脚骂:“段小郎你跑甚!踢翻了我的菜筐,记得赔钱来!”

流民进不得坞堡,这坞堡里只有本地人。一眼望过去,街上店铺集市人来人往,汉子挑担,妇人挽篮,说说笑笑,竟还是一副太平盛世般百姓安居的模样。

段锦在叶府大门口将马丢给门房:“还给城门那里!”

他一路风风火火便往叶大小姐的正院去。

叶家如今就大小姐一个女眷,大小姐又是家主,并不分内外院。

到了院门口,叫指挥着婆子往外抬水的丫鬟一把扯住:“哎!哎!你不能进去!”

段锦一头汗:“主人叫我回来的!”

“赵郎君先回来了!在屋里呢!”丫鬟扯着他往外去,“主人不叫人,谁都不能进。”

段锦脚步顿住,看看掩着的房门,抿了抿唇。

赵郎君叫作赵景文,他是大小姐招赘的夫郎。

赘婿身份贱,常被人看不起。大小姐不许旁人看不起她的夫郎,早早地就立下规矩。她治府如治军,便是丫鬟也都令行禁止。

他们夫妻二人在房里带了门,那便是不唤人谁都不能进了。

段锦十五了。同龄人都当爹了,聚在一起难免说些荤话。他虽还没经历过,却也该懂的都懂了。

他看了一眼,便别过脸去,任丫鬟扯着他出去。

“怎一身土?”

“骑马摔了”

“骑马还能摔,看把你能的。”

“主人怎样了?”

“没事了。前两天吓人,人都不清醒。燕婆婆来跳了一场,驱了邪,喝了符水睡一觉,再醒过来就好了,完全没事了,你不用急。”

丫鬟说:“就当时不知道怎地,一直问你,问你是不是还活着。吓人呢。”

丫鬟说着拍拍心口,回想当时大小姐那个眼神,真的让人怕。

少年的眉眼却舒展开来,终于放心了,又带了笑,很得意:“主人魇着了都记挂我!”

丫鬟啐了他一口:“赶紧洗换去,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见你呢!看你这脏样,泥猴子似的!别弄脏了房里的地毯!”

跑一路快马,流一路汗,还暴晒,自己都能闻到臭味了。

可不能这样出现在主人面前。姓赵的就从来都是光光鲜鲜的。

段锦抬脚就走:“这就去洗!”

叶碎金这两日一层层地出汗,一觉惊醒便是一层汗。

才洗了个澡,便听见屋外人声,丫鬟进来说:“赵郎君回来了。”

叶碎金浸在热水里,缓缓睁开了眼。

赵景文。 /BWSYTJdyncMThN4G1wROPryOjdY8iSoSN+ojsyMH+ETon6ApaaxCoU66J1YPvH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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