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三

当青年电视导演秦远把《应战：我的抗美援朝》书稿的电子版发给我时，我着实吃了一惊。我在电视台工作了40年，知道电视台的导演任务繁重，片子一个接一个，劳动强度极大，哪里有业余时间再去写一本书呢？更何况，他的纪录片也刚刚播出不久，现在书就出来了，让我诧异。原本以为此书只是将电视纪录片中的解说词和同期声做了一个精华集萃，细细一看，才发觉这是秦远导演写的一部长篇纪实作品。电视纪录片是视听艺术，表现方法多管齐下，有画面、解说词、同期声、音乐、音响、字幕、图形、图标，因而电视纪录片的表现力和感染力是很有冲击力的。现在，用文本的形式来表现抗美援朝的老英雄，我不禁为秦导捏了一把汗。我在手机上认真阅读了这部为抗美援朝的老英雄树碑立传的著作。

看完此书，我不禁拍案叫绝。这本书的写法独辟蹊径，自成一路。此书全靠现场采访，采访成功了，这本书也就成功了。细细看来，该书体现了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现场采访使“这一个”老英雄立体化。

电视现场采访是指电视导演在事件的现场，对当事人、目击者、知情者或有关人士进行的采访活动。它能够把导演的采访通过屏幕直接传达给观众，使观众看到的不仅仅是采访的结果，而且也是采访的全过程。现场采访通过导演同被采访对象的交流，提供事件背景，展示人物的心理活动、行为活动并发表其观点和见解，因而能够深化电视纪录片的内容。

秦远导演的采访活动运用了大量的即兴采访。书中的描述，证实了我的判断。这里的即兴采访便是导演独具匠心的安排。如果光用解说词说老英雄，就略显单薄。而用即兴采访的方式一处理，便使节目轻松了许多，生动了许多，鲜活了许多，好看了许多。体现在书中，自然也把老英雄的大无畏气概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如何使被访者很快进入状态，秦远聊起了美国，“现在美国又猖狂了”，张计发回答：“美国啥时候都猖狂得很，非得狠狠揍他才老实。”他的回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了。在这样的对话中，我们看到了张计发老前辈眼中的坚毅和果断，看到了年轻时的他端起机枪在上甘岭向美军英勇扫射的场景。

我们能够看出即兴采访极具电视特色，是展示采访者的个性魅力、显示个人实力的采访活动。它体现了电视声画并茂的现场纪实的最本质特征，凭借现代电子技术，把导演在现场的采访活动呈现在屏幕上，使观众产生见其人闻其声、身临其境的感觉，从而大大增强了采访的真实感、生动感、亲切感、参与感。毋庸置疑，导演和老英雄的对话也使张计发这个人物更具有了让观众和读者信服的一面，使“这一个”老英雄更立体化了。这不能不说在这个问题上，秦远导演是下了大功夫的。

电视即兴采访的特色和个性就在于“在现场、是即兴”！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现场即兴进行的：询问、调查、研究、证实、旁证、核实、提问、反问、追问、逼问等等。由于采访与拍摄是同步进行的，又由于现场的直观可视性，使即兴采访具有极大优势的同时，也具有现场时空之易逝的特点，从而也就使它具有种种局限和难度，因此它对导演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首先，要求导演善于在镜头前掌握时间，从容不迫地报道事态、表达思想；其次，善于在现场组织谈话，引导谈话，以我为主，为我所用；第三，善于在现场瞬间，随事态变动而迅速作出反应、判断。当然，电视导演只有在对抗美援朝做大量调查研究的基础上，才能成功地驾驭即兴采访。秦远导演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即兴采访是产生深度纪录片的强有力手段。可以这样说，现场采访难，现场采访中的即兴采访更难、更险、更悬。惟其难，才有刺激和惊险；惟其险，才有险胜和精彩；惟其悬，才能悬殊和风光。秦远是走在一条钢丝上的电视导演，他是想出奇制胜，走一条常人不走的路。

二是案头工作做得非常细，即兴采访很到位。

即兴采访可以用来创作电视深度纪录片。所谓纪录片有深度，就是一种阐明事件因果关系、预测事件发展趋向的节目形态，它不仅要说明事件发生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而且还要分析它的意义，预见事件的发展和影响。所以，那些对事件进行解释性、调查性、分析性等一切具有思想深度的内容，均属深度纪录片的范畴。毋庸置疑，深度纪录片是要对事物追根寻源的，是要挖掘事物内涵本质的；要着眼现在，更要预测未来。电视即兴采访是创作深度纪录片的必要手段。

即兴采访很有活力，也很精彩，但它的“彩”在何处，缘何得“彩”？只有在工作中慢慢体会，才能感觉出来。即兴采访究竟有哪些特点呢？

第一，即兴采访具有强烈的调查色彩。不到现场，没有拍到老英雄的声音、画面，这片子的分量就会大打折扣。秦远采访了14位亲历抗美援朝的老英雄，他采访英雄，学习英雄，为抗美援朝的英雄树碑立传，这是秦远的幸运，更是电视人的光荣。

第二，即兴采访具有悬念般的迷人色彩。到了现场的第一件事，就是采访。往往此时导演就打开了话筒，同时也就打开了摄像机，导演也就张开了嘴巴……向周围的人问什么、采访什么、调查什么，这一切都是悬念。如果调查和拍摄同步，提问与纪录同步，声音与画面同步，导演与摄像同步，那就只有使用即兴采访—根据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根据一些细枝末节的变化，导演有所感触，提出问题进行即兴采访。由于事件正在发展，结果是无法预料的，那么，即兴采访的效果就具有悬念的功能。

第三，即兴采访具有不容置喙的印证功能。过去说，黑纸白字，铁证如山。现在说，红口白牙，不容抵赖。当然，“红口白牙”，不是说仅仅限于批评报道中的调查取证。在正面报道中，“红口白牙”同样具有印证或加以证实的作用。

第四，即兴采访具有镂金雕玉的刻画功能。通过即兴采访，人物也会焕然出彩，人物也会掷地有声，人物也会因语言有特色而被观众牢牢记住。因此，我们说即兴采访具有镂金雕玉的刻画功能。

三是聚沙成塔与光芒四射。

即兴采访是建立在积累的基础之上的，有如聚沙成塔，继而塔高灯明，光芒四射。那么，聚沙该如何成塔？怎样才能聚到灯塔的高度并使之亮如白昼灿烂耀眼呢？笔者认为秦远在以下几方面日积月累，持之以恒，厚积薄发，才达到今天创作纪录片一发而不可收的境地。

第一，笔记。秦远导演说他采访了许多志愿军老战士，对军功章也进行了相应的研究学习。他发现，张计发胸前佩戴的军功章大多级别较高。其中，一等功奖章和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颁发的金质奖章格外夺目。他感慨道：这是对一个战士在战场英勇杀敌的崇高褒奖。

好记忆不如烂笔头，笔记的重要性千万不可忽视。有人误认为即兴采访靠的是灵感思维，不必死凿硬啃，根本不需下笨功夫；那些扎扎实实做案头工作，进行大量请教、研讨、商量等办法的人是愚蠢，是没有灵气，是无才气的表现等等，这显然是一种错误的认识。即兴采访不等于不做认真细致的前期采访，不等于不做认真细致的笔记，更不等于手拿着话筒到了现场还心中无数，张口结舌，张皇失措，甚至语无伦次不知所云。秦远导演是坚持做采访笔记的。他坚持做一个节目，就有一本笔记，这里面包括日记、工作、构思随想、采访笔记、随笔、杂感、文章、经验谈、总结报告、解说词、照片等等。除了对完成工作任务有帮助，这一本笔记更是个人独有的财富。它纪录着昨天，创造着自己的今天，也为明日的成就之塔积累着高度。它纪录着自己的创作心历路程，纪录着自己的痛苦，纪录着自己的失误，纪录着自己的得意处，纪录着自己的与众不同。笔记，实际上是为自己的成长做着纪录。坚持笔记数年，终身受用不浅。谁的笔记记得勤，谁就是成功者。

第二，脑汁。开动脑筋、绞尽脑汁是搞好即兴采访的保证。虽然笔记记得勤，但不对笔记加以提炼，加以概括，加以升华，那这种笔记就仅是笔记而已，而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秦远将自己的生活积累做了充分的调动，把枯燥的新闻变成了鲜活的东西。这样，导演的脑汁产生的润滑作用使节目变得能量巨大，效力无穷。

第三，胃口。我不是说搞即兴采访要能吃，要胃口好；不能吃，不会喝就不会即兴采访。我这里的胃口是指善于从各门学科中吸收养料增加见闻，使自己的学识与口才日益提升，从而能够胜任即兴采访的工作。电视是一个巨大的胃，能够吃进很多知识，能够消化很多知识。秦远有得天独厚的专业知识的滋润与熏陶，他的画面感和声音感应该高于同龄人，他的思维是电视的思维，他的感觉是电视的感觉，他的理解是电视的理解。他热爱电视，酷爱党史、国史、军史，热衷于重大革命历史题材，有着想一辈子干下去的信念。我也和他说过，每个人学历、背景不同，不同的专业所长，使每个人各有各的优势，应该取长补短，学透各路英豪的强项，那么，你这座灯塔才能光芒四射，照亮天空！

祝秦远导演创作丰收。

是为序。

中央广播电视总台资深导演、高级记者
童宁
2023年8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