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还儿童一个童年,就欠他一个成年”的讨论, 是一个涉及我国教育健康发展的重大问题。中国的教育到底应该怎么走?到底应不应该继续沿着应试教育的路子走下去?到底应不应该尊重和解放儿童的个性,说到底要不要解放儿童的创造力?这不仅涉及每个家庭的未来,也涉及国家和民族的未来。
在应试教育的鼓噪下,社会上充斥着“还儿童一个童年,我就欠他一个成年”的论调。在持这种论调者看来,要让自己的孩子将来有一个好的前途,只有牺牲当下的童年,发愤苦读,考个好大学,才能有好的成年。否则,如果听从所谓素质教育的“忽悠”,让孩子快快乐乐地学习,自由自在地成长,那么,孩子一旦在升学竞争中败下阵来,就等于毁掉了孩子的一生。一句话,如果让孩子有一个好的前途,就无法让他拥有美好的童年。
其实,把儿童看作“一个未来的存在”,一个尚未长成的大人,在“长大成人”之前似乎无甚价值,而教育的唯一目标是使儿童为未来的成人生活做好准备,这种错误观念由来已久,流传极广。
在教育家们看来,儿童永远是目的而不是手段。儿童不是尚未长成的大人,儿童期有其自身的内在价值。“长大成人”的提法本身就荒唐透顶,仿佛在长大之前儿童不是人似的!蒙台梭利首先明确地批判这种观念,在肯定儿童的人格价值的基础上建立了她的儿童教育理论。杜威也指出,儿童期生活有其内在的品质和意义,不可把它当作人生中的一个未成熟阶段,只想让它快快地过去。
教育即生长,生长就是目的,在生长之外别无目的。这个论点由卢梭提出,而后杜威做了进一步阐发。“教育即生长”言简意赅地道出了教育的本义,就是要使每个人的天性和与生俱来的能力得到健康生长,而不是把外面的东西例如知识灌进一个容器。
还给儿童一个童年,并不是要荒废儿童童年时期的大好时光,任由儿童自由挥洒;而是要尊重儿童期独立的成长价值和成长规律,尊重儿童的天性,唤醒儿童对当下学习与生活的意义感;更不是一味地强迫儿童按照成人世界的意志,牺牲当下的童真、童趣,甚至不惜以身心障碍和人格缺陷为代价,在考试升学的道路上拿下一个又一个“山头”,用所谓“高考战场”的胜利去赌明天人生的辉煌。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在教育家们看来,没有完整的生长意义上的童年,就不会有完整的生活意义上的成年。或者说,牺牲童年,并不会还给儿童一个美好的成年。
我曾经说过,经过应试教育的洗礼,我们的青少年都被搞得“遍体鳞伤”。最不幸的,早早地就有一批孩子倒在了追求功利的路上,即使那些在升学竞争的战场上的所谓胜利者,最后也被折磨得“病魔缠身”。如果我们只顾组织儿童们参与日趋激烈残酷的升学竞争,把儿童的生活彻底局限在以升学考试为目的的课本知识学习和题海训练中,而全然不顾儿童的个性、心理、自由和道德发展,不重视儿童的社会适应性的培养,那么我们给儿童未来奠基的所谓人生,常常会陷入以下三个困境:一是制造“学习障碍者”。这里的学习障碍,轻者丧失对学习的内在兴趣,即使考上个大学也已被磨掉了学习的热情,三年或四年大学生活只是混日子而已;重者患上厌学症,视学习为畏途,要么在学校里成为“陪读生”,要么直接逃离学校,流浪街头。二是制造“身心残疾者”。要么导致身体发育不健康,要么成为各种心理疾病患者。三是制造“人格缺陷者”。升学竞争本身越残酷、越激烈,越容易制造人格缺陷者,这正如钱理群先生所言,我们的教育正在培养一批又一批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样的孩子即使上了重点大学,将来就一定有自己的光明前途,有自己的人生幸福吗?令人痛心的例子还少吗?
在我看来,“只有牺牲儿童的童年,才能给儿童一个成年”的论调,完全是一种非理性的错误的教育思潮,我们的教育绝不能屈从于这种压力,干所谓用牺牲儿童的童年换取儿童的成年的傻事。
老百姓重视教育、支持教育、关心教育是好事,但也有其令人忧虑的一面,就是社会上对教育的“过度关注”会导致一种对教育的过度期待,甚至转化为一种教育浮躁,一种对教育的非常“苛刻的功利性需求”。特别是,当教育的非理性需求过于强大时,就会给教育界带来无法承担的压力,教育走向极端功利化在一些地方就会成为必然。
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教育必须有“任尔东西南北风,咬定真理不放松”的定力。教育不是社会的“附庸”,教育与社会之间应该有一道“隔离墙”。这里有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是教育是专业行为,教育不能人云亦云;二是教育既要善于倾听老百姓的心声,更要善于科学地引领老百姓的教育价值观。教育绝不能屈从于社会和家长的压力,更不能一味地迎合社会和家长的要求。因为教育有自己的独立性,教育既要为家庭负责,更要为社会、为国家负责。每个家长的个体需求与国家的需求之间,就其价值利益取向而言,往往并不是完全一致的。教育在满足老百姓的功利性需求时必须以满足老百姓的长远根本利益为前提。或者说,教育必须承担起引领老百姓、引领社会需求的功能和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