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进了十二月，安城的气温明显降了一大截，上半月穿着厚外套还能对付，月中又下雨，最高气温跌破十度，何叶不得不翻出更保暖的羽绒服。

星期一，天气预报大雨转雨夹雪。

伴着哗哗的雨声，父女俩说说笑笑地吃着早饭，何叶放在卧室的手机忽然响起视频提示音。

何勇意外地看向女儿。

何叶也纳闷谁会在这个时间找自己，跑进去一看，居然是周向明。

她接通视频。

对面周向明居然还坐在床上，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何叶立即将手机转了过去。

周向明语气无辜：“我穿着睡衣，严严实实的，至于吗？”

何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嘟嘴：“有事吗？”

周向明：“外面雨太大了，我爸说今天他负责接送，你跟陆津都捎上。七点钟你直接去地下车库等我们，就在你们七栋的单元门口。”

何叶有点犹豫，七点钟，她自己坐公交车去的话，可能都到教室了。

周向明：“你可别犯傻，越是下雨天挤公交的人越多，别到时候车没上去，还弄湿一身衣服。”

这话很有道理，何叶只好同意了：“那你替我谢谢叔叔。”

周向明：“谢我就行了，没我他也不会捎你。”

何叶：……

她挂了视频，回到餐厅再跟爸爸解释一遍。

何勇：“嗯，他爸爸去超市也跟我聊过天，听说话挺周到的一个人，怪不得周向明那么有礼貌。”

何叶附和地点点头。

吃完早饭，她在家里背了一遍单词，再搭电梯前往地下车库。

等了五六分钟，有些熟悉的保时捷开了过来，周向明从副驾驶位探出车窗朝她挥手。

何叶对着开车的周父笑笑，等车停好，她拉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陆津已经坐在里面了，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衬得他的脸更白了，气质也更清冽。

“早。”何叶打声招呼，低头系安全带。

自从运动会的照片事件后，两人说话的次数更少了，也就每周一值日夜能多交流两句。

倒是周向明，何叶已经能比较自然地跟他相处。

或许陆津的外在形象与性格，本身就比周向明更有距离感。

保时捷开出车库，雨水顿时哗啦啦地浇打下来。

周向明盯着车外看了会儿，爆出一句粗口：“这已经是雨夹雪了啊，最受不了这种天气，要么痛痛快快地下雨，要么干干脆脆来场大雪，混在一起算什么，想玩雪都不行。”

何叶看向不远处的街道。

就像落在窗玻璃上的小冰晶转眼就融化成水一样，湿漉漉的马路地面也积不起任何雪。

保时捷开到了二中校门口。

下车前何叶看看腕表，七点零五分，还有十五分钟早自习，应该不会迟到。

她翻出雨伞。

“先别动。”

何叶疑惑地看向陆津，却见他推开车门，“嘭”的一声再迅速关上。

雨下得很大，陆津撑开伞的姿态却不紧不慢，随后，他绕到了她这边。

透过车窗，何叶看到伞下男生白皙清俊的脸，狭长的眼与她对视，显然在等她下车。

“陆津这孩子，从小就会照顾人。”

驾驶位，周父回头看看，笑着道。

何叶听了，默默往陆津身上贴了一个“绅士”的标签。

“叔叔再见。”

道完别，何叶推开车门，车外陆津稍微侧身，伞面却稳稳地撑在何叶头顶。

“谢谢。”

何叶快速打开自己的伞，拉开与他的距离。

周向明别有深意地看眼陆津，再跟老爸挥手。

小男生们，周父摇摇头，开走了。

恶劣的天气让所有学生都撑着伞，急匆匆地往校园里赶，谁也没去留意其他同学。

陆津对何叶道：“我去超市买盒牛奶，你先进去吧。”

这话正中何叶的小心思，她笑着朝两个男生挥挥手，踩着湿漉漉的路面混入人群之中。

陆津还看着她脚上的黑色小皮靴。

周向明啧了啧：“你这么暗戳戳的，似有若无，她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陆津像往常一样，自动屏蔽了他的话。

晚自习结束后，值日组的何叶、陆津都留了下来，周向明因为要等两人一起坐车，也没有急着走。

有他帮忙搬动凳子，陆津的地拖得更快了。

九点五十分，三人关好教室门，周向明哼着小曲走在前面，何叶位于中间，陆津沉默地跟在最后。

周向明：“现在基本是雪了，兴许明早能堆个雪人。”

何叶嘴上没说，心想：堆雪人，你起得来吗？

到了楼下，周向明撑开伞，大大咧咧地往外走，何叶站在台阶上，刚要跨下去，前面的周向明突然“哎”一声，脚底打滑，转眼就坐在了地上。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何叶、陆津：……

周向明被摔愣了几秒，回神后连忙撑站起来，又笑又骂地提醒看戏的同伴：“这里地滑，你们小心点，我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何叶已经注意到大理石地面上铺着一层泥泞的薄雪，被他说得不敢走了。

陆津伸过来一条手臂：“扶着我，慢慢来。”

他的手握成拳，显然是让何叶攥他的手腕。

这样更容易叫人接受，何叶小心翼翼地连着袖子一起攥住他，两人同时跨下台阶。

陆津个子高，伞也撑高，在上面与何叶的伞重叠。

他稳稳支撑着何叶紧张下施加过来的力量，视线落在她脚下，防着她跌倒。

单独行动的周向明早站在马路中间等着了，看着两人酷似手牵手的身影，忽地有些羡慕。

谈恋爱真好，哪怕只是暗恋，也比只能当电灯泡强。

期末考试安排在一月的24、25号，26号开始放寒假。

书本太多，何叶已经提前多搬一些书了，只是23号这晚离开教室时，她的书包依然塞得鼓鼓的。

周向明在离开学校一段距离后追了上来，陆津微微落后。

周向明负责搭讪：“何叶，你寒假有什么计划吗？”

何叶：“没什么特别的，考完试我就回老家了，陪我爷爷奶奶过完年再回来。”

周向明：“你们老家在哪？”

何叶：“就在郊区。”

周向明：“还是你们近，我们老家在宁市，得开三小时的高速，陆津更爽，一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安城人。”

何叶笑笑。

周向明看眼好兄弟，继续打听：“我们初四回来，你们初几？”

何叶：“初六吧。”

周向明：“挺好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写作业。”

何叶：……

两天考试很快过去，考完何叶收拾几件衣服，自己坐车回了老家。

何爷爷、何奶奶都很喜欢这个学霸孙女，围着何叶嘘寒问暖的，准备了一大堆零食。

村里人喜欢串亲戚，不过二老知道孙女爱学习，并不会强迫何叶下楼招待客人，何叶也就继续她做题的备考生活，要么帮爷爷奶奶做些家务，或是打扫卫生，或是准备三餐。

她孝顺懂事，何奶奶并不想孙女辛苦，握着孙女白皙细嫩的小手，笑容里满是自豪：“我们家小叶聪明，将来要考名牌大学的，毕业后再找个好工作，可别学奶奶，围着几亩地跟家里的厨房过了一辈子。”

何叶：“您那时候条件不一样，放现在，肯定也能考大学。”

何奶奶哈哈笑，最后还是将孙女赶出厨房，随便何叶去看书或看电视。

何勇在腊月二十八那天回来的，一家人团聚，更有过节的气氛了。

除夕夜，何叶陪着家人看春晚，手机不时收到几条同学们群发的拜年消息。

遇到没兴趣的节目，何叶就玩手机。

周向明@全体：【新年快乐！】

他还发了一个拼手气红包，人人有份。

何叶点击红包，抢到0.01元的“巨款”，成功垫底。

周向明@何叶：【平均每人五块钱，你的财运是有多差！】

何叶咬唇，这时，陆津也发了一个拼手气红包。

同学们都在抢，何叶继续点。

风水轮流转，这次何叶居然抢到了“88.88”，而陆津发的红包金额跟周向明是一样的。

周向明：【666.jpg】

朱晴：【666.jpg】

蒋玲玲：【666.jpg】

何叶赶紧凑了个一百块的红包发出去，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聊天框上方跳出来一条私聊，组长：【春节快乐，万事如意。】

中规中矩的祝福，何叶笑着回复：【也祝你春节快乐，心想事成。】

陆津的这个春节过得与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

正月初五，他叫上周向明早早去爬山。

爬到山顶，一轮红日慢悠悠地穿破灰蓝色的云层，远处的湖面泛起粼粼水波。

周向明站在大石头上，学了几声狼叫，叫完歪头，看见陆津身姿挺拔地站在一旁，侧脸清冷目光内敛，不太像这个年纪的高中生。

可周向明知道，至少从去年的暑假开始，陆津冷的只剩外表，他的心跟某些男生一样，被一个女孩子牵制了。

“明天何叶该回来了，这么久不见，想没想？”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是不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哎，再待会儿啊，这就下去了？”

柔和的阳光照亮山间小路，也照亮那一前一后的两道男生身影。

第二天上午，陆津去东门那边买水果。

光明超市重新打开了卷帘门，隔着玻璃窗，能看到何叶帮忙打扫店内卫生的身影，忙碌着，也笑着。

陆津也笑了。

新年快乐，何叶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