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宁完我官场命运完全不同的是,同是书生的范文程,在9年间,他却从无足轻重的章京小吏,一举成为内秘书院大学士,协助皇太极处理政务。
据传,范文程是宋代名臣范仲淹的第17代世孙;其曾祖父范锪,乃正德十二年进士,官至兵部尚书;其祖父范沉为明国沈阳卫指挥同知。
范文程知道自己当不了老板,天生就是一副打工的命。他自认为自己读书多,文化水平高,精通谋略,善于筹划,是治国平天下的人才。可是,在明政府里,他却连个工作都找不到。
虽为明国人,但范文程却无法爱上明政府,因为明政府不爱他。爱,应该是相互的,只有彼此爱,才能叫相爱,否则就是单相思。
范文程认为,既然自己天生就是打工的命,就必须要给自己找个好老板。他给谁打工,和道德无关,和稻米有关。
明政府录用职员,讲究财力,讲究关系,讲究背景,讲究零规则。范文程什么都没有,自然是有想法没办法,有准备没机会。
努尔哈赤白手起家,靠武力画出后金圈子,自立为圈主。在他称汗的第三年,也就是1618年春天,公开向神圣不可侵犯的明政府宣战,以“七大恨”为借口,一举攻占抚顺,虏获人口、牲畜30万。
明政府抚顺守将、游击官李永芳剃发投降。这让一直待业在家的范文程看到机会,他主动前去投奔努尔哈赤。
靠枪杆子起家的努尔哈赤,从骨子里就瞧不起手无缚鸡之力、耍嘴皮子、斗心眼儿的文人。因为攻占了抚顺,收获颇丰,心情大好,他就破例接待了范文程。
努尔哈赤对范文程的才华并不认可,倒是对他的身世感兴趣。努尔哈赤出身草莽,与明政府叫板,自然需要一些有身份的人装点门面。
努尔哈赤没说范文程有才华,而是对左右的贝勒大声说:“这个人是名人的后代,留下,好好招待,有用!”他留下范文程,完全出于类似暴发户占有女明星的那种虚荣。你这个名人之后又怎么样,还不得乖乖供我驱使吗?
范文程知道努尔哈赤有虐杀文人的嗜好。他曾经一刀劈死精通满、蒙、汉语言的文字天才额尔德尼,也让创造满文的圣人噶盖成为刀下之鬼。这些满族文人在努尔哈赤眼里都可有可无,汉族文人范文程,随时都有可能被他用来祭刀。
一腔热血、满腹经纶,想干一番大事业、想谋求一个好前程的范文程,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努尔哈赤需要他,而是他需要努尔哈赤。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以不悲观、不抱怨的态度,对待他所遇到的不公平,还要积极努力地工作。
于是,范文程在努尔哈赤面前,百分之百地投入,全力以赴地做好每一件事。他不但做好本职工作,还为努尔哈赤执鞭坠镫,恨不得把他的心都掏出来,让努尔哈赤当作下酒菜。
范文程跟随努尔哈赤,取辽阳,占沈阳,攻西平,下广宁。但是,由于明政府急于想把后金非法武装扼杀在摇篮之中,努尔哈赤急于开疆拓土巩固新政权,双方都采用最简单、最直接的解决方式——武力征服。这就致使范文程只能以自身的弱点、短板去工作,结果没有获得突出的成绩,自然得不到努尔哈赤的重视。
范文程跟随努尔哈赤奋斗了8年半,直到努尔哈赤驾鹤西去,他也没有获得任何晋升。
在后金圈子里,汉族文人生存条件非常恶劣,别说发展、晋升,能保住自身性命就不错。
尽管努尔哈赤收留一些汉人,但以他为首的女真贵族,从骨子里就对这些虏获或者归降的汉人,一概瞧不起、看不上。这些汉人进入后金圈子后,一律被分给贝勒、大臣管辖。由于语言不通,生存理念、生活习惯不同,满洲的贝勒、大臣根本不把这些汉人当人看,轻者嘲讽,重者辱骂殴打。
什么事情都是自上而下的。努尔哈赤对满人和汉人,不论内容和形式,都有区别。譬如给官员传达文件,如果是给满人传达,一律以大汗的名义;如果给汉人传达,一律以都堂的名义。
还有,汉官死后,其妻子要给贝勒、大臣为奴。
面对种种不平等,范文程不消极,不悲观,而是选择冷静旁观。他知道,身微位卑的他,在后金官场里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和等待。他缺的,不是能力,而是机会。按照官场的发展规律,这种机会肯定会出现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皇太极接班之后,要与三大贝勒斗智斗勇,利用阴谋、阳谋发展他的小圈子,培养他的势力,他就需要一批善于谋划、精通使绊子、下套子、挖大坑的人。因此,皇太极设置文馆,把宁完我、范文程等人,召集到他的麾下。
虽同为后金大汗,皇太极和努尔哈赤在后金政府里的地位却不一样,所以,皇太极对待这些汉人的态度也就不一样。他需要这些善于谋划的人,为他出点子,想主意,有理有据地对付那些手握重权、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可以与他分庭抗礼的贝勒爷们。
1629年,皇太极率满蒙联军,绕过袁崇焕把守的锦宁防线,入侵明国。满蒙联军采取能打则打,不能打则撤的战略,快速来到北京城下,使明政府上下一片恐慌。
袁崇焕处处被动,最后在广渠门外与后金军发生激战,使后金军伤亡惨重,从而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袁崇焕已成为皇太极的心腹大患,不能不除。范文程与宁完我联袂,利用袁崇焕军事上的被动、明国官场里党争矛盾和崇祯皇帝的多疑,炮制反间计,导致崇祯错杀袁崇焕,自毁长城。
在此,范文程立了一大功。
皇太极班师回沈之后,命令范文程、参将英俄尔岱和游击李思忠,率领800人驻守遵化。
皇太极在离开永平之前,包括回沈阳之后,连续对关内4城的守将作指示。阿敏和硕托接替皇太极驻守永平后,我行我素,根本不把皇太极的各种指示放在眼里,甚至反其道而行之。
范文程把阿敏在关内的所作所为,全部如实向皇太极汇报,并做出准确的判断,预计明军会疯狂反扑,不惜代价收复关内4城。在关内,没有人能阻止阿敏的一意孤行。范文程给皇太极写信,分析明、金两军的形势,并要求皇太极速来关内,以防止不测。
结果正如范文程预料那样,孙承宗率20万明军,在当地百姓的帮助下,向4城发起反攻,迁安、滦州随即被攻占。阿敏自知不是明军的对手,对永平城疯狂抢掠、屠杀之后,向关外撤退,同时要求遵化的范文程等人放弃城池,随大队撤出关外。
永平的败将回到沈阳之后,阿敏被判终身监禁,大部分人都受到相应的处罚。因为范文程没有和阿敏同流合污,对关内4城的情况,一直有清醒、正确的认识,并如实向皇太极做了汇报。虽然他也跟着阿敏撤出防地,但是在接到阿敏的命令之后才撤离的。所以,范文程不但没有受到处罚,反而赢得了皇太极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