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改汗称帝后,大清官场里另一个郁闷之人,便是杜度。
杜度不得志,不是能力问题,也不是态度问题,而是出身问题。杜度虽是努尔哈赤的孙子,却是褚英的儿子。正因为他是褚英的儿子,皇太极才一直压制着他,不给他任何发展机会。
褚英是努尔哈赤的长子,青年时英勇善战,能力突出,深受努尔哈赤重视和重用,并将其内定为他的接班人。
但是,作为二把手,褚英却没有体现出官场上的“为副之道”:踏踏实实做事,夹着尾巴做人;到位而不越位,到位而不失位,到位而不无为;全力辅佐一把手,不贪功名,要承担责任;既要在下属面前树立威望,又要防止树大招风,成为众矢之的。
褚英把“为副之道”全部做反了,在不权衡各方利益的情况下,一心想把后金政府经营好,最后挨累不讨好,在政府决策层激起众怒,尤其和诸弟、努尔哈赤重用的五大臣关系紧张,不可调和。在努尔哈赤看来,他这个能力突出的儿子一意孤行,与他的需要背道而驰,而且屡教不改。为了维护后金官场的稳定,于1613年,努尔哈赤剥夺了诸英所有权力,囚禁家中;于1615年10月,将其处死。
尽管努尔哈赤处死了褚英,但他心里非常清楚,褚英为后金政府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他之所以必须处死亲儿子,是维护官场稳定的需要。
褚英被处死时,杜度18岁。杜度不是圈养大的“官二代”,他自幼跟随爷爷、父亲驰骋疆场,并立有战功,逐渐成为后金军中将。努尔哈赤为了弥补妄杀褚英的内疚,让杜度自领镶白旗的主旗贝勒。
杜度作为罪犯家属,努尔哈赤对他只能是限制性使用。后来,努尔哈赤想把多尔衮提拔为旗主,便找个借口要杜度腾出镶白旗旗主位置,再寻机交给多尔衮。
杜度腾出旗主的位置很容易,努尔哈赤要想找到让多尔衮做旗主的理由,就没那么容易了。直到1626年努尔哈赤去世,皇太极即位,镶白旗旗主的位置还空着,结果镶白旗落到了皇太极的手里。
后金政府一把手的变化,也导致杜度的生存环境发生了变化。
父亲是怎么死的,皇太极和其他贝勒,在父亲被囚、被处死的过程中,做了什么手脚,杜度心知肚明。皇太极和其他贝勒、大臣更清楚自己在褚英被杀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些人为了防止杜度报复,对他更是严加防范。做了亏心事,自然害怕鬼叫门嘛!
杜度了解父亲,通过父亲悲惨的遭遇,也认识到后金官场斗争的残酷性。在这个官场上,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以任何名义制造,或被制造。
杜度知道,他既然无法离开后金官场,只能尽力适应这个官场上的一切。褚英被杀后,杜度说话谨慎、做事低调,不找任何人麻烦,也防止任何人找他的麻烦。他非常清楚,即使他和别人犯同样的错误,别人可能只被罚银,而他可能就会被处死。
官场的律条,在制定的时候,就附加了橡皮筋的功能。目的是让需要此性能的人,想拉多长就能拉多长。否则,就体现不出权力的重要性。
按理说,杜度在努尔哈赤孙辈当中,是参与战事最多、封贝勒最早、才能不比其他人差的名将,在皇太极即位后,他应该获得更多参战议政的机会,事实上并不是这样。从皇太极即位到去世的16年中,杜度从未获得独当一面的机会。在重大军事行动中,他从未担任过主帅。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协助其他贝勒看家守院子。
杜度要比父亲聪明得多,可是他却没有父亲那么好的机会。他意识到,在以皇太极为首的官场上,他的仕途基本被判了死刑。他能做的,就是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保住已经拥有的位置。
杜度这样做,不是主动知足,而是被动知止。
知足,是我足够了,不再需要;知止,是我不需要,没必要再要。
皇太极即位后,派阿敏为帅,带领济尔哈朗、阿济格、岳托、杜度、硕托等人,统领3万人马,征讨朝鲜。
阿敏主动请命带兵征服朝鲜,是为了摆脱努尔哈赤家族的约束,在朝鲜另起炉灶。打败朝鲜军队后,阿敏想滞留朝鲜不回,却遭到诸贝勒的反对。
阿敏知道,在后金官场上,杜度过得和他一样不如意。于是,他就拉上杜度,对其他贝勒说:“你们愿意回去就回去,我们叔侄俩在此居住!”
杜度虽然比阿敏年轻,却不像阿敏那样幼稚。他见阿敏要拉他下水,赶紧找理由离开。他不想得罪阿敏,更不想得罪皇太极。
后来,阿敏由于没人支持,只好跟随大部队乖乖地回到沈阳。
杜度保持清醒的头脑,以大局为重,没有和阿敏同流合污的行为,并没有打动皇太极。相反,皇太极觉得他是在韬光养晦,对他更是严加防范。
1629年11月,皇太极率领满蒙联军绕道入侵明国,杜度也随军出征。中途,代善和莽古尔泰强行要求皇太极班师,弄得皇太极骑虎难下。
这一次,杜度对皇太极依然保持高度的警惕性,选择旁观。当岳托等年轻贝勒主张继续进兵时,他选择了支持皇太极。
后金军入关后,杜度随皇太极征战。在与山海关总兵赵率教激战中,杜度受了轻伤。
皇太极班师回沈,命阿敏代他镇守关内4城。当皇太极决定用关内4城为坑,活埋阿敏时,觉得这个大坑只埋阿敏可惜了,便命杜度前去添坑。
人算不如天算。在杜度准备动身前往永平时,阿敏已经丢了4城,逃回沈阳,使杜度逃过一劫。如果杜度到达永平,结果只有两个:一是战死;二是和阿敏一样被终身囚禁。
此后几年,杜度没有机会参与重大军事行动。在后金军两次征讨察哈尔时,皇太极都安排杜度留守沈阳。因此,在这几年中,在后金政府里,杜度基本处于赋闲状态,不是打发时间,就是被时间打发,在政治、军事上毫无建树,自然不能升职加薪。
杜度不是没用,而是皇太极不想用。皇太极不用杜度,是因为杜度一旦立功,不晋升他,影响不好;晋升他,皇太极更难受。
杜度对此心知肚明。他知道,从父亲被杀那天起,他就是后金政府里最不值得信任的人。不论他做什么,怎么做,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于是,他采取不抱怨、不悲观的态度,做好皇太极分配给他的所有工作。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一把手不信任的情况下,保住他的饭碗。
1636年2月4日,在皇太极的暗示下,兄弟辈以代善为头,子侄辈以杜度为首,各书誓词,焚化告天,以示对皇太极的忠诚。
杜度在誓词中说:“我杜度对天发誓,从今以后,如果我对大汗心怀恶意,言行悖逆,与大汗的要求相对立,……或与兄弟们串通一气,为非作歹……那么,天以为非,寿命不永,应该杀死!”
无论杜度怎么发誓,皇太极依然难以相信他。在皇太极称帝后分封子侄时,封了亲王6人,郡王1人,杜度仍为贝勒,只不过贝勒前面加了一个形容词:多罗安平贝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