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讲
死亡时间推测篇：绿鬼、红鬼、黑鬼、白鬼

尸体每时每刻都会发生变化，人死后不久先出现尸体僵硬现象，然后开始腐败，最后化为白骨。但是，尸体所处的环境以及对尸体的处理方式等因素会使尸体出现不同的样态，有的化成白骨，有的则变成了干尸。

早期尸体现象

在前四讲的内容里，笔者分别介绍了尸斑、尸体僵硬、体温下降以及尸体干燥，这些其实都属于人死后不久出现在尸体上的现象，即发生腐烂前的早期尸体现象。

观察尸斑以及尸体僵硬和干燥的程度，甚至测量死者的直肠内温度，通过这些方式我们可以推测死者死后经过的时间。虽然案件的知情人士提供的信息值得参考，但免不了会出现记错、伪证，因此万不可轻视尸检。

晚期尸体现象

人死后，一旦尸体没有被及时发现，就会发生腐烂。开始腐烂之后便进入尸体的下一个阶段，出现晚期尸体现象。

这一阶段，尸身的下腹部会变成淡绿色，角膜浑浊，尸体僵硬也逐渐缓解，随之产生大量的腐败气体。一般这个时候的尸体俗称“绿鬼”。如果在较为温暖的季节，会加速腐烂，甚至会有苍蝇在尸体上产卵，出现蛆虫。进一步腐败之后，死者全身开始变成红褐色，大量的腐败气体使尸体高度膨胀，出现所谓“巨人观”的现象，我们把这个时候的尸体称为“红鬼”。腐败加深后，尸体开始发黑，又被称为“黑鬼”。到了这个阶段，死者的身体软组织、内脏等部位开始软化溶解，形成黑褐色的液体流出体外，最终完全消失，只留下一副白骨，即所谓的“白鬼”。

于是按照“绿鬼→红鬼→黑鬼→白鬼”的顺序，尸体晚期现象最终结束。但是这种变化的顺序过程有时会因为季节、所在地区、死者个人的身体差异等因素而千差万别，没有固定的模式。因此验尸时只能通过法医个人的知识与经验进行推测（参照表3）。

壁橱的上下

这是发生在初夏的一起案件。

一面壁橱之内，上层躺着一位老年男性的尸体，下层躺着一位老年女性的尸体，两人均是被勒死的。验尸后发现，老年男性的尸体腐败严重，已经进入“红鬼”阶段，大约死了3天；而老年女性的尸体虽有腐败，但只进入“绿鬼”状态，大约只有1天。

尸检报告写完不久，我了解到了犯罪嫌疑人的口供。两名死者均在3天前被凶手花了15分钟勒死，死亡时间其实相差不远。由于两具尸体的腐败程度相差较大，我怀疑凶手可能说了假话，便联系了警方。但警察告诉我凶手并没有说谎，谨慎起见，我们决定再次勘查现场。

壁橱内部将近10平方米，分为上下两层。暖空气容易往上层集中，因此男性尸体被暴露在温度较高的空气下，尸体腐败较快；而下层的女性尸体接触的温度较低，腐败速度较慢。发现这些细节之后，我终于确定凶手没有说谎。如此细节仅在3天之内就给两具尸体带来了迥然不同的变化，想通之后我不禁觉得受益匪浅。

还有一个案列情况相似。在一间不到8平方米的小房间内发现了一对年轻男女的尸体。两人留有遗书，从中得知两人是喝了氰化钾殉情自杀的。检查两人的口腔后发现，氰化钾检测呈阳性，这说明两人确实死于氰化钾中毒。但是在场的警官却提醒我：“法医先生，这两人尸体的腐烂程度相差这么多，不像是殉情自杀，这遗书会不会是伪造的呢？”

这敏锐的发现让我一下警醒。男性尸体已经是“红鬼”状态，身体里充满了腐败气体，已经出现巨人观现象，但女性尸体只出现了淡绿色，才刚刚开始腐败。换句话说，这位男性死者至少先死一天，两人有可能不是同时殉情的。

不愧是眼力惊人的老警察，两具尸体的腐败程度的确如其所言相差甚远。不过，作为法医我也有自己的推测，于是就尸体现象与这位警官讨论了起来。在验尸过程中，这种警方与法医的互动是最为理想的状态。

言归正传，房间里的男性死者倒在褥子上紧紧抓着被子，女性死者半盖着被子，另一半身子倒在了地板上，可见服毒之后两人有多痛苦。另外，时值10月下旬，阳光从西边照在男人的被子上，而女人倒在窗边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虽然两名死者共处一室，但由于日照、身体的覆盖物这些细节不同，导致两具尸体在随后4～5天的时间内腐败的进度出现了明显差异。指出这些后，我又向那位警官补充了前文提到的壁橱上下层的案例，同时又对现场做了更加细致的检查。

“所以这就是一起殉情事件，说得通的。”

“我明白了。既然专家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意见。”

这件案子就这样尘埃落定。

永久性尸体

在众多尸体现象中，有两种被称为“永久性尸体”的特殊案例，即干尸化和尸体蜡化。

人死后，身体一旦发生干尸化或蜡化就会停止腐烂，形成永久性尸体。尸体在腐败前失去水分，变得像鱿鱼干、熟鱼干一样，就被称为干尸，不过一具尸体要彻底变成干尸的话，一般需要1～2年的时间，当然具体情况也许各有不同。尸体蜡化则是指体内的脂肪在人死后分解成脂肪酸和甘油，而后与水中的碱性成分（镁、钙、钾等元素）结合，形成皂状物。尸体被放置在冷水中1个月左右未发生腐败的话，就会开始蜡化，全身完成蜡化则需要1年以上，完全蜡化后，尸体基本上不会再发生大的变化。

不过，在四季分明的日本，不管是干尸化还是尸体蜡化都难以实现，因为尸体在没有完成这两种状况之前，环境就会发生变化。尸体发现时多呈现半干尸化、半蜡化、半腐烂或者半白骨化的状态。

我曾经解剖过几具蜡化的尸体。每一具都因身份不详难以调查，估计是在山区河流的上游死亡的，长期浸泡在低温水中，出现了半蜡化现象；雪化之后河水上涨，尸体被冲到了下游城区，又因为初夏的日照而发生腐败，一部分尸体被发现时甚至露出了白骨。考虑到蜡化的机理，情况应该是我推测的这样。

干尸与白骨的同居

一天，某电视局的工作人员打过来一通电话。某地方街角的一间屋子里，有五个人死在了里面，但其中三具尸体是干尸，两具尸体只剩下白骨。

由于情况实属罕见，会聚而来的记者们请了周围几所大学的法医学者解释，为什么同一间屋子里会同时出现干尸与白骨。“尸体脱水后形成干尸，腐烂后形成白骨”这种教科书上的说明并不能很好地解释这个事实，因此他们才特意打电话给我。

一般在冬季，尸体不易腐烂会变得干燥，可能形成干尸，但在干尸化的过程中春去夏来，尸体转而开始腐败。如果没有人赶在腐败前保持尸体清洁和良好通风的话，就不可能形成干尸。至于白骨化的死者，他们应该是死于夏季。因为夏季炎热，尸体被放置后腐败速度快，再加上苍蝇产卵导致蛆虫啃食尸体，10天左右就会变成一具白骨。

“如果这是同居的两组人的话，会不会是某些邪教团体的住处？”根据以上推导，我反问记者。

“哎！您怎么会知道？太神奇了吧！的确如您所言，是一个邪教团体。”

“果然是一群不相信死亡的人哪。”

原来，这5人中有3人是冬天去世的，剩下的2人相信他们还能起死回生，像生前一样“照顾”这3具尸体，因此才形成了干尸。终于到了夏天，剩下的2人也迎来了死亡，由于无人保养便迅速白骨化了。可真是一群“虔诚”的人啊。

“所以应该不是什么杀人事件。”我最终解释道。

工作人员向我道谢之后，结束了这次访问。几天后的报道里出现了我的推论。

如何确定死亡时间

接下来，笔者总结一下确定死亡时间的方法。到此为止，第一讲到第四讲的内容都是围绕尸体的早期现象。这些现象出现在尸体腐败之前，即死后1～2天。这之后尸体开始腐败，进而出现“晚期尸体现象”。

当然，尸体现象会因为死者个人的身体情况、尸体的放置环境而有所不同，所以没有精确的数学计算公式，只能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依靠法医的个人经验去判断死者大概的死亡时间，比如4～5天、10天左右、1～2个月，等等。

如今，人类已经能够飞天揽月，但法医学仍然存在许多依靠经验的地方。虽说有五花八门的研究报告书，但其中没有任何一种可以直接准确地得出尸体的死亡时间，必须观察尸体现象才能作判断。

曾经一位名叫平濑文子的法医前辈作过一场关于体温下降的实测统计，这份统计结果（参照表4）我一直在使用。其内容简而言之：体外气温为20摄氏度时，死后5小时内尸体温度每小时下降1摄氏度，24小时后，每小时下降0.5摄氏度。

（2778例）
来源：东京都监察医务院平濑文子统计

表述可谓极其笼统，如果体外气温不是20摄氏度的话，就需要根据实际情况作出修改。

还有一种说法（参照图3）。如果设定空气中的尸体腐败速度为1，那么尸体在水中的腐败速度为1/2，在土壤中的腐败速度为1/8。但每具尸体的情况千差万别，这种规律只能作为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