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莲回去抓了个现行。
赵小燕还在锅里搅和着小米粥,计算着她娘到花芽家说亲至少得七八点回来。她一来一回完全来得及。
林春莲抓着赵小燕好一顿骂,在花芽家受了气可不得好好消消气。
“钱爱军有什么好的,我让你祸祸家里头的东西倒贴男人!”林春莲抢过木铲,扬了扬到底没舍得下手。
赵小燕抓住机会,否认说:“娘,我这是给你做的小米粥,你怎么提起钱爱军来了?”
林春莲把锅沿敲的咚咚响,拿着木铲指着赵小燕说:“你骗的了别人骗的了我么?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知子莫若母,我就是瞎了,也知道你的花花心思。”
赵小燕就是不承认给钱爱军做小米粥,带着哭腔说:“你是我娘怎么还侮辱我,要不是前天你说胃疼我能给你熬小米粥。你自己想想,有没有说过胃疼来着。”
林春莲见女儿极力反驳,暗骂花芽挑拨她们母女关系。她伸手想要擦掉赵小燕的眼泪,发现她干打雷不下雨,脸上一点泪珠都没有。
“得了别装了。”林春莲把木铲扔到锅里,让赵小燕把小米粥盛出来。敲打她说:“钱爱军一门心思要娶花芽,你就别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娘!我都说我对他没意思。我、我今儿还答应傻妞去相人家呢。”赵小燕拉着她娘的手,看了看门口,跟林春莲说:“听说是个一级工,明天上午九点到县劳动公园见。”
“这种好事能轮的到你?”不是林春莲当母亲的泼冷水,就她家的条件还有赵小燕的面皮,人家端着铁饭碗的人哪能看上。是个男人眼珠子都得黏在花芽身上。赵小燕跟花芽是表姐妹,从小到大在花芽面前不讨好。早就应该习惯了。
“老实说,你个丫头蛋子,怎么能自己决定去跟男人相看。是不是有啥原因在里头?”林春莲急于给赵小燕找好人家,但也得问清楚缘故,不能将赵小燕推入火坑啊。
赵小燕在林春莲的逼问下,说了实话:“傻妞跟我说是花芽的大哥来电话,问花芽愿不愿意跟他认识的一个男的相看相看...让我帮着通知花芽。反正我也是大哥的妹妹,替她过去也不算骗了别人。”
林春莲半响没吭声,突然往屋里走去。
赵小燕不知她娘的意思,忙跟在后面。林春莲从嫁妆箱子里翻出一块大红色棉布,在赵小燕面前比划了一下,说:“你赶紧帮娘引针,娘给你做件新衣裳。你脸色太黄,穿个红衫显得脸色好。有的男人就讲究这个,要是脸色不好总觉得女人不好生养儿子。”
“哎!”见林春莲同意她假冒花芽,喜笑颜开地找出针线盒跑到炕上引针。林春莲连夜给闺女缝了件大红色的短袖出来。
“你说林老大怎么突然要给花芽相看对象,在外面打工有十多年没回来了吧,介绍个啥对象给她呢。”林春莲跟赵小燕借着煤油灯眯着眼睛赶制衣裳,忍不住好奇。
“肯定是人家条件好呗,要不然咋能特地打电话来。”赵小燕认为自己明天一定能让对方相看上,花芽以后就得羡慕她有个当工人的男人。
“也是。”林春莲用牙咬断缝衣线,从牙缝里说。
*
过去十二年期间,为了国家保密军工项目不被敌特发现,顾听澜与其他官兵们一样,乔装打扮成普通工人模样。
其中保密建设项目涉及到二十七万将士,累计长达十二年的与世隔绝的枯燥生活。
这个项目落成以后,紧锣密鼓的就是‘海上铁路’的开通,加大加快我国国际贸易与交往。重重击破了西方列强对我国经贸的封锁线。
在国家还没正式向社会各界公开他们身份的此时,顾听澜穿着一身去掉肩衔的旧军装,让旁人看来他只不过跟其他百姓一样,是个军装迷。
今天他特意用发油把头发向后梳,买了一盒新鞋油把军靴擦的亮堂堂。
细腰长腿、身姿挺拔,与他冷峻五官不同的是眉眼流露出一丝期待与温和。
劳动公园门口不停地有人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这时候的军人无意是最吃香的。特别是顾听澜白杨般挺拔的身段,让人不禁想看看他的军衔。怎么说都得是个军官吧?
没成想,肩衔没有。
是个‘假军人’。
再一看头发长度明显不对,正经的军人谁能留着这么长的头发?
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
“我说老顾,咱们老班长的妹子你到底惦记多久了?人家小姑娘接个电话就能过来相亲?不怕遇到人贩子啊。”说话的是他的战友,同时也是他的副手,一团副团长谢伟民。
他没特意打扮,这些年在岛上搞建设,不修边幅了些。特别是过来鄂洲县执行任务,就得要他这副胡子拉碴的二流子打扮。
“听不懂你说的话,麻烦你往边上站站。”顾听澜印象当中,照片里的女孩露出甜美的笑容,光是看到她对着你笑,就能知道一定是个说话娇娇软软的,带着些孩子气的可爱姑娘。
为了避免可爱姑娘被“二流子”吓到,他毫不客气地将谢伟民请到一旁。
顾听澜抬起手腕,手表上的指针指向九点。
他手心里出现细汗,莫名紧张起来。
执行特殊任务的危险时刻,他都没这种离谱的心悸感。
他隐隐看到前方有个小红点跑了过来,就在此时,在公园旁边等待的一名战士也跑了过来,低声站在他面前传述紧急任务。
顾听澜皱着眉头,望了眼十多米外的女子,突然怔住了。
“喂,是不是她?一定是她吧?”谢伟民伸长脖子张望过去,接着也皱起眉头说:“老顾,这就是你的眼光?能让你念念不忘好多年的姑娘,说句不礼貌的话,就她?啊,就她?我要知道她这样的,都不跟着你一起来。”
到底是做过侦察兵的人,有眼力。没等赵小燕走到面前,他就知道这位女同志是个嫉妒心重且争强好胜的性格。
顾听澜跟士兵交代了几句,士兵先一步跑到马路对面发动吉普车。而顾听澜往反方向走了出去,临行前跟谢伟民说:“我要的姑娘叫花芽,不是她。再跟老子弄错,劁了你。”
劁,阉割猪也。
谢伟民裆下一寒,冲着他喊:“冲我撒什么气啊,八字一撇都没划上,怎么就成你的姑娘。再说人家不来,怪谁...诶,不对啊,人家不来也不能来别的女人啊,这女人什么个意思?”
“我不要她。”顾听澜一个眼神都没给赵小燕,转身执行任务去了。
赵小燕站在远处偷偷往这边看过来,见到一名穿着军装的帅气男人。她心跳的好快,猜测这名男子就是她要找的对象。
怪不得林老大急吼吼地叫傻妞找花芽来相看,这么好的男人绝对不能拱手让人。她站到这里也就一两分钟时间,已经看到不少女人的视线黏在他身上。
然而世事难料。
赵小燕直接忽略的“二流子”流里流气地走了过来,让她一见钟情的男人却离开现场。
“诶...你怎么走了...”赵小燕伸出手想要抓住顾听澜离开的背影,可惜对方只给她留下一个帅气的后脑勺。
“是林、林妹子吧?”谢伟民不做人了,冒充起磕巴,结结巴巴地跟赵小燕搭讪说:“我、我是你大哥请来相亲的,你要不、不跟我去、去我家啊。我、我看你挺好,我两个闺女肯定都喜欢、喜欢你。”
赵小燕终于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嫌弃、厌恶、复杂、惊恐。
相亲对象原来是他?她往远处的背影看去,对方已经消失在人海中。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话?你闺女喜欢谁都别喜欢我。”赵小燕双手当在胸前作出防卫姿势。
谢伟民扭曲地笑着说:“你、你不是跟我相亲嘛?我、我看上你了。”
“啊——你别过来。滚远一点。”赵小燕连往后退了六七步,她怀疑地说:“你就是那个工人?”
“是、是啊。挖、挖沙子,跟你大哥一个生产队的。”谢伟民哪里是挖沙子的人,他在海岛上搞建设十来年,属于副团级领导干部。这么说,是专门恶心赵小燕的。
赵小燕果然当真说:“村里的人都说林老大有了好工作,在外头当工人,原来挖沙子就是好工作。呵呵,你也是,累死累活一天挣不到一元钱,老了一身病,还带着两个拖油瓶。呸,姑奶奶真是白来一趟——”
说着她离开了几步,突然不知道想到什么,转头回来,自以为是地跟谢伟民说:“你真的看好我了?”
谢伟民往地上吐了一口,故意恶心她。用黏腻地眼神盯着她说:“看好了。”
赵小燕打了个寒颤,又往后退了一步,心生一计说:“你看好我没用,我给你介绍一个适合你的,你等着,我回去就帮你劝说。”
谢伟民心想:这女人什么毛病。明知道是个火坑,还让别的小姐妹往里面跳?这女人的面相做不得假,真是个歹毒之人。
“漂、漂亮不?”谢伟民故意问。
“比我差了点。”赵小燕时刻关注着跟“死结巴”之间的距离,生怕被他挨着。
“叫、叫什么名字?”谢伟民一脸期待地问。
赵小燕眼睛一转,问谢伟民:“刚才跟你说话的男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谢伟民咧嘴笑道:“就是个问路的。”
问路的?
赵小燕将信将疑:“那个女人叫花芽,我看你俩很合适。”
谢伟民:“......”世上要少一个勇猛男性了么,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跟顾听澜抢人啊。
“怎么不高兴?”赵小燕看着他一下垮下来的脸问。
谢伟民锤了锤胸口,这回是真结巴了:“我、我看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