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周六早上，何勇跟女儿提了一件事。

“明天你三叔家的堂哥结婚，要去吗？”

何叶疑惑地看向爸爸：“哪个三叔？”

何勇是家里的独生子，但他有一些堂兄弟，其中有的跟他是一个亲爷爷，有的爷爷也是堂的。

何叶从小在城里住，对老家那一堆亲戚并不熟悉，几乎每次回去都要爸爸提醒她谁是谁。

“就是嘴角有颗大黑痣的那个。”

这个特征够明显，何叶一下子想起来了，也想起那位即将结婚的堂哥，一个小时候经常抢她零食的大高个。

何叶拨了拨筷子：“不想去。”

她本来就不喜欢人多的场合，这种婚礼于她简直是折磨，但如果爸爸希望她去，何叶会配合。

何勇同样了解女儿，见女儿低着头，嘴唇都微微抿起来了，笑道：“不想去就不想去，又不是亲堂哥，回头我就说你们高三作业特别多，谁还能说啥。”

何叶顿时松了口气。

何勇：“不过爸爸今晚八点多就得过去了，明天肯定要喝酒，周一上午才回来，你自己在家没问题吧？”

何叶：“没问题，明天正好休息日，我还能去超市看着。”

何勇：“不用，你在家看书写作业，超市少开一天。”

何叶：“我在超市也能写作业，少开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钱，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何勇被小财迷女儿逗得哈哈笑：“行，钥匙我放家里，明天赚的钱也都归你。”

喜欢攒钱的何叶顿时更有干劲了。

第二天，何叶六点就起床了，简单吃过早饭，背上昨晚收拾好的书包前往超市。

趁这时候客人少，何叶快速把超市的地面拖了一遍，再拿着抹布一排排地擦拭一遍货架。

教室是公家的，她打扫起来尚且认真，而超市是自家的私有财产，何叶清扫起来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而乐在其中。

一切准备就绪，客人们也陆续登了门。

何叶一会儿帮忙结账，一会儿看书做题，过得非常充实。

“何叶？”

对着一道数学大题愁眉不展的何叶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发现门口站着一个衣着整洁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嘴角带着笑，眼中既有惊讶，也有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何叶想起来了，这人是周向明的爸爸，不久前开车接过他们放学的。

她连忙站起来：“周叔叔，您来买东西吗？”

周父：“家里纸巾要用光了，你阿姨派我来买新的。你爸爸呢？”

何叶：“他回老家参加婚礼了，今天我看着超市。”

周父看看女孩子面前的书本，难掩羡慕：“瞧你多懂事，我们家向明还在被窝里睡懒觉。”

先是陆津，再来一个何叶，周父真的很难不嫌弃自家的懒孩子。

何叶尴尬地笑笑。

周父：“你坐，我去挑纸巾。”

何叶为他指了方向。

最后周父买了两提纸巾，还有一些家常用品。

何叶对着电脑屏幕，一边录入一边笑道：“之前我爸爸说了，周向明陆津都是我们班的同学，你们两家来买东西给进货价就行。”

她不擅长社交，但从小耳濡目染，招待超市客人还算游刃有余。

周父哪能占这个便宜：“那不行，你们开超市也不容易，就按货架标价来，真想照顾我们的话，你在学校多给向明讲讲题我就非常感谢了。”

何叶笑：“叔叔抽烟吗？”

周父：“应酬的时候会抽。”

何叶：“那我送您一个打火机。”

周父没再拒绝，接过女孩子递过来的打火机，提着购物袋走了。

出了超市，周父看看那个廉价的赠品打火机，笑着摇摇头。这孩子再懂事，也都只是个涉世未深的高中生，不知道他这样的商业人士，不可能在外面用这种打火机。

忽略这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周父还是很欣赏何叶的，所以他一回家，放好东西后就去儿子的卧室门口拍门了。

里面传来周向明痛苦的声音：“好不容易有个周末，让我多睡会儿怎么了？”

周父：“你就知道睡，人家何叶早早去超市帮忙了，一边看店一边看书，我不指望你替咱们家赚钱，多看书把自己成绩提上去行不行？”

听到何叶的名字，周向明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敷衍过老爸后，他立即抓起手机，给陆津打电话。

电话接通，陆津清冷的音调传了过来：“今天醒的这么早？”

都上午十点了，他的讽刺意味过于浓厚，周向明哼了哼，小声道：“谁让我是你好哥们，我爸带回来的第一手消息，今天是何叶看他们家的超市，你是自己去，还是需要我帮你打掩护？”

陆津：“不去，不需要。”

说完挂了电话。

周向明：……

才十一点多，旁边几家饭馆就有炒菜的香气飘了过来。

何叶早饭吃得早，看书看店忙碌一上午，被香气一勾，肚子忍不住地咕噜叫唤。

别看她总劝爸爸爱惜身体少吃泡面，轮到自己，何叶也有点舍不得放弃泡面，去吃十几块的热菜。

再说了，爸爸是长期看店，她就这一天，吃顿泡面对身体影响并不大。

摸摸肚子，何叶去货架上拿了一包泡面，录入电脑，再从自己的口袋里掏钱入账。

刚要去里面烧开水，门口光线一暗。

何叶转身，撞上了陆津带着几分意外的视线。

“今天又来帮忙？”

短暂的沉默后，陆津走了进来，随口问。

何叶点点头：“你要买什么？”

陆津提高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是几样食材：“调料，中午做饭用。”

何叶见他两手都有东西，提议道：“要不你先把菜放地上，或者你说，我帮你拿？”

陆津：“你帮我拿吧，别把鱼腥味沾到地板上。”

何叶便拿出一个购物袋，带着他去了调料区。

外面阳光明亮，超市里面没有开灯，被货架阻挡，调料区这边的光线就有些昏暗。

何叶心无旁骛地走在前面，扎着一条马尾辫，底下是一截纤细白皙的脖子。

陆津的视线在她的侧脸、后颈徘徊，一直到她停下脚步。

“生抽、老抽、料酒都要一瓶，八角也要一袋。”

何叶按照他的话分别取下商品，两人再回到收银台。

陆津注意到桌面上摆着一袋泡面，问她：“中午吃泡面？”

何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看眼泡面，对着电脑屏幕道：“是啊，方便。”

陆津：“叔叔不在家？”

“嗯，回老家参加婚礼了。”

刚说完，何叶的手机响了，她不好意思地朝陆津递个“稍等”的眼色，接通电话：“爸。”

何勇的嗓门很大，陆津听得清清楚楚：“吃午饭了吗？我跟你说，不许吃泡面凑合，咱们家的泡面我也都有数的。”

何叶撒谎不眨眼睛：“没吃，等会儿去饭馆点一份。”

婚礼现场很热闹，连何奶奶都凑过来叮嘱孙女吃饭别凑合。

何叶耐心地听完，挂断电话后继续录入。

陆津：“你是骗他们的，还是真要去饭馆吃？”

何叶无奈道：“超市不能没人，我又不想吃外卖盒子，还是泡面省事。”

总不好告诉同学，她是舍不得下馆子的钱。

陆津：“泡面没有营养，正好我今天自己吃，鱼买大了，等会儿可以给你送一份，你给我半条鱼的成本价就好。”

何叶惊讶地看过来。

陆津拎高装鱼的袋子，里面果然很肥一条：“我不喜欢吃剩饭，也不喜欢浪费，你同意的话，十二点左右我能送过来。”

他这么推销，何叶如果拒绝，倒好像不愿意出半条鱼的钱似的。

她只好问：“会不会太麻烦了？”

陆津：“骑车，很快的。”

何叶：“……鱼多少钱？”

陆津：“一共十四，你可以发我一个七块的红包。”

何叶：“好，谢谢了。”

陆津笑笑，结完账，提着两手的东西出去了。

透过玻璃窗，何叶看见他骑上自行车，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收回视线，何叶发了会儿呆。

也许，陆津跟她一样，都是非常节俭的性格，舍不得浪费七块钱的鱼？

到了发红包的环节，何叶想了想，给陆津发了十块，多出来的三块算是其他饭菜费与陆津的辛苦钱。

差五分十二点，在何叶饿得几乎要忍不住先干掉一包泡面的时候，陆津终于来了。

“这个饭盒是新的，我们家没有用过。”

将饭盒放到何叶面前，陆津同时解释道。

何叶想说话，肚子却不争气地一阵乱叫，叫得她红透了一张脸。

陆津仿佛没听见，帮她打开盖子，里面是一荤两素，红烧鱼竟然是去头去尾中间最好吃的那一段。

“你先尝尝，如果觉得不好吃，我可以退款。”

因为陆津清冷的长相，说话时也没有笑，何叶居然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不习惯直视面前男生的眼睛，何叶略带僵硬地坐到椅子上，拿起筷子。

饭盒里的米饭粒粒分明，红烧鱼色泽红亮，卖相好，味道也好。

何叶忍着快速扒饭的冲动，佩服道：“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陆津：“那就好，你吃，我去外面看看书。”

何叶还以为他带了书来，没想到陆津竟然拿起她放在桌面的一本英语习题册，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超市对面是绿化带，栽了一棵香樟树。

陆津就跨坐在自行车后座，低头翻起书来。

破碎的阳光透过翠绿的枝叶落在他的发梢、肩膀，清俊又清新。

何叶下意识吃得很快，吃完再以最快的速度去里面刷干净饭盒。

等她擦干水珠走出来，发现陆津已经进来了，站在收银台前等着。

“叔叔什么时候回来？”陆津接过饭盒，看着始终不敢长时间与他对视的女生问。

何叶：“明天，怎么了？”

陆津：“今晚你超市开到几点？”

何叶：“九点吧。”

爸爸会开到晚上十点，她不敢耽误到那么晚，九点外面人还是很多的。

陆津：“晚饭想吃什么？”

何叶终于抬眸，清亮的眼错愕又茫然，似乎不明白话题是怎么跳过来的。

陆津晃晃手里的饭盒：“一次是送，两次也是送。同样的水电，做双人份更有效率。”

何叶：“那，那我还发你红包？”

陆津看着她：“真以为我是那种锱铢必较的人？”

何叶一怔。

陆津忽地笑了：“都是朋友，顺手照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