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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范妮的报复

“夫人,还要我做什么吗?”当天傍晚迟些时候,莉迪这样问芭思希芭。莉迪站在门边,手里拿着一座烛台,芭思希芭满面愁容,独自坐在客厅的壁炉旁,壁炉里生着当年的第一把火。

“今晚不要了,莉迪。”

“夫人,如果你愿意,我就等等主人。我一点也不怕范妮,要是我能坐在自己的房里点着蜡烛的话。范妮像个小孩子一样,老是害羞,她的魂不会跑出来的,这我能肯定。”

“噢,不行,不行!你上床睡觉去。我自己坐着等他,等到十二点,要是到那时候他还没回来,我就不等了,也上床睡觉去。”

“现在已经十点半了。”

“哦,是吗?”

“夫人,你干吗不坐到楼上去?”

“干吗不去呢?”她毫无头绪地说道,“上去没意思——这儿有火炉呐,莉迪。”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她冲动地低声问莉迪:“你有没有听人说起过关于范妮的很奇怪的事情?”话刚一出口,她脸上就闪过一阵无法表达的后悔,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

“没有——什么都没听说过!”莉迪吃惊地看着正在哭泣的女人,“夫人,你干吗要这么哭啊?有什么事让你伤心了吗?”她满脸同情地走到芭思希芭身边。

“没有,莉迪——不用你在这儿了。我也说不上近来我为什么这么爱掉眼泪,过去我从来不哭的。晚安。”

于是莉迪离开客厅,关上了门。

现在芭思希芭又孤单又伤心。其实她现在孤单,结婚前也同样孤单,可那时的孤单同现在的孤单相比,前者是一座独自高耸的大山,而后者则是一个孤寂幽深的洞穴。过去的一两天里,她一直心绪不宁地想着她丈夫过去的经历。傍晚时分谈起范妮的棺材临时停放地时,她的情绪显得反复无常,那是她内心深处各种思绪交织的结果。也许,可以更准确地说,这是她有意要反抗自己对范妮的偏见,这偏见出自一种苛刻无情的卑下本能,完全可能夺走她对那已死的女人的最后一点同情。因为在生活中,她先于芭思希芭获得了一个男人的注意,而对这个男人,芭思希芭现在还远没有停止爱,虽然眼下又一桩令她担心的事正使她对这爱情厌恶到了极点。

大约过了五分钟或十分钟,又响起一次敲门声。莉迪又出现在门口,她往里走了几步,犹豫地站下,终于开口说道:“玛利安刚听说了件很奇怪的事,但我想那不是真的。一两天里我们就能知道真相了。”

“什么事?”

“噢,这事同你我无关,夫人,是关于范妮的。就是你听说过的事。”

“我什么也没听说过。”

“我是说,一个很恶劣的说法刚传到威瑟伯里,说是……”莉迪走到女主人近旁,把剩下的半句话对着她的耳朵悄悄说完,说话的时候,脑袋朝躺着范妮的那间屋子斜着。

芭思希芭从头到脚一阵颤抖。

“我根本就不信!”她激动地说道,“棺材盖上只有一个名字。”

“夫人,我也不信。好多人都不信。要是真的,早就该有人来把详细情况告诉我们了,是不是,夫人?”

“也许有,也许没有。”

芭思希芭转身对着壁炉,不让莉迪看清她的脸。莉迪见女主人不想说话了,便不声不响走出屋子,轻轻关上门,回床上去了。

芭思希芭一直朝炉火看着,脸上的神色,即使最不喜欢她的人见了,也会激起一阵焦虑和关切。虽然同那位可怜的瓦实提比起来,芭思希芭算得上是以斯帖 ,她俩的命运也可说是一好一坏,在某些方面截然分明,可范妮·罗宾悲惨的命运并没有使芭思希芭的命运变得辉煌起来。当莉迪第二次走进屋子时,与她目光相遇的那双美丽的眼睛流露出无精打采、疲惫不堪的神情。当她讲完那件事走出屋子时,那双眼睛里充满了不幸和可怜。芭思希芭从本性上说还是个乡下姑娘,受的还是老式教育,在一个熟谙世事的女人看来完全不必大惊小怪的事情,却让她的心里感到十分不安:范妮和她的孩子——如果她真有个孩子的话——都死了。

芭思希芭有理由推测,她自己的事和她所隐约怀疑的范妮的悲惨结局之间有着某种联系,而奥克和波德伍德却从未认为她同此事有什么关系。上礼拜六遇上一个独自赶路的女人的事,没人看见,也没人提起过。奥克想尽可能地把发生在范妮身上的具体事件多保几天密,这也许是出于最好的意愿,可要是他知道芭思希芭的感知力早已看清了这件事情,他便不会采取任何措施,让她在这样的悬念中多拖一分钟时间,因为只有确定无疑的事实才能结束悬念,而这事实无非就是芭思希芭所怀疑的最坏的事情。

她突然强烈地感到要找个比自己更坚强的人说说话,这样可以获得力量,使自己在困惑中不至于失去尊严,凭坚韧战胜重重疑虑。上哪儿去找这样的朋友呢?大屋里是找不到的。在这幢屋子里,头脑最清醒的只有她自己。她需要的是耐性和过几小时再作判断的能力,可没人能向她提供这些。还不如找伽百列·奥克去!可这万万不能。她想,奥克的忍耐精神可真是了不得。波德伍德在感情方面,似乎比奥克要深沉、高尚、强烈,可他却和她本人一样,并未能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而从奥克的一转身一抬眼之中,就可以明白,他对此已经了如指掌。这道理就是:在他眼里,他周围的各种利害关系之中,影响他个人利益的那些并不是最重要,也并不是他要全身心地为之奋斗的。奥克在对周围的事情进行思索时,并不对自己在其中的位置加以特别的考虑。而这,正是芭思希芭此时所需要的。但奥克内心深处并没有使他痛苦不堪、犹豫不决的麻烦事,而她现在却正处于其中。关于范妮的事,她想知道的,奥克全知道——这点她十分肯定。如果她现在立刻去见他,只要说这么一句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定会出于信誉而全告诉她。这样就使她彻底放心了。不需要多说一句话。他对她太熟悉了,无论她的举动有什么怪异,都不会使他吃惊。

她披上一件外衣,走到门边,打开门。每一片树叶,每一根树枝,都一动不动。空气依然十分潮湿,不过没有下午时那么雾气浓重。水珠滴滴答答掉在树丛下的落叶上,谱写了令人舒心的乐曲。看来,与其待在屋里,不如到外面去走走。于是,芭思希芭关上门,沿着小巷一路走到奥克的农舍的对面。他在科根家住得很挤,早就搬了出来,现在他独自住在这间农舍里。只有一扇窗里还透着灯光,那是楼下的房间。气孔板没有放下,窗百叶或窗帘也没有拉上,对住在屋里的人来说,有人来抢劫也好,有人来偷看也好,都不会对他造成什么损害。不错,是伽百列,他还没上床,他在看书。芭思希芭站在路上,能清楚地看见他坐着一动不动,一手托着头发微鬈的脑袋,偶尔抬起头来,剪一下身边的蜡烛上的烛花。终于,他看看钟,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好像有些吃惊,便合上书,站了起来。芭思希芭明白,他这是要去睡觉了,要敲门,得马上就敲。

天哪,瞧她多么优柔寡断!她觉得这门没法敲。这时候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自己心里的痛苦向他抖搂哪怕一点点,更不能直截了当地向他打听范妮之死的真正原因。她只好去怀疑,去猜测,发脾气,独自忍受这一切。

她像无家可归似的在路边溜达着,好像是被从那间小屋里传出的心满意足的气氛深深吸引住了。而这样的气氛,正是她自己屋子里所缺少的。伽百列的身影出现在楼上的屋里,他把灯放在窗檐上,然后跪下做祈祷。这同她现在的桀骜不驯和烦躁激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使她简直无法再看下去。她不可能用这样的方法来平息自己的烦恼。既然这场令人头晕目眩的舞是她自己起的头,她只好一直跳下去,跳到最后一个音符。她满怀愁闷,又穿过巷子,进了自家的屋门。

刚才奥克的所作所为在她胸中所唤起的情感,此时使她更觉得激动不安,她在门厅里停下了脚步,朝范妮躺着的那间屋子看去。她把双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头往后一仰,把滚热的双手直直地朝额头前面伸去,神经质地啜泣着,说道:“范妮呵,上帝怎么就不让你开口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呢!……我希望,希望死的并不是两个人!……要是我能看看躺在里边的你,哪怕只看短短的一分钟,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了一句:“我一定要看。”

事后,芭思希芭怎么也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竟在这个她一生难忘的夜晚,支持她做完了刚才喃喃中说要做的事情。她在杂物橱里找了把起子,过了短短的一会儿,她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那间小屋。她神情激动,浑身颤抖,眼前迷迷糊糊,大脑里的血管急剧地跳动着。她站在没有遮盖的棺材边,对那姑娘的死的种种猜测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绪。她凝视着棺材,好像要看清里面的东西,只觉得口干舌燥,用嘶哑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事情再糟糕,不如知道的好,而现在我要知道!”

她很清楚,自己像是在梦游中,一个行动接一个行动,走到了这样的境地。先是在门厅里,她在考虑用什么办法去实现自己的念头,然后就突然想出了那个极为明显的主意,接着就悄悄走上楼梯,仔细听听女仆们粗重的呼吸声,肯定她们都睡着了,又悄悄下楼,转动那姑娘躺着的房间的门把手,最后就有目的地干了起来。这件事,她要是孤身一人在夜里,想一想都会把她吓得要死,可一旦干完,却不会使她觉得可怕,而更可怕的却是它最终证明了她丈夫的所作所为,也使她终于确知了范妮生命中的最后一段经历。

芭思希芭的头耷拉在胸前,刚才因悬念、好奇和专注而憋着的呼吸,此时一下呼了出来,像一声悄无声息的哀号:“噢——!”寂静的房间拖长了她的声音。

她的眼泪一滴接一滴地落在棺材里毫无知觉的两个人身上。落泪的原因十分复杂,落泪的样子也很难形容,除了说它不是那种因单纯的悲伤而落下的眼泪外,简直无法描绘。发生的一件件事情,竟能够自然地、顺顺当当地而且又很有效地把她引到了这一步,范妮和那孩子的尸骨中一定藏着一团火。范妮做成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死,可死能使卑微变得伟大。今夜的相会,更为这样的命运增添了光彩,在芭思希芭无法控制的想象中,命运把她所陪伴着的人从失败者变成了胜利者,使屈辱变成了骄傲,使不幸变成了优势,还当头给她罩上一圈耀眼的嘲讽之光,对她的一切都给以讥讽的一笑。

范妮的脸庞围裹在一头黄色的头发之中,特洛伊藏着的那绺头发到底是谁的,至此已毋庸置疑了。在芭思希芭狂热的想象中,眼前这张苍白无辜的脸,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正按摩西那无情的法则,为自己所受的痛苦以痛苦而报复,因而显出一丝得意的表情。摩西的法典说:“以火烧回敬火烧,以伤口回敬伤口,以争斗回敬争斗。”

芭思希芭陷入了沉思,她在思索着如何逃出目前的境地。她想到了立刻去死,虽然这么做很麻烦,又很可怕,但这极度的麻烦和可怕还是有限度的,而活下去,却要经受无可估量的耻辱。可即使这样一死了之,也不过是在老老实实地模仿她对手的方法,却没有她对手这样做的理由,因而也无法赢得那样的荣耀。她在屋里急速地来回走着,这是她激动时的习惯性动作。她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头脑里想着,嘴上断断续续地说着:“噢,我恨死她了,可我不是说我恨她,不然我这人就太恶太坏了,可我的确有点恨她!是的,我的肉体就是要恨她,也不管我的精神同意不同意!……她要是还活着,我还能对她发火,对她凶。这多少还有些道理。可对一个可怜的死了的女人,还要说那么多的坏话,回过来全落在我自己头上。噢,上帝呵,怜悯怜悯我吧!这一切让我太惨了!”

这时候,芭思希芭发现自己的心态十分可怕,吓坏了,朝周围看看,想找个地方躲开自己。她似乎又看见了当天夜里奥克跪着祈祷的情景。女人总是受模仿本能的驱使。芭思希芭立刻抓住这个念头,猛地跪下,可能的话,还要祈祷。刚才伽百列做了祈祷,她也要做。

她跪在棺材边,双手捂着脸,一时间,屋子里静得如同坟墓一般。不知是出于机械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当芭思希芭再次站起身来时,她的精神安定了,还为刚才控制了自己的那一阵敌对本能作用感到后悔。

她希望能做些弥补,便从窗边的一个花瓶里拿了几枝花,把它们放在死去的姑娘的头边。除了放些花,芭思希芭不知道还能怎样对死者表示善良的意愿。她自己也不清楚这样做了有多久。突然,车棚大门砰的一声被推上了,这声音使她回过神来。过了没一会儿,前门开了又关上,听见脚步声穿过门厅,她丈夫出现在房门边,朝她看着。

这一切,他是一点一点才看清楚的,他怔怔地看着这场景,惊得目瞪口呆,好像他觉得这是某种可怕的巫术唤起的幻影。芭思希芭脸色苍白得像具站着的尸体,同样诧异地瞪着他。

人的本能猜测,在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合情合理的推测的结果,眼下特洛伊握着门把手站在那里,居然没有意识到他看见的场面同范妮有任何关系。他思绪一片混乱,第一个念头就是家里的什么人死了。

“怎么——啦?”特洛伊毫无表情地问道。

“我要走!我要走!”这话芭思希芭更多是冲自己说的。她说着朝门口冲去,把特洛伊往边上一推。她的眼睛有些红肿。

“上帝在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死了?”特洛伊问。

“我说不出口。让我出去。我快憋死了!”她继续喊道。

“别出去。留在这里,我要你留下!”他一把抓住芭思希芭的手,一瞬间,芭思希芭的意志力似乎消失了,使她完全处于听任摆布的状态。特洛伊没有松手,拉着她一起走过来,两人就这样拉着手来到了棺材边。

蜡烛就立在他们身边的一张小桌上,烛光倾斜着,照亮了那母亲和婴儿冷冰冰的五官。特洛伊朝里面一看,全看清了,他一下松开妻子的手,脸色惨白,丝毫不动地站在那里。

他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人们完全可以想象,他身上一丝原动力都没有了。各种感情相互交织,相互冲击,结果反而相互抵消,哪一种都没有动的力量了。

“你认识她吗?”芭思希芭问话时,声音空荡荡的,像是从一个很小的密室传来的回音。

“认识。”特洛伊说道。

“是她吗?”

“是的。”

刚才特洛伊是笔直地站着的。这会儿人们能觉察到,他那几乎僵硬的身体开始微微地动了起来,就像在夜晚,哪怕是最黑的夜晚,睁眼看一会儿,总能看见一丝亮光的。特洛伊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前倒下去。他面部表情变得柔和起来,惊愕也渐渐变成了极度的悲伤。芭思希芭依然张着嘴,目光困惑地在另一边观察他。承受强烈感情的能力,同一个人天性的强弱成正比,范妮所经受的痛苦,相对她本人的力量来说也许是够强烈的了,但从绝对意义上说,她所经受的痛苦,其强烈程度远远比不上芭思希芭现在正经受的痛苦。

特洛伊所做的,就是跪下身子,脸上带着无可名状的悔恨和敬爱之情,朝范妮·罗宾弯过腰去,轻轻地吻了她一下,好像在吻一个熟睡的婴儿,又不想将其惊醒。

芭思希芭哪里能受得了这个。一看见这情景,一听见亲吻的声音,她立刻向特洛伊扑过去。自从她明白感情是怎么回事以来,一生中不同时期的各种强烈感情,这一刻似乎都聚集到了一起,形成了这个冲动。刚才她想到自己的名声受到了伤害,让另一个先占了爱情,让另一个先做了母亲,心中十分愤慨,现在来了一个剧烈的、完全的大转弯。一想到那简单却依然强烈的妻子对丈夫的依恋,其他的一切都忘记了。刚才她还为自己的缺少完满而叹息,现在她却放声大哭,不愿意自己曾为之那么痛恨的这场婚姻就此中断。她抱住特洛伊的脖子,从内心深处发出了这样一声呼喊:

“别——别吻她们!噢,弗兰克,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我比她更爱你。弗兰克,也来吻吻我——来吻我!弗兰克,你一定也会吻我的!”

芭思希芭向来是个十分能干又很有主见的女人,可她刚才的恳求直言不讳,所表达的痛苦又充满了孩子气,如此的异常表现,让特洛伊大吃一惊,他用力掰开芭思希芭紧绕在他脖子上的胳膊,满脸诧异地看着她。范妮和他身边的这位,在其他方面是如此的各不相同,内心却完全一样,所有的女人都一样,这一点,完全出乎特洛伊的预料,他几乎无法相信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他的妻子芭思希芭。好像是范妮的精气激活了芭思希芭的身躯。但是,这只是他心里的一时所想。一时的惊奇平息过后,他凝视着芭思希芭,表情傲慢专横,似乎在要她安静下来。

“我不会吻你!”他说着将她一把推开。

这妻子现在要是就此作罢就好了。可是,在目前这种折磨人的情形下,和正确的、精明的选择相比,一吐为快即使不能获得原谅,至少也是唯一能被人理解的错误,反正她的情敌现在只是具尸体。刚才她一时不慎流露出的各种感情,她又凭坚韧的努力和自制,统统收了回去。

“你有什么理由可说?”她问道。奇怪的是,她那充满痛苦的话说起来声音很低,像是另一个女人。

“我得承认,我一向是一个很坏的黑心肠男人。”他回答说。

“这女人就是你的牺牲品,我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啊!夫人,别拿我开玩笑了。这女人虽然死了,对我却比你过去、现在、将来都重要得多。要是魔鬼没有拿你的脸蛋和那些该诅咒的卖弄风骚来诱惑我,我娶的本该是她。在遇上你以前,我从没有过别的念头。但是上帝让我动了别的念头,可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我活该为此一辈子受折磨!”说着他向范妮转过脸去。“别在意,我心爱的。”他说道,“在上天眼里,你就是我真正的妻子!”

一听到这句话,芭思希芭从双唇间发出了一声长而低沉的哀号,表达了她无可估量的绝望和愤怒,这样悲痛的号叫,在这幢古老的屋子里还从未有人听到过。这表明,她同特洛伊的关系就此完结了。

“她要是——那——我——是什么?”她伤心地抽泣着,好像她刚才的哀号还在继续。她这样不顾一切是很少见的,这使她的情形更让人可怜了。

“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特洛伊冷酷地说,“当着牧师的面举行的一场仪式,并不能造就一场真正的婚姻。从道义上说,我不属于你。”

芭思希芭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无论如何,哪怕撞上了死神本人,她都要从特洛伊身边逃开,从这个地方逃开,躲起来,再不要听见他说一句话。她一刻也没有多等,转身冲向房门,跑了出去。 U6TkV58EjYHaxQ58IPFPD9wMGPvWiyjzgt7oag8lGhSnBs28cN/xird7Z3hk5b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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