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瑟伯里的蜂群今年入巢特别晚。六月将尽,同特洛伊在谷草场见面后的第二天,芭思希芭站在自己的院子里,注视着飞舞的蜂群,猜测着它们可能会在哪里落脚。今年蜜蜂不仅入巢晚,而且有些难以驾驭。有时候,整个季节里,所有的蜂群都会找最低矮的树丛做巢,像醋栗子灌木,或攀藤苹果什么的,而第二年,它们又会全体一致地飞上那些长得最高的植物,像高大的大苹果树,或是夸伦登苹果 树,不带上梯子、棒子,谁也别想弄到它们。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芭思希芭一手搭着凉棚,目光紧随着那群无数的蜜蜂,看着它们在深不可测的蓝天衬映下飞来飞去,最后落到了刚才提到的那种硕大的树上。这时,能看见一种类似于人们所说的很久很久以前宇宙形成时的过程。飞舞的群蜂散布在天上,形成一片薄薄的、质地统一的雾云,然后渐渐出现了厚厚的星云状中心,边向树丛移动,边增加着厚度,最后在日光下变成一个实实在在的黑色斑块。
男男女女都在忙着割麦草,连莉迪也出了大屋,帮忙去了。芭思希芭决定亲自引蜜蜂入巢,要是可能的话。她往蜂巢上涂了些草药水和蜂蜜,搬来一架梯子,拿来刷子、钩子,自己戴上皮手套、草帽,蒙上一个大大的网罩。网罩从前是绿色的,现在已经褪成了黄褐色。她往梯子上爬了十几步,猛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那声音里有一种奇怪的力量,使她感到一阵不安。
“埃弗汀小姐,让我来帮帮你吧,你不该一个人干这种事。”
特洛伊正在推院门。
芭思希芭一把扔下刷子、钩子和那只空的蜂巢,慌忙把裙装的下摆往脚边紧紧一裹,尽量小心地从梯子上溜了下来。她脚刚落地,特洛伊也到了跟前,弯下腰,把她扔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拾起。
“我来得真是太巧了!”中士大声说道。
她立刻镇定下来。“怎么!你愿不愿帮我把它们赶进来?”她问道。说这话的要是个盛气凌人的姑娘,那语气就显得有些犹豫不定;要是个爱害羞的女子,则听起来够大胆的。
“愿不愿!”特洛伊说道,“当然愿意啦。你今天真是容光焕发!”特洛伊说着扔下手杖,一脚踏上梯子,准备往上爬。
“你得戴上脸罩和手套,不然就给叮惨了。”
“噢,对了,我是得戴上脸罩、手套。怎么戴呢,你能教教我吗?”
“你还得戴上宽边帽。你的没有帽檐,撑不开脸罩,蜜蜂还是会蜇到你的脸的。”
“的确如此,是得戴上宽边帽。”
这样,古怪的命运就决定了,她必须摘下帽子,连同上面的脸罩一起,戴到他的头上去。特洛伊把自己的帽子一抛,扔到醋栗树丛中去了。接着,还得从下面把脸罩绕在衣领外面系住,再戴上手套。
这么一副打扮,使特洛伊显得格外滑稽,尽管芭思希芭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这就搬掉了一直挡着他的栅栏上的又一根木条。
特洛伊在树上忙着,一只手摇晃着树,赶着树上的蜂群,另一只手里托着蜂巢,让蜜蜂落进去。芭思希芭在下面看着,趁他的注意力正集中在活儿上,顾不得朝她看,赶紧利用这机会把自己的装束整理一下。特洛伊爬下梯子,伸直了胳膊,手上托着那只蜂巢,蜂巢后面跟着黑压压的一群蜜蜂。
“说真的,”特洛伊的声音从面罩后传了出来,“这胳膊托着蜂窝,真比我练一个月的击剑还要疼得厉害。”干完活儿,他朝她走过来,“请你帮我解一解,放我出来好吗?裹在这只丝绸笼子里,简直要把我闷死了。”
她很不情愿地为他解着扎在颈部的带子,为了遮掩窘迫,她说道:
“我从来没见过。”
“什么?”
“演练击剑呀。”
“哦,你想不想看看?”特洛伊说。
芭思希芭犹豫了。威瑟伯里的一些住户偶尔有机会在卡斯特桥住上几天,离那军营很近,从他们那里她间或听到过关于击剑这项奇妙而英武的表演。那些透过裂缝或趴在墙头见过军营操场上情景的成年男人和男孩子,回家后异口同声说那是最令人眼花缭乱的操练了:士兵们身上的装束和手里的武器像星星似的闪闪发光,左、右、转身,一切都有条不紊、规规矩矩。于是她便用淡淡的语气,表达了心里强烈的愿望:
“是的,我很想看看。”
“一定让你见一回,让你看看我的整套演练。”
“真的!怎么看呢?”
“让我想想。”
“可别拿手杖耍耍——这我可不想看。得是一把真的剑。”
“对,我知道,现在我这儿没有剑,不过我想,傍晚时候能弄到一把。你愿不愿意这样?”
说着特洛伊凑上去,悄悄提了个建议。
“噢,不行,真的不行!”芭思希芭脸唰一下红了,“谢谢你,不过我真的不能这么做。”
“再考虑考虑吧?没人会看见的。”
她摇摇头,不过反对的意思不那么强了。“如果我真要去,得把莉迪带上,行吗?”
特洛伊朝远处看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她带上。”他冷冷地说道。
芭思希芭眼中透出一丝同意的表示,说明除了特洛伊冷冷的语气,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使她也觉得莉迪出现在拟议中的场合,也许是多余的。即使她嘴上在说话,心里还是感觉到了这点。
“好吧,我不带莉迪了——我来。不过就来一会儿,”她补充了一句,“就很短的一会儿。”
“用不了五分钟。”特洛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