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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清史史料学的任务

前面说过,史料包括文字记载、实物和口碑三种类型,它们也就是史料学的研究对象;但在不同类型史料中,又以文字(包括题铭在内)史料作为主要研究对象。实物和口碑资料尚有文物学、考古学、民俗学、民族学、文化人类学等学科的研究,它们的研究成果,史料学、历史学可以并且必须利用。

史料学的任务是阐明史料的来源、价值和利用方法。历史资料是一定社会关系的产物,无论史料的内容还是形式,都是由每一个时代的社会经济关系、生产关系、政治制度和思想意识的观念决定的,因此必须对它进行科学的鉴别和说明,以便正确地利用,这就需要有史料学来完成这个任务。

一、确定史料的来源

即要搞清写作历史文献的材料根据和作者写作情况,比如要了解清代的历朝实录,就要弄清它们是在什么时候,由什么人编纂的,它的材料依据是什么,如果依据资料中有清代历朝起居注,就要追索起居注是什么样的书,材料来源又是什么,以期明了它的史源。

二、确定史料的真伪性

史书有曲笔,有误记,不能尽信,必须加以鉴别,做到去伪存真,这就需要在了解史料来源基础上,从作者的写作目的、态度、资料依据诸方面,确定某一著作的真实性程度。以朝鲜《李朝实录》来说,朝鲜人在很长时间内看不起清朝皇帝,大体上讲他们在乾隆以前,外恭而内傲,肃宗、景宗、英宗(相当于清朝顺康雍时期)的实录,对亡明尚称“天朝”“皇明”“皇朝”,而对清朝、清人,则谓为“胡”“虏”“胡皇”“胡国”“胡使”“胡敕”,或者直称为“清国”“清人”。在这种思想情绪下,乐于看清朝的笑话,因此在其记载中,难免歪曲事实,过甚其词。事实上,朝鲜人从清朝得到的有不少是伪情报,因为有些汉人知道朝鲜对明清两朝的态度,投其所好,送假消息,如说南方反清复明的活动如何开展,其实多为小股势力或子虚乌有之事。这样的事发生多了,朝鲜人也发觉上当受骗,但是还是把花钱买来的这类假情报载于史籍了。所以《李朝实录》所载乾隆以前的清朝史事,不尽真实,需要认真分析。

当然史料学的任务是从总体上确定历史文献的可靠性,至于史书中每一个具体内容是否真实,那是历史研究过程中史学工作者考订的工作,不是史料学所能完成的。如关于军机处成立的时间,王昶在《军机处题名记》中说是雍正七年(1729年)创立的 ;梁章钜在《枢垣纪略》中认为始设于雍正八年(1730年) ;吴振棫在《养吉斋丛录》中含糊地说是建于雍正七八年间 ;《清史稿》卷114《职官志》军机处条则谓设立于雍正十年(1732年)。像这样众说不一需要订正的问题,就是史学研究的任务了。

三、明确史料的价值

根据历史文献的内容及其真伪性,可以大体上断定该文献对于历史研究的意义。如系官书,会在哪些方面有利用价值,哪些方面有缺陷,不可信;同样,若系私家著述,又会有怎样的得失,在做具体分析的同时,找出一些规律性来。在这里还要区分文献作者的写作意图,当时的用途与后人作为史料来运用的异同。如清朝官员上书议政,是为制定政策而写作的,如果被采纳,就具有实践的意义,对于后世自然失去了它的现实性,只可作为研究那个时期的历史资料了。

四、要对史料进行分析评论

即要分析历史文献作者的世界观、政治观和他的政治立场,他赋予作品的感情和寄托,又要与此相结合分析史书的思想倾向,对重大的历史事件、阶级斗争、政治斗争、意识形态领域的分歧、生产斗争及对民众的态度。清史史料,多出于官员、文人之手,他们的立场和史观会在其著述中反映出来,可能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失实。即使叙事是按客观实际进行的,但如何叙述它,对史事作怎样的取舍,也是由作者的观点决定的。只有分析了作者及其作品的思想性,才能更好地明了史料的来源、可靠性和价值。所以进行史料分析评论,是史料学的灵魂,是它的根本任务。

五、说明史料的利用方法

讲求史料的利用方法,是史料学的重要任务,因为史料学的最终目标是为历史研究服务,是被历史学来利用。史料的利用方法包括较多的内容:史料的搜集和收藏;史料的整理和出版;史料目录学和工具书;史料被利用的情况,如某项史料被历史研究者利用了,如何利用的,效果怎样,某项开始引人注意,而某项尚无人问津。史料利用方法的研究,既是方法论的问题,也是向史学家提供史料的信息,以便利史学家更快更好地利用史料。

明确了史料学的研究对象和任务,它同历史文献学、目录学、史源学以及历史学的关系就容易把握了。历史文献学,白寿彝认为应包含目录学、版本学、校勘学、辑佚学、辨伪学等内容,以及研究历史文献的方法 。目录学,是研究关于图书分类和收藏流传的学问,它的书籍要著录图书名称、作者、篇数或卷数、版本,还要做到刘向所说的“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即介绍图籍作者的学术观点和流派。史源学是了解历史文献的资料来源,从中鉴别真伪。史料学与这些学科在把握史书的基本情况这一点上是相同的,换句话说,它的研究范围包含这些学科的内容,但是它又有自身的不同于这些学科的特点,它以把握图书的基本情况为出发点,以阐明其史料价值和利用方法为任务和归宿。而古典文献学、目录学、史源学都没有史料批判的任务。史料学说明历史文献,以此为历史研究服务,它是历史学的一个辅助学科。历史学要阐明人类历史的进程和发展规律,不用说这是史料学所不能完成的使命。所以史料学把它自身视作为历史学服务的学科,而不是历史学本体。

具体说到清史史料学的任务,除了上述史料学的五个任务以外,根据清史史料及其研究情况,笔者以为还需要注意:

(1)了解清史史料文献的底数并加以搜集。

前面业已说明清史资料丰富,然而底数不是很清楚。清史史料,分藏在全国各地,大陆有,台湾也有,国外也不少,但是究竟有些什么书,藏于何处,不是很清楚的。所以首先要知道关于清史的资料,不管是清人的作品,还是后人的,无论是汉文的、满文的、蒙文的、藏文的、维吾尔文的,抑或是俄、法、英、日文的,都有哪些,藏在什么地方,是国内还是国外,是在哪一个图书馆、档案馆、研究机关、学校,抑或是私人手中。如果有可能加以搜求,则应在可能范围内集中到应当保存它的公共机构,以便读者利用。

(2)对清史史料进行整理。

清代文献因距今较近,而整理的任务较大。这整理就是指校勘、考订、辨伪、注释以至出版。

书籍的版本不同,或者印刷不精,因之需要校勘。清代史书大多未经过校勘,各种文体差异较大,讹误甚多,不加校订就难以使用。中华书局1959年出版的萧奭《永宪录》记叙浙江绍兴堕民除籍事,令人读不甚懂,原文是:

巡盐两浙监察御史鄂尔泰请除绍兴堕民籍。疏言:堕民为宋罪臣之遗,宋将焦光赞部落以叛宋故,斥曰堕民,勇帽以拘形状,女不长衫裙,以横布区其门曰乞户。

原文有几处文字错误,因而标点也不准确,致令人无法读通。奏议人不是鄂尔泰,他从来没有担任过这个职务,是噶尔泰。“勇帽”应为“男帽”,“拘形状”应为“狗形状”,原文断句似应为“男帽以狗形状,女不长衫,裙以横布,区其门曰乞户”。经过整理的图籍尚有如此严重的错误,可见认真地校勘、考订是多么的必要。

清代虽离现代较近,但当时的制度、语言习惯、公文格式、风俗习惯有许多已为今人所不懂,或不易理解的了,因此整理那时的文献,势必要作点注释工作。如在清人文献中有时可以见到“入八分”“不入八分”“赏吃神肉”“跳大神猪”等类词汇,是些反映当时有关制度的专门用语,如能在整理文献时加以注释,将惠予读者良多。

有的史籍只有稿本或抄本,可又很有价值,有的史籍虽然已有印本,但其价值之高又需要重新印刷,所有这些都要求在整理的同时,予以出版行世。

(3)制作工具书。

工具书,在索引、提要、目录诸方面,已经有学者做了很好的工作。在索引方面,传记索引有《三十三种清代传记综合引得》一书,明代传记索引搜集文献89种,清代只辑录了33种,太少了,清人传记资料那样丰富,更需要包罗多种文献的索引。此外,有陈乃乾的《清代碑传文通检》、钱实甫的《清代职官年表》、魏秀梅的《清季职官表附人物录》、杨廷福等的《清人室名别称字号索引》等书。文集索引有王重民等编的《清代文集篇目分类索引》,收录文集440种,而清代文集当有几万种,大部分还没有编成索引。在提要和研究方面,张舜徽撰《清人文集别录》,介绍600种文集。谢国桢在《明清笔记谈丛》中介绍48部笔记著作,属于清人的为29部。来新夏著《近三百年人物年谱知见录》初版,介绍了八百多种年谱。他们阅读文集、年谱甚多,但未过目的也还不少,故而来新夏表示要做续编工作 。已经出版的索引、提要、年表为清史研究提供了很大方便,应当感谢它们的编著者。但是这个工作做得还不够,远远不能满足研究的需要,故极需加强。关于清史各种类型的史料,若不加介绍,几乎不为大家所知,更谈不上利用。如档案资料,首先需要有一个完备的目录,但是一件件档案文书,都制成目录实非一时能够做到。不过研究者若能够像来新夏那样的态度,说到做到,继续对年谱的信息作出究治,乃于2010年出版《近三百年人物年谱知见录》增订本(中华书局梓行),绍述1251位谱主的1581种年谱,比原书增加了近一倍的数量,几乎将清代人物年谱一网打尽。

提要、索引,可以按文献的体裁来做,也可以按照文献内容,所反映的事物,分类编写,以便利专题研究。 +RlUGAr8z18tVNWTJUA6cp/B8ZJEyBz9rCwX63a/+0pVib0/jok/aIdCPICJ6O0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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