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怕宋时樾跟着他爷爷营养跟不上,隔三差五的要找个借口喊他来吃饭,大鱼大肉的奢侈极了。
其实不怪柳梅喜欢宋时樾。这厮对着长辈惯会装,成绩又好,又有礼貌,手脚还勤快,就连话不多都成了优点。
哪个家长不想要一个这样品学兼优的孩子呢?
这不,沈知意的一根雪糕还没吃完,宋时樾就已经把柳梅炒好的菜全端了出来了。
柳梅把筷子塞宋时樾手里,“快吃饭,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今天我值日,所以来得晚了些。”宋时樾拿着筷子解释。
不过他没有立刻夹菜,而是又重新拿了双筷子递给坐在沙发上的沈知意。
“过来吃饭。”
沈知意接过筷子慢吞吞的往饭桌上挪。
柳梅瞪她一眼,“不用管她,她又不是没长手,吃个饭都要别人伺候,惯的她……”
宋时樾有些好笑的替沈知意拿了张椅子过来,问柳梅,“沈叔叔呢?不等他吗?”
柳梅道,“他们单位今天加班,晚上就在单位吃了,不用管他。”
说到底,她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知道她喜欢吃鱼,挑了鱼腹最嫩的那块肉夹给她。
她怕宋时樾多想,又连忙夹了一个鸡腿给他。
“知意的自行车坏了,等周末的时候让她爸带他去重新买一辆,这两天就多辛苦你了。”
少年低着头默默地咬了一口鸡腿。他的吃相很斯文,光看他吃东西,还以为是哪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不辛苦的,反正也顺路。”
而且沈知意大部分时间都是坐他的自行车去上学。她自己的自行车就丢在小区下面,长时间不骑,被雨淋生锈了也不管,所以才一骑出去就坏了。
不过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小秘密。
“哪能不辛苦啊……”柳梅忍不住又给他夹了一个鸡腿,“你看你这么瘦,沈知意胖得跟个小猪似的,载着她上学肯定很辛苦。”
沈知意:“……”
你可真是我亲妈。
临走了,宋时樾穿着校服外套背着书包乖乖的跟柳梅道别。
“谢谢柳姨,天色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柳梅拿着一个塑料袋急匆匆地从厨房里冲出来,她把塑料袋塞到宋时樾手里。
“把这个带回去给你爷爷奶奶吃,本来想叫爷爷一块来吃饭,但他老人家倔得很,说什么也不肯过来。”
宋时樾扒开袋子一看,发现袋子里装的是鸡蛋,林林总总的有好几十个。
“柳姨你拿回去,我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呢?再说了,鸡蛋家里面有。”
“拿着……”柳梅道,“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是你沈叔他们单位发的,也没花着家里面的钱。”
宋时樾拗不过柳梅,最后还是把鸡蛋拿走了。
看着少年消瘦的身影慢慢的走下楼梯,柳梅关上门叹了一口气。
“你叹啥气啊?”沈知意问她。
柳梅撸了撸袖子,去厨房洗碗。
“这孩子,怪让人心疼的。”
是挺让人心疼的……
沈知意坐在沙发上想。
她小时候家里面穷,住的是离这里不远的那片小区,那里治安很差,鱼龙混杂的什么都有。
宋时樾就是她家的邻居。
他家的事那片居民都知道。
他是个孤儿,大冬天的被丢在臭烘烘的河水边,差点就断了气。是他爷爷捡垃圾的时候看见他,把他抱了回去。
他爷爷家里面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伴,老两口这辈子无儿无女的,就捡了宋时樾这么一个孙子,疼他归疼他,可家里面在是太穷了。
在沈知意的记忆里,年少的宋时樾经常衣不蔽体。他从小就长得好,再加上那块地方什么人都有,渐渐的,他的性子就越来越冷。
到后来,他大了一点,可以去做一些临时工,再加上他成绩好,每年都拿奖学金,学校还把他的学费免了,生活这才稍微好了一点。
前段时间他爷爷支起一个烧烤摊卖烧烤,生意还行,但他奶奶每天都要吃药,总归来说依旧过得很拮据。
在小说里,宋时樾只是一个活在女主嘴里的白月光,对他的描写不过寥寥几笔。只知道他忽然从女主的世界里消失了,至于具体发生什么根本就无从知晓。
沈知意也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穿书穿了个寂寞。
她站起来,准备去房间收拾脏衣服去洗,同时还把塞在书包里的新校服偷偷摸摸的混在脏衣服里丢进洗衣机。
*
宋时樾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
不大不小的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刚买来的肉堆在桌子上还没有来得及处理,散发着一阵腥味。
他打开灯。家里面还是那种老旧的灯泡,昏暗的黄光照了下来,也没有让房间明亮多少。
角落传来低低的咳嗽声,紧接着,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小樾吗?”
宋时樾把手里的鸡蛋放到桌子上,转身往角落里走去。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一张不大不小的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躺在上面。她很瘦,瘦到几乎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眼窝深陷,双眼浑浊,头上的头发也稀稀疏疏的没有几根。
宋时樾蹲在老人面前,“是我,奶奶你吃饭了吗?”
老人的反应很慢,他说完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吃了……吃了……老头子喂我吃完饭才出的摊。”
“小樾吃了吗?”她问宋时樾。
“吃了……”宋时樾回答她,“在柳姨家吃的,她还拿了几个鸡蛋给我。”
老人看着她,巍颤颤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抓住宋时樾。她张了张嘴,慢吞吞道:“你柳姨他们一家都是好人,是好人……知意也是个好姑娘,是个好姑娘……”
说着说着她竟开始不受控制的喘了起来,身体一阵一阵的开始抽搐,眼睛止不住的开始翻白眼。
宋时樾握着她的手,等着她慢慢的平静来下。他掀开被子,床单湿了好大一块,老人的衣服里传来难言的臭味。
他起身去卫生间了一盆热水出来,熟练的开始给她收拾狼藉,擦干净身体,换衣服,换干净的床单被罩。
床上的老人慢慢的又睡了过去。
他弄完一切后才开始处理桌子上那一堆肉。
肉是刚买的,还很新鲜,就没丢到冰箱里。
他熟练的把肉洗干净,切成合适的大小,搬了张椅子坐在桌子面前开始串肉。
昏暗的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少年摆弄竹签时偶尔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他垂着头,熟练的做着手上的工作,微红的肉条在他修长的手指中间翻动,莫名的有几分赏心悦目。
床上睡着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她翻不了身,只能扭着脖子静静的看着坐在桌子前面的少年。
少年的校服外套有些短,他手往前一伸就是一截伶仃的手腕,宽松的校服外套将他的背影衬托得越发的消瘦,脊背微弯,肩胛骨顶起一个让人心疼的弧度。
看着看着,她那双浑浊的双眼慢慢的滑过一片水痕。
明明知道这孩子来到他们家是要受罪的,她当初就应该狠狠心不要管这孩子的。
宋时樾活了十多年,就跟着他们受了十多年的苦,她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觉得苦,何况是一个小娃娃呢。
对穷人来说,有时候,能活下来并不见得是什么幸运的事情。
宋时樾把桌子上的肉弄完后,又削了满满一大盆的土豆才停下来。
这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他提着柳梅送的鸡蛋进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鸡蛋羹。
床上躺着的老人被宋时樾扶了起来,今天她的精神头看着还不错,吃饭的时候还能跟他说话。
“小樾啊,鸡蛋是你柳姨拿的吗?
宋时樾坐在床边,感觉手里鸡蛋羹的温度没有那么烫后才喂到老人嘴里。
“嗯,是沈叔叔他们单位发的,免费的,她就送我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老人道,“周末的时候带岁岁去你爷爷那里吃烧烤啊。”
岁岁是沈知意的小名。
少年没说话,算是默认。
她又接着说道,“这鸡蛋别光给我吃,你早上的时候煮两个带上当早餐,也给岁岁带上一个。我一个天天躺在床上要你们伺候的老婆子吃那么好干什么,这不糟蹋东西吗?”
宋时樾看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沉默着把鸡蛋羹塞到她嘴里,没说话。
吃完后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袋子钱,她把钱塞给宋时樾,讲话颠三倒四的。
“这钱是奶奶单独给你存的,你爷爷都不知道我攒了这么一些钱,不多,想留着给我乖孙以后娶媳妇。”
“岁岁是个好姑娘,长得又可爱,心地又善良,上次来我们家还偷偷摸摸的把她的零花钱塞给我用呢。”
“爷爷奶奶没用,年轻的时候就穷,老了遇上你,也没能给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本来那会你爷爷打算把你送到孤儿院去的,可是你哭啊,你爷爷一撒手你就哭,那么大一个小孩,哭得脸都青了,也不知道你现在长大会不会后悔,毕竟孤儿院还有好心人资助,跟着我们什么都没有。”
“是奶奶没有用,我这身体,四十岁就瘫了,这么多年,一开始拖累你爷爷,现在又拖累你……”
她全身上下只有手勉强能动,哆哆嗦嗦的把用白色塑料袋装的钱往跟前的少年怀里面塞。
“活了这么多年,奶奶也只存了这么点钱,不多,带岁岁去吃一顿好吃的……”
说着说着她就低低的咳了起来,眼神慢慢的变得涣散,才不过转瞬,就闭上眼睛睡了起来。
宋时樾拿过塑料袋看了看,里面的钱差不多有一千了。他无法想象这个天天躺在床上的老人是怎么存下这笔钱的。
他把钱整理好装进熟料袋,默默的放到了老人的枕头底下。
起身帮她换了个尿不湿才准备去睡觉。
他们租的房子很小,只有一个客厅、一间卧室和一个厨房,厕所是一层楼共用一个。
两个老人很疼宋时樾,他们把唯一的一间卧室让给他睡,两个老人则挤在客厅的角落。
睡觉的时候宋时樾没有关门,他侧躺在床上,一睁眼就能看见躺在客厅角落里面的老人。
老人睡觉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发出一些很奇怪的声音,有时候身体还会不受控制的痉挛,大晚上的看着莫名的有些吓人。
可宋时樾习惯了。
他总能在老人抽搐的时候醒过来,然后翻身起来去查看她的情况,看看是不是又失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