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出门的时候外面还下着小雨,街道上雾蒙蒙的。
她撑着伞站在梧桐树下,宽大的绿叶从伞沿不动声色的探出半张轮廓,雨水经过绿叶再滴落在伞上,声音有些大。
她掏出手机给宋时樾打了一个电话,不出意外的,还是欠费关机。她狠了狠心往他的卡里冲了五十块钱,一抬眼,打的滴滴就到了。
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脑袋,“是你叫的车吗?”
沈知意把自己的手机尾号告诉司机,把伞收了,转身上了车。
雨不知不觉又下大了,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将外面的世界氲出模糊的光晕。外面雾气浓厚,能见度很低,只有周围开着灯的车辆从雾气里照射出炫目的光,交警荧光色的衣服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沈知意抱着书包缩在后座,旁边是湿漉漉的雨伞。她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又打了个电话。
这次打通了,但没有人接。
前面的车流忽然停滞住,司机探出头看了看,然后把沾了雨水的脑袋收了回来,烦躁了撸了把头发。
“艹!这什么破天气!”
他朝沈知意道,“小姑娘,前面好像出车祸了,你这恐怕要迟到,要不要先跟老师说一声?”
“好……”
沈知意勉强笑了笑,挂断了手机里打不通的电话,给班主任发了个消息。
等她赶到学校的时候第一节课都快下了,由于早上的车祸,经过那条路的很多同学都迟到了,她到的时候老师也没说什么。
沈知意把书包放下,坐在位置上摊开书,双目无神的盯着黑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雁伸手捅了捅她,“你怎么了?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沈知意抿了抿嘴,有些颓丧的摇头,“没什么,就是感觉有些心慌。”
“因为下雨吗?”姜雁望了望外面阴雨连绵的天气,这种天气的确会让人感到压抑。
“可能吧。”沈知意道。
她默默把手机偷偷拿出来,看着上面好几个没有接听的电话,有些赌气的把手机丢到桌箱里,没再管它。
中午她和姜雁点的外卖。
外面的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倒是雾散了一点,将教室窗户外面洗干净的香樟露了出来,清凌凌的舒展着枝叶。
沈知意和姜雁挤在位置上吃午饭,姜雁夹了一块鱼肉塞了嘴里,问她。“宋时樾呢?”
沈知意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回答她,“他今天请假了。”
“难怪……”姜雁朝她揶揄的笑,“是你的小竹马请假没陪你上课,不开心了吧?”
“你瞎说什么呢……”沈知意瞪她,她伸手去抢姜雁前面的红烧鱼,“你再放屁就别吃我点的东西!”
“我错了,我错了……”姜雁连忙道,她把鱼按了回来,不敢再开沈知意玩笑,只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好奇。
“他请假干什么啊?我发现学神这段时间老是请假,这马上就分班考了,小心被人从年级第一的位置挤下去。”
沈知意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的米饭,有些心不在焉,闻言翻了个白眼。
“我又不是他妈,我哪里知道他请假干什么?”
姜雁算是看明白了,沈知意今天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她识趣的默默低头吃饭,不再触她的霉头。
沈知意把手里的一次性筷子往桌子上一丢,捞起旁边的水杯站起来。“我吃饱了,去接水,你慢慢吃。”
说着就拿着水杯出去,顺带还把手机带走了。
她拿着水杯没往接水的地方走去,反而往走廊的最里面走。她的杯子放在台子上,拿出手机再一次拨打宋时樾的电话。
毫无意外的,依旧没有人接。
她转手打了柳梅的电话。
“岁岁,怎么了?”
沈知意开门见山的问,“宋时樾为什么没来上课?”
柳梅愣了许久才勉强笑道,“这我哪里知道。”
“妈!”沈知意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从昨天晚上你们就不对劲了,就算在路上看见有人被撞了,好心送人去医院,也不至于一晚上都在医院陪着。”
“还有今天,你那么早就回来了,怎么知道宋时樾要请假的?”
柳梅骂她,“跟你又没关系,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沈知意站在走廊的角落里,光看背影就透着倔。
“我总得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拿着手机的手有些抖,“是和宋时樾有关对吗?”
柳梅叹了口气,“我真是欠你的!你下午好好上课,回来我再告诉你。”
因为她这句话,这个下午对沈知意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下课铃一响,她就拿着书包马不停蹄的冲出教室。
她到家的时候柳梅已经穿好衣服在等她了,看见她回来,她朝她淡淡道,“把书包放了,跟我走吧。”
沈知意顿时攥紧手里的书包带子。
“去哪里?”
“医院。”
*
医院……
沈知意站在医院的大门口,抬头望着这栋高大的建筑,细小的雨丝拍打在她脸上,有些凉。
柳梅站在她旁边,幽幽的叹了口气。
“进去吧。”
里面消毒水的味道很浓,过往的护士和医生总是行色匆匆,白色的灯光照在沈知意脸上,她感觉到久违的有些刺目。
她从小身体就很好,很少来大医院,更别提是ICU的门口。
浓郁的消毒水味道往她鼻子里面钻,让她有些反胃。
她苍白着一张脸跟在柳梅身后。往里走,她看见了蹲守在ICU门口的沈玉山,以及……
蜷缩在角落的宋时樾。
他狼狈的坐在地上,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穿着昨天晚上那件白色的T恤,手臂就这样暴露在楼廊的冷空气里。
沈知意停在了原地,明明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她的脚下就像生了根一般,怎么也迈不出去。
医院的冷空调跟不要钱似的从她头顶灌下来,那冷风宛如从西伯利亚席卷而来的寒流,将她冰冻在原地,一瞬间,寒意入骨,冷入骨髓。
她张了张嘴,轻微的气音从她喉咙里牵扯出来,然后就哽在原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倒是眼泪先滚了下来。
似乎感应到了她,埋着头的少年慢慢抬起头。他眼眶通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神色哀戚又麻木。
看见沈知意,他牵了牵嘴角,想朝她笑一下。
但露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柳梅拍了拍沈知意的手,“你去陪陪他吧。”
沈知意木着身子朝宋时樾走过去。她蹲在他旁边,前面就是厚重的门,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她伸手抓住宋时樾的手,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没事的,会没事的……”
周遭的冷空气吹得更冷了,她拢了拢身上的校服外套,默默朝宋时樾靠得更近。
少年的手很消瘦,骨节硌得她有些疼,但她没放开,反而越攥越紧,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在路上时柳梅的脸。她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神色里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哀愁。
“岁岁,宋时樾的爷爷进医院了……”
“是……白血病。”
“昨天下午下暴雨,他收拾摊子准备回家,结果不小心被一辆电瓶车撞了,人当时就昏了过去。”
“我和你爸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就连忙把他送到医院,结果一查,是急性白血病。”
沈知意对白血病了解不是很深,只是看着柳梅,问她。
“很严重吗?”
柳梅没说话。
沈知意又默默的离宋时樾更近一些,衣服兜里熄灭的手机还停留在白血病的搜索界面上。
“没事的……”她安慰宋时樾,“不是什么得了就会死的病,只要可以治疗就还有希望。”
宋时樾没说话,只是默默的握紧她的手。
咔哒——
开门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宋时樾猛地窜了出去,眼睛死死的盯着从里面出来的医生。
“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少年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是。”
“病人现在已经醒了,目前情况比较稳定,再观察两天就可以转进普通病房了。”
他这句话一出,在场的所以人都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宋时樾擦了擦从眼眶溢出来的泪,声音哽咽。“我可以见见他吗?”
医生摇头,“现在还不行,至少得等明天。对了,记得把住院费交一下。”
直到医生走远了,沈玉山才拍了拍宋时樾的肩膀,犹豫道,“那个……小樾,如果有困难的话叔可以先帮你垫垫。”
宋时樾用手搓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谢谢沈叔,不用担心,家里面还有一些积蓄的。”
“麻烦你陪我守了一天一夜,你们快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他看着站在他旁边眼睛红红的沈知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声音很轻柔。
“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上课。”
沈知意看着他,“你也没休息。”
宋时樾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没人拗得过宋时樾,最后他们一家子都回去了。
一回到家沈玉山倒头就睡,倒是柳梅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的叹气。
“爷爷不是醒了吗,你叹什么气?”沈知意忍不住问她。
柳梅起身去做晚饭,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听着不是很真切。
“有时候,能醒也来不见得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