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豹生性孤僻冷傲,与猎豹截然相反
花豹和猎豹是两种不同的动物。花豹属于猫科、豹亚科、豹属,而猎豹则属于猫科、猫亚科、猫属。花豹的身体更加紧凑结实,猎豹则纤细轻盈。从行为上看,花豹通常在树上栖息,猎豹一般在地面活动。
狮子和猎豹在草原环境中都发生了些许异化,比如狮子选择了群居,皮肤褪去了斑点;猎豹则进化了身体,看上去更像一只犬科动物。但花豹却仍然坚守着猫科动物的“基本盘”,即神秘莫测、肌肉发达、夜视高超、弹跳惊人,花豹还把猫科的力量、矫健、迅猛、攀爬能力、神秘、凶悍发挥到了巅峰。如果说猎豹属于猫科中的专才,那么花豹则是通才。亚非大陆的各个角落都有花豹的踪影,它们在不同的生态系统里如鱼得水。
花豹性格狡黠而孤僻,脸上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表情,不像猎豹那般温柔可人或憨态可掬,给人想要抚摸的冲动。花豹美丽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嗜血的心,杀伐果决,猎食范围很广,大到长颈鹿、斑马、角马,小到瞪羚、苇羚、犬羚、蹄兔,甚至乌龟和青蛙。它们还会猎杀猎豹、薮猫、胡狼等中型掠食者,而这纯粹为了找乐子。在稀树草原上,花豹的食谱中的动物种类多达33种,远多于狮子和猎豹。
我可以放心地接近熟悉的猎豹和狮子,但不敢亲近花豹,哪怕跟拍了好几年的花豹,也难以接近。花豹的不确定性太强,之前在南非就发生过花豹抓伤摄影师的意外事件。花豹是高傲的猫科动物,很少用正眼瞧我,似乎我这等俗物难入它的法眼。我最多只能在距离它约10米处架好机器拍摄,它那种藐视一切的气场不容许我再靠近一步。
一天清晨,我推开住处的门,旁边的石头缝中居然藏着一只出生不久的小花豹。小花豹的眼珠是淡蓝色的,背上的斑点细密,好像龟背的纹路。这是母花豹拉玛的孩子。到了傍晚,拉玛就出现在石头缝附近,她把小豹轻轻地叼起来,运送到岩石山的高处,躺下身给小豹喂奶。
小花豹皮毛上布满了细密的斑点,完美地跟周围环境融合
花豹大部分时间在夜间捕猎,因此很难统计花豹的捕猎成功率
拉玛知道我的住处附近足够安全,所以它在外出捕猎时,就会把小豹藏在这里。过了约一个星期,拉玛把小豹带走了,它知道小豹已过了刚出生的危险期。拉玛母子大部分时间待在一棵高大的香肠树上。
一天清晨,一群角马经过香肠树下。拉玛悄无声息地溜下树,像一条蛇一样在深草中潜行,身上斑驳的花斑与枯草混为一体。它在距离角马不到1米之处停了下来,角马毫无察觉。拉玛从地面一跃而起,两只前爪扣住了一只亚成年角马的后颈,张嘴咬住它的咽喉,两条后腿猛踢角马的前胸和肩膀。角马猝不及防,被拉玛按倒在地,不到2分钟就咽气了。
拉玛叼起角马,将它硬生生地拖到了香肠树上,挂在树杈中间,供它和小豹慢慢享用。这顿大餐够它们吃上一个星期。拉玛只有40千克重,这只角马却超过了100千克。拉玛的爪子极为锐利,爪子和前掌之间有强健的韧带相连,可以抓出深至1英寸 的伤痕,使它在负重攀爬时能牢牢地抓住树干。
但没过多久,小花豹被一群路过的狒狒咬死并吞食了。狒狒群经常杀死落单的猛兽幼崽。那天夜晚,拉玛跑到了我的住所附近,它大概以为我收容了它的小豹。我开车靠近它,距离不到5米。它一动也不动,只是望着前方的夜空。我完全能感受到它的哀伤。
笛卡儿曾认为:“动物就是流着血液的机器,没有思想,也没有感情,它们的一切行为出自生理本能。”这话用在一些低等生物的身上,或许是对的,但拉玛显然不是。
雨季到来了,空气中湿度很大,草原上浮起一层青霭,周围一切都变得迷离梦幻,有一种世外桃源般的感觉。白天,拉玛在树枝上打盹儿,我坐在车里喝茶,就这样,恍惚间一天就过去了,我的衣服早被露水浸湿。
拉玛再次进入发情期,它在树干和灌木丛中播撒尿液,召唤附近的公花豹。几天后,一只强壮的公豹出现在拉玛的领地里。花豹的交配短暂而危险。因为性情暴烈,双方交合时都提心吊胆,怕不慎受伤。塞伦盖蒂曾发生过公花豹咬死母花豹并将其挂到树上吃掉的惨剧。几天后,拉玛顺利怀孕,公花豹便离开了。但它不会走远,它的领地涵盖了拉玛的领地,以防止其他公花豹进入,从而保护未来出生的小花豹。
它望着前方的夜空,并不理会近在咫尺的摄影机和我
三个多月后,拉玛生下一窝小花豹,共有两只。拉玛抓获了一只瞪羚,挂在一棵伞刺树上狼吞虎咽,没有人统计过花豹的捕猎成功率,它们太过神秘,又大多在深夜出击,很难获得相关数据。但从拉玛的表现来看,花豹的平均成功率不会太差。三只斑鬣狗循声而来,在树下等候。斑鬣狗无法爬树,但拉玛吃瞪羚肉时,一些肉块碎屑从树上掉到了地面,被斑鬣狗捡个正着。斑鬣狗发出牛鸣般的叫声,表示食物太少。拉玛不理不睬,继续埋头大吃。
拉玛吃饱了,准备回家给孩子们喂奶,小豹们应该早就饿了,但斑鬣狗仍等在原地。它顺着树干滑下来,遭到了怀有敌意的斑鬣狗的阻拦,只好又退回到树杈上。拉玛爬到了伞刺树顶,奋力一跳,竟然从20多米高的树顶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草丛里,趁斑鬣狗还没反应过来,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2016年年底的一天,拉玛最后一次给两只小豹带回猎物,之后便悄然离去,将领地留给了它们。有护林员告诉我,拉玛去了塞伦盖蒂的西部丛林区,也有人说,它就藏身在塞伦盖蒂中部的某处灌木丛里,但我再也没有见过它。
拉玛的孩子还留在塞伦盖蒂中部,那只小公豹时常出没于我的住处附近,嘴角边的斑点就是它的身份标志。有一天下午,它趴在一棵相思树的树干上休息,舒展着身体,露出白白的肚皮,旁边是一只刚刚吃掉的苇羚。一群绿狒狒来到领土,小公豹一个激灵翻身跃起。一只绿狒狒不是它的对手,但一群绿狒狒就难缠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见小公豹从20多米高的树杈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地上,然后一猫腰,闪进了旁边的大戟树丛中。几天后,这棵相思树上居然挂了一只绿狒狒的尸体,没准儿就是它的杰作。
拉玛的孩子长大了
巴尔扎克在小说《沙漠里的爱情》里毫不吝啬地赞美花豹:“她像沙一样金黄,像沙一样洁白,像沙一样孤独和火热。”这位大文豪认为,那些世间湮灭的勇猛和纯洁,只有在花豹的身上才能找到。
花豹进化到今天,视力、听力、智力、力量、速度、爆发力都达到了几乎完美的平衡,披坚执锐,所向披靡,算得上最成功的掠食者。不过,花豹也用尽了进化的潜力,很难再实现什么突破了。
花豹未来的命运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类,它们最好的家园在稀树草原,人们维护好生态系统的完整性是对花豹最大的福音。但把花豹视作人类和家畜的威胁,欲屠之而后快的观点至今依然存在。人们屠杀花豹以获取皮毛,还把它们从荒野中捉进牢笼赚取门票。有的动物园为了方便游客观看,将花豹关在毫无遮拦的铁笼里,封死了进入内室的小门。这对本来是夜行动物,生性敏感羞涩的花豹造成的精神伤害可想而知。每当见到这种情形,我都会想到稀树草原上的拉玛母子,它们是幸运的,虽然每天要面对无数的艰难和挑战,但还有什么比自由更有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