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理创伤事件的来源从普通事件到特殊事件

雨点不停地滴落……

犹如星星滴落的眼泪……犹如星星滴落的眼泪。

雨点不断地诉说着：

我们有多么脆弱……我们有多么脆弱。

——斯汀“ Fragile ”（歌曲《脆弱》）

本章将探索创伤的诱发事件。有些诱发事件爆发猛烈，易于识别；有些诱发事件则是生活中的日常事件，包括心理工作者在内的大多数人往往会忽视这些日常事件。本章将通过具体案例来讲解怎样帮助儿童顺利度过日常事件和重大事件。

许多父母和心理工作者会把创伤定义为一次突如其来的可怕事件，这类事件较为少见，偶尔运气不佳时才会遭此不幸。在人的一生中，没有人能完全逃脱创伤无处不在的魔爪。尤其是那些在弱小的婴儿期就遭受创伤的人，往往一生都背负着创伤的印记，给日常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

暴力、抢劫、校园枪击、绑架、身体虐待和性侵犯等创伤事件超出了儿童的承受能力，这类事件对绝大多数儿童来说都是难以应对的。另外，一些日常事件不会给成人造成心理创伤，然而，对儿童来说，这些习以为常的事件也有可能带来长期的负面影响。

儿童心理创伤产生的常见原因

摔倒、意外事故、侵入性医疗措施或外科手术是创伤反应最常见的诱因，却因为在日常生活中经常发生，以至于人们很难将事后出现的创伤症状和它们联系起来。一般情况下，这些事件不会持续产生负面影响。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避免此类事件造成创伤体验，要树立“预防重于治疗”的理念。正如你将在本书第二部分学到的那样，在不幸事件发生后，及时预防创伤比治疗创伤要省时省力。为了更好地揭示那些日常事件如何对儿童产生负面影响，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城乡一天的生活中儿童身边可能发生的各种典型场景。

儿童身边的真实生活事例

下文介绍了5位儿童的生活世界，帮助读者直观形象地了解各个年龄段创伤事件的来源。其中的一两个场景甚至会让你想起你认识的某个人！读完这5位儿童的困境后，你会发现是哪些事件导致他们如此痛苦。

每次一家人准备上车时，丽莎都会歇斯底里地哭闹。

卡洛斯是一个非常害羞的15岁男孩，他长期逃学。“我不想继续在恐惧中度过每一天，”他说，“我只想过正常的生活。”

二年级的萨拉每天早上都会准时上学：但是每到上午11点，她就会跑到医疗室说自己胃痛再次发作，尽管她有慢性症状，但并没有检查出任何的器质性病变。

柯蒂斯是一个受欢迎的、性格温柔的中学生，但他告诉母亲说自己总想去踢打别人！他不知道这种冲动来自哪里。两周后，他开始对弟弟表现出攻击性行为。

凯文是一个3岁的小朋友，父母很担心他的“自闭症”行为。因为他经常躺在地板上，身体僵硬，假装正在死去，又慢慢地苏醒过来，大喊着：“救救我……救救我！”

这些儿童有什么共同之处？他们的症状是怎么出现的？这些症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失还是更加严重？为了解答教师、医护人员、家长等相关人员的困惑，让我们来分析他们苦恼的根源。

先来看那个大声哭闹的丽莎。3岁时，家里的面包车被追尾，当时妈妈开车，她系着安全带坐在后座上，她们都没有受伤。肇事车辆也只是轻微受损，事故被认定为轻微剐蹭事故。事故发生时，小丽莎并没有哭泣，直到几周后才出现哭泣行为，从表面来看，她的哭泣与事故没有任何联系。事实上，这次事故让小丽莎出现麻木感，直到几周后，麻木才逐渐消失，恐惧开始浮现，当她走近家里的面包车时，之前表现出的迟钝和食欲不振等症状变成了恐惧的泪水。

丽莎只是经历了一次人生的小插曲，而卡洛斯受到的伤害却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加深。5年多来，他一直被精神异常的继兄恐吓，家里的大人却认为这只是兄弟之间的吵架，所以没有出面帮助卡洛斯。卡洛斯非常害怕，一方面害怕继兄伤害自己，另一方面担心父母会因为自己不能包容精神异常的继兄而感到愤怒。他曾试图向母亲吐露内心的恐惧，但母亲没有帮助他，还反过来要求他更宽容地接纳继兄。除了同样因为家庭矛盾而烦恼的姐姐，再没有人能理解他的痛苦或困境。与此同时，卡洛斯每天都幻想着成为一名职业摔跤手，但他连每天起床上学都坚持不下来，更不用说成为高中运动队的一员了。直到卡洛斯透露了他的自杀计划，父母才意识到反复的身体伤害和精神折磨严重危害了卡洛斯的身心健康。

下一个例子是萨拉，她马上就要升入二年级，为此感到非常高兴。在一次愉快的购物之旅中，她买好了上学要穿的新衣服。回家后却突然得知，父母要离婚，父亲将在2周后搬走！她骤然从开学前的兴奋转为恐慌和悲伤，肠胃开始感觉不舒服。难怪她会成为医疗室的常客！

一天早上，柯蒂斯和几名同学在公共汽车站等校车时，目睹了一起驾车枪击案件，受害者在人行道上死亡。回到学校后，他们都接受了心理咨询。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柯蒂斯仍然显得烦躁不安。

最后一个孩子是凯文。他是剖宫产出生的，随后发现小肠和直肠畸形，需要立即进行修复手术，所以出生后24小时进行了紧急手术。一般来说，为了延续病人的生命，需要采取各种必要的医疗措施和手术治疗。但在拯救生命的喜悦和祝福中，人们极易忽视这样一个现实，即这些治疗也可能会带来心理创伤，在手术切口愈合后的很长时间内依然影响患者的情感和行为。

除了柯蒂斯目睹枪击事件和凯文出生后接受重大手术，另外3个事例在生活中并不少见。事实上，它们都是典型的生活事件。虽然各个“事件”差异巨大，但共同点在于事件的主人公都难以应对自己的遭遇，每个孩子都因所发生的事件以及他们的体验方式而受到创伤。我们是怎么知道的？答案很简单。事件过后，每个孩子都以特定的方式继续生活，仿佛该事件仍在持续发生。他们被限制或固定在某个时间内，因为他们的身体对“危机”时刻发出的警报做出了反应。虽然他们的外显记忆中并没有该事件的内容，但他们的游戏、行为和身体等方面的不适显示了他们仍在苦苦挣扎，难以应对内部混乱。

上述案例能够帮助你初步了解儿童无法承受的各种日常事件的广度和深度。为了帮助读者深入认识创伤的各种诱因，下文将创伤潜在的诱发事件分为五类。虽然有些诱发事件在意料之中，但有些诱发事件则出乎意料。它们分别是：①意外事故和摔倒；②医疗措施和手术治疗；③暴力行为和袭击；④悲伤和丧失；⑤环境应激源。本章将围绕每一类事件介绍相关案例和急救措施。

意外事故和摔倒

婴儿在蹒跚学步的过程中经常摔倒，这是他们第一次与地心引力进行较量。尝试用不稳定的、摇摇晃晃的双腿走路对他们而言是一个重大挑战。一般来说，这种跌跌撞撞不会对婴儿的身体和情绪造成伤害。这种运动技能的反复练习，有助于培养婴儿的能力和信心。然而，婴幼儿在不小心的时候，偶尔会从楼梯、床或高脚椅子上摔下来。这些情况下的摔倒，可能会给身体和情绪带来伤害。

注意事项

婴儿和学步儿脑震荡的典型症状包括持续哭泣、强迫和无法平静，还可能表现为游戏习惯的改变、对喜爱的玩具或食物失去兴趣、失去平衡、无法巩固新习得的技能，如走路、说话或如厕行为等。这些症状既可能是创伤的症状，也可能是脑震荡的症状。如果你发现他们持续出现上述任何一种症状，甚至有恶化趋势时，必须立刻送他们去医院。特别是头部受到撞击时，更应该去医院进行检查。

随着孩子的成长，他们喜欢参与舞蹈、体操和其他运动。通常，因为孩子不想在父母或同龄人面前显得软弱，他们受伤时会忍住不哭。然而，这种故作坚强的做法常常会干扰情绪和生理压力的释放。在孩子的生活中，另一个常见的事件是和小丽莎一样遭遇交通事故。

对所有年龄段的儿童来说，另一个可能遭遇的重大危险事故是溺水。溺水可能发生在浴缸、泳池、池塘、湖泊或海洋等多个场所。父母一时不注意，结果孩子呛水了，甚至消失在水中，如大龄儿童和青少年可能会被激流卷到水底或被海浪不断拍打。溺水是窒息的形式之一，后果非常可怕。除此之外，儿童被被子裹紧或被枕头压住、摔倒后呼吸困难、被宠物压住喉咙或胸部、和哥哥姐姐疯狂打闹、使劲挠痒痒，以及临床上气管插管等事件都会阻碍呼吸，导致孩子有窒息感。这些事故总结如下。

医疗措施和手术治疗

正如我们在凯文（他出生后立即接受手术）身上看到的那样，这一类事件，尤其是现代医疗技术，最容易受到信任，也最容易出现问题。这些创伤性影响似乎是住院治疗和侵入式医疗措施所固有的。当孩子与父母分离、受到惊吓、被限制、对将要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毫无准备时，这种创伤更有可能发生。

1944年，精神病学家、医学家大卫·利维（David Levy）博士研究发现经历常规医疗措施的住院儿童与从欧洲和北非战场返回的发生“炮弹惊吓症”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以下简称“二战”）老兵具有相同的症状！ ¹ 然而，现代侵入性医疗措施仍然是非常容易被忽视的创伤诱发事件之一。

随着超声波、脑部扫描仪器和其他设备的出现，现代医学变得越来越复杂，一些会给儿童带来压力的操作程序却被认为是常规医疗措施，在临床上越来越频繁地得到应用。儿童在接受检测和治疗之前需要获得外部支持，做好心理准备，这样才能扬长避短，充分发挥医学技术的积极效果。

暴力行为和袭击

自从20世纪70年代的妇女运动和越南战争后退伍军人返回以来，身体虐待、性侵犯和战争带来的负面影响成为心理工作者和媒体关注的焦点。然而，许多父母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孩子经常遭到攻击，而且攻击往往发生在自己家里或社区中。本书将详细讲解如何识别儿童的症状，以及如何与儿童进行安全交谈将受创程度降至最低。

一个经常被忽视的暴力行为子类别是目睹暴力行为。我们的孩子已成为“M一代”（电子媒体）的一部分。无论是否喜欢，他们都受到电子游戏、电视、电脑和音乐中暴力画面的密集“轰炸”。当进行多任务操作时，他们可能同时接收来自不同媒体的多个影像信息。对父母来说“M”则意味着“监控”（Monitor）孩子看到和听到的东西。当然，随着孩子渐渐长大，也不再适合对他们进行全面监控，此时很有必要和子女围绕暴力镜头的影响进行交流。

丧失

所有孩子在童年期都会遭遇丧失（loss）。一方面，家庭成员或宠物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另一方面，美国家庭的离婚率约为50%。因此，成人需要从多方面入手来帮助孩子应对丧失。本书将介绍惊吓和悲伤之间的重要区别，以及如何帮助儿童度过这两个阶段。

环境应激源

印度洋海啸、卡特里娜飓风和丽塔飓风充分展示了自然灾害的巨大破坏力。其他的环境应激源，如大龄儿童和成人讨厌但尚能忍受的噪声和极端温度，可能会引发婴幼儿的创伤症状，毕竟他们还没有能力进行自我温度调节或主动远离伤害。婴儿在高温的汽车内或寒冷的房间里可能会面临濒死体验。

需要注意的是，儿童遭遇这些应激源，并不意味着他们一定会受到创伤。使用本书第二部分讲述的急救方法去陪伴孩子几分钟，可以有效降低环境应激源造成的持续伤害。创伤急救也可以帮助孩子增强对无法应对的压力的抵抗力，如同为个体接种了“压力免疫”疫苗一样。

柯蒂斯很幸运，他一反常态的易怒状态引起了学校心理咨询师的关注，“他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打架”。经过咨询师的一次治疗，他如影随形的症状快速消失，身体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同时也增强了对原本脆弱的防御系统的信心，有效降低了痛苦程度。在几个月后的随访中，他依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第12章提供了一些活动和案例来帮助危机后受创的学生，其中详细分析了柯蒂斯如何利用外部支持，将他目睹暴力袭击时调动起来但最后却滞留在体内的“战斗”能量完全释放出来。

童年创伤的重大诱发事件

遗憾的是，那些显而易见、触目惊心的创伤应激源的发生频率，并不比成长过程中那些挫折、流血、受伤、离别和疾病等日常事件的发生频率低。以身体虐待、性侵犯和情感虐待等形式存在的暴力行为普遍存在。最普遍和最具破坏性的创伤事件是家庭成员和其他熟人的侵犯。当一个儿童受到本应值得信任并应保护他的家人、邻居、老师或宗教领袖的侵犯伤害时，交织在一起的背叛感、隐秘感和耻辱感更让儿童难以忍受。本书的目的是帮助读者充分理解儿童是如何遭受创伤的，为什么会遭受创伤，以及如何帮助他们康复。当然，由于事件的复杂性，依然需要让儿童接受心理咨询。

家庭和社区暴力的普遍流行

布鲁斯·佩里（Bruce Perry）博士等人的调查显示，家庭、社区及学校暴力的儿童受害者或目睹者高达数百万之多。 ² 在美国，家庭是暴力的高发场所。 ³ 1995年联邦调查局的报告显示，27%的暴力犯罪行为涉及家庭暴力，其中48%为家庭内部成员之间的暴力。 ⁴ 儿童即使不是暴力犯罪的直接受害者，也往往是暴力犯罪的目睹者。

然而，被报道的家庭暴力还不到总数的5%。在青少年遭受的身体和情感暴力中，家庭暴力——虐待配偶和儿童，占据了绝大多数。儿童有时会遭受父母或单身父母的女朋友或男朋友的直接攻击，而继父继母对儿童的身体虐待、情感虐待和性侵犯更为常见。儿童经常被羞辱，被视为“个人财产”，随时面临被遗弃的威胁。目睹暴力也同样具有伤害性，一个儿童如果听到或看到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或祖父母被虐待，往往会比被虐待的儿童受到更严重的伤害，变得麻木、无助，要么躲在桌子下面，要么紧贴墙壁站立，要么变成隐形人。甚至许多成年人终生都害怕被别人关注，这是因为他们早期生活在家庭暴力中，很容易变得自卑、沉默。

兄弟姐妹之间的暴力伤害是儿童遭受虐待的另一个重要来源，其发生率远远大于人们的估计，比如卡洛斯就遭受了精神异常的继兄的虐待。斯特劳斯（Straus）和盖勒斯（Gelles）指出美国每年有超过2900万儿童受到兄弟姐妹的虐待。 ⁵ 父母经常双方各打五十大板，或者随意打发走因遭受欺负来告状的孩子。兄弟姐妹之间的竞争和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当一个孩子经常伤害和羞辱弟弟妹妹或体弱无力的哥哥姐姐时，就会产生可怕的后果。此外，一个孩子欺负其他孩子往往是有原因的，家长应注意从家庭和环境的视角分析原因所在。

此外，恐吓、威胁和攻击等形式的学校暴力也在急剧增加。据估计，仅在美国，每个月就有超过25万名学生在学校遭到攻击。 ⁶ 虽然美国对校园枪击这一令人发指的暴力行为进行了广泛的宣传教育，但让儿童感到恐惧的校园欺凌事件仍然经常发生，也往往被忽视、被完全否认，或未及时向学校领导汇报。

除了美国，从芬兰、澳大利亚到日本，欺凌现象在东西方文化中都存在。2001年，《母亲》杂志刊登了一篇题为《儿童伤害儿童》的文章。文章指出仅在美国每年就发生300万起欺凌事件，每天至少有16万名儿童因害怕被欺凌而逃学。 ⁷ 在日本，欺凌行为也非常普遍，因此，人们将它称为“ijime”。1993年，日本报道的校园欺凌事件超过21500起，其中3起导致自杀，这让“ijime”一度占据新闻头条。 ⁸ 与此同时，在加拿大多伦多，约克大学的黛布拉·佩普勒（Debra Pepler）在校园用远程设备录制了52个小时的影像，结果令人惊吓：短短的52个小时内共记录了400多起欺凌事件。然而，老师只注意到了25起，且只干预了其中一起！据估计，在中等规模的学校里，平均每7分钟就会发生一起欺凌事件。 ⁹

更为糟糕的是，许多家长认为欺凌是成长过程中一个正常环节，尤其认为男孩通过打架对抗欺凌是一种成人仪式。虽然冲突和攻击是生活中正常的一部分，但在兄弟姐妹之间或校园里不应该容忍欺凌。欺凌不同于冲突，欺凌者的目的是伤害、羞辱、社会孤立或勒索受害者。欺凌双方力量对比悬殊，由于身高、力量、年龄或其他因素，一方比另一方拥有更大的权力，就像卡洛斯和他的哥哥。长期研究表明，欺凌者和被欺凌者在成年后都会遇到困扰。被欺凌者在以后的生活中往往出现抑郁和焦虑；欺凌者往往早期经历过创伤，成年后工作和人际关系会受到破坏，有更高的概率发生酗酒、犯罪活动和人格障碍等状况。

如果儿童每一天都过得很痛苦，还被要求压抑痛苦，表现快乐或者反抗痛苦，他们不仅难以培养出良好的性格，还会失去成功所必需的自信和安全感。因此，患有忧郁症、焦虑症、学习困难、多动症等问题的儿童如此之多也就不足为奇了。调查数据的结果显示，和令人发指的高中枪击案件一样，被欺凌儿童的自杀率不断上升，这些儿童被欺凌后向成人报告，成人却不以为意，儿童只能默默忍受，直到忍无可忍时突然爆发或与对方同归于尽。

在第二部分，你将了解父母、社区和学校可以做些什么来帮助欺凌者和被欺凌者。如果没有成人的干预，双方（不管是欺凌者，还是被欺凌者）都难以健康成长。我们应该在社区和校园建立一种安全的氛围，取代暴力氛围。保护儿童不受伤害的最好方法之一是培养他们的信心，向儿童传授必要的方法，帮助他们学习摆脱创伤事件的影响，恢复自我意识，捍卫自我界限，不再成为欺凌者的目标。

替代性暴力：媒体的阴影

暴力画面随处可见！即使是在非暴力的家庭里，儿童也会经常看到暴力场景，被此吸引，甚至为之着迷，或者感到恐惧。不管你是否喜欢，近几十年内才出现的媒体暴力现象是科技革命迅速发展的必然结果。据估计，美国儿童平均每天看电视的时间超过3个小时。布鲁斯·佩里博士介绍了休斯敦及其同事1992年的一项研究，该研究推测18岁左右的青少年在电视上观看的暴力行为累计达20万次。 ¹⁰ 虽然关于媒体暴力是否真正影响了儿童暴力行为的观点仍然存在较大争议，但大多数研究都认为媒体暴力会导致儿童攻击和反社会行为的增加，对未来的暴力行为脱敏，使更多的暴力常态化，未来社会变得越来越危险。

在电视、音乐和电影内容变得越来越暴力的同时，电子游戏在替代性攻击方面影响力更大。 ¹¹ 相比于全家一起观看电影和电视，儿童在卧室里使用电脑或手机独自观看暴力视频和暴力游戏，更不容易受到父母的监控。《心理科学》和《当代儿科》杂志都曾发表过对媒体暴力的研究综述。《心理科学》刊发的文章分析了近20年内发表的30多篇论文，结果发现这些数据有效验证了接触暴力电子游戏对儿童和青少年的公共健康构成威胁这一假设。 ¹² 1997年，《加拿大精神病学》杂志刊发一篇元分析论文，该论文对《当代儿科研究》杂志上已发表的论文进行汇总分析，发现大多数研究都表明儿童在玩或观看暴力电子游戏后确实变得更具攻击性。 ¹³

在经验层面上，一些带有外显攻击性行为的青少年，如果被父母、老师发现玩暴力游戏，并被立刻制止，他们往往会表现出对父母和教师的愤怒反应。这些青少年公开承认他们已经沉迷于暴力的刺激，并且只有玩游戏才能保持良好的状态。这些临床个案表明媒体暴力会影响青少年神经系统的塑造和心理发展。

你该怎么做？首先你应该采取的行动就是多关注孩子在家里和其他地方观看的节目内容，然后和他们一起观看这些节目并进行家庭讨论，并对不同年龄的儿童实施不同措施。对大龄儿童和青少年，要限制他们接触暴力内容的时间；对低龄儿童，要防止他们接触暴力内容，家长尽量少打开电视，也控制好使用电脑的时间。多带领孩子玩适合全家参与、不需要背地里偷玩的游戏。你要仔细检查孩子的观看内容，当然孩子会表示抗议，甚至大发脾气，特别是他们已经成瘾时脾气更加暴躁。一些研究已经证实，孩子确实需要并渴望大人的指导。 ¹⁴ 你不仅要帮助自己的孩子，还应多和孩子朋友的父母交流，举行社区讲座，对家长进行教育培训，在社区建立“非暴力文化”，通过这些途径来缓解媒体暴力的影响。如果你怀疑或发现孩子已经接触过媒体暴力，请注意他们的言行举止及态度与以前相比是否有变化，如果新出现一些问题，就马上解决。总之，儿童长期接触暴力也是一个值得警惕的创伤来源，而谨慎的父母可以将媒体暴力的影响降到最低。

性骚扰的危害和发生率

不幸的是，即使保守估计，世界上每四个人中就有一个遭遇过性侵犯。对于女孩和妇女来说，被侵犯概率会更高。准确的统计数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数百万儿童生活在性侵犯的痛苦中，而性侵者往往是本应爱护他们、保护他们的人！性侵者的名单不仅包括父母、邻居，还包括神职人员、教练、（外）祖父母和童子军领导者。玛丽莲·范德伯（Marilyn Van Derbur）是著名的演讲者，曾当选为美国小姐，著有《美国小姐的内心独白》（ Miss America By Day ）一书，她总结出一个令人惊吓的事实：遭受兄弟姐妹和保姆性侵犯的儿童数量惊人， ¹⁵ “据估计，兄弟姐妹之间乱伦的概率可能是亲子间乱伦概率的5倍”。 ¹⁶

性侵犯之所以具有如此大的破坏力，是因为它侵犯了儿童自我意识结构最深层的核心部分。这是非常隐私难以启齿的秘密，以至于儿童被迫在难以忍受的羞愧和内疚中默默生活。儿童的个人界限被打破，自我认知被扭曲，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不幸；相反，他们会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

性侵犯会引发一系列症状，这些症状将在第9章进行详细介绍。在这里只介绍性侵犯的一个典型症状是个人体验与身体脱离，心理学家称之为“解离”（dissociation），具体表现为注意力分散、健忘、身体某些部位麻木以及早期经历的失忆。儿童常常生活在一种梦境般的状态中，感觉不“真实”。

解离在帮助儿童远离难以忍受的痛苦的同时，也在破坏他们身体自我调整的能力，干扰他们的学习能力、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有充分的证据表明遭受性侵犯的儿童会觉得自己与他人明显不同，变得越来越孤僻，从小学到高中甚至到大学，都不能与同学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这会影响其心理的健康发展，进而影响日后的一般人际关系和性亲密关系，出现较高的药物滥用和性滥交。

第9章的部分内容会为成人应该关注哪些症状、询问儿童有什么问题，以及采取什么措施保护儿童免受性侵犯等方面提供指导，也会指导成人学习如何帮助已经遭受侵犯的儿童。然而，依然要强调的一点是，在儿童性侵犯的案例中，非常有必要寻求专门从事受虐儿童康复、拥有专业知识的心理咨询师的帮助。他们能够防止青少年在常见症状的基础上发展出更严重的症状，如进食障碍和自残行为。

关于婚前协议、婴儿和学步儿的观点

人们经常说：“事故发生时，她还是个婴儿。”或“幸好车祸发生在他出生前。”言外之意是这些情况给婴儿带来的影响有限，甚至不会有任何影响。这种说法反映了人们对创伤特性普遍存在的误解。从胎儿期到两岁是人生发展的关键期，规划了个体未来发展的蓝图，对身体的各个系统都有重要影响，包括但不限于免疫、情绪的表达和调节、神经系统的弹性、人际沟通、智力和自我调节机制（如体温、激素分泌）。

众所周知，对威胁的标准反应是战斗或逃跑，婴儿不具备执行这两种反应的能力，自然会选择其他反应。由于无法逃离大声争吵、激烈冲突乃至赤裸裸的暴力等混乱场景，婴儿出现了许多适应性症状，如身体颤抖、肌肉僵硬、消化器官紧缩、背部弓起等。最后他们只能听天由命，走向崩溃。更令人不安的是，快速发育中的脑组织会在生存功能方面做出过度反应，阻碍负责调节冲动和情绪的边缘系统和皮层区的发育。婴儿大脑往往会对感知到的危险变得高度警惕，换言之，大脑将恐惧感和无助感内化为一种“常态”。

这种早期塑造对儿童的情绪、行为、激素、免疫系统等方面都有重要影响。长期暴露在压力环境中，儿童越来越无法忍受恐惧和痛苦，出现麻木和封闭，最终发展为终身模式。几年后（通常是孩子开始上学时）被误诊为焦虑障碍、注意力缺陷障碍、多动症、解离障碍、行为障碍或抑郁症。根据布鲁斯·佩里博士的研究，如果婴幼儿在很小的时候就持续遭遇暴力威胁，日后的学习和行为很容易出现问题。 ¹⁷

在《托儿所的幽灵：追踪暴力根源》（ Ghosts from the Nursery:Tracing the Roots of Violence ）一书中，作者罗宾·卡尔·莫尔斯（Robin Karr-Morse）和梅瑞狄斯·S.威利（Meredith S. Wiley）介绍了一项引人注目的研究，旨在提醒人们关注个体生命前33个月（胎儿期至2周岁）的脆弱性。研究发现，孕妇服用药物、尼古丁、酒精或其他有害成分，和婴儿头部受伤、身体虐待和情感忽视等因素都会破坏胎儿/婴儿尚未发育成熟的神经系统。由于关键期的互动体验对脑发育具有重要影响，受到以上因素影响的儿童容易出现冲动行为、暴力行为或心理障碍（如抑郁和焦虑）。特别注意的是：“子宫是第一个积极塑造人脑的环境。甚至在胎儿首次微笑或生气之前，子宫就是母亲和胎儿进行物质沟通和神经沟通的场所。半个多世纪以来，我们已经知道影响母亲的情绪也会影响到婴儿。1934年，桑塔格（Sontag）和华莱士（Wallace）博士用非常原始的方法测量母亲及胎儿的心脏和呼吸活动，发现孕妇被精神异常的丈夫追打时，胎儿会跟随母亲一起受到惊吓。” ¹⁸

70多年后的今天，用先进技术对猴子胎儿体内皮质醇和促肾上腺皮质激素的水平进行测量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孕猴承受压力时，胎儿的情绪状态与母猴保持一致。这提示我们，如果自己已经怀孕或刚当上妈妈，你需要保持良好的状态。也就是说，在这个关键时期尽量避免紧张的工作和生活方式，保持心平气和、被照顾、适度参加活动，让自己保持健康的平衡状态。还要定期进行自我检查、关注妊娠期间每一天的身体反应，以此监控自己的压力水平。如果自己感到紧张，那就停止之前的活动，转而去散散步、舒服地躺床上、做个冥想、来个舒服的按摩、读本书、洗个澡或者和朋友相约吃饭等。你也可以做下“跟踪感觉”的练习（见本书第二部分），直到你感觉体内的紧张得到释放，呼吸在全身进行和谐自然的流动。

婴儿期的另一个关键发育阶段是出生后6～8个月。这是婴儿开始将感觉（如不适或饥饿）与自己调节这些感觉的行为（如对照料者哭闹）联系起来的关键时期。婴儿通过眼神交流或言语沟通与成人的反应建立联系，将自我调节过程映射到大脑的额叶。婴儿能否成功建立有效的自我抚慰过程取决于与他面对面互动的成人的情绪表现，如果与婴儿互动的成人心怀压力、心理协调能力差、情绪易波动，婴儿就很难发展出健康的依恋关系。

幸运的是，自玛格丽特·马勒（Margaret Mahler）在20世纪50年代率先开展研究起， ¹⁹ 约翰·鲍尔比（John Bowlby）、玛丽·梅因（Mary Main）和玛丽·安斯沃思（Mary Ainsworth）等人在依恋领域进行了深入研究，加上近10年内神经生物学在早期脑发育领域的研究，社区和政府开始资助保障人类生命早期脑健康发育的研究项目。因为许多经典之作都已介绍过这个主题，因此本书不将这些内容作为重点，但是依然在第二部分给出了一些简洁明了的建议，以指导父母与婴儿、学步儿和学龄前儿童形成安全的依恋关系。

当心理创伤诱发事件未知时

本章已经介绍了诱发创伤的各类事件和发生率。创伤是健康出现问题的根源，也是许多心理问题和社会问题的根源。儿童常常默默承受着痛苦，每天生活在恐惧之中，甚至会变得越来越麻木，对周遭生活毫无兴趣。

如果儿童感知到威胁或面临真正的威胁，有可能陷入惊吓状态，你如何判断他们是否会经历创伤？下一章将介绍受创儿童的症状表现、成人怎样发现识别这些症状。有时，创伤事件非常隐蔽，甚至经过仔细分析也无法找到。成人要记住一点：任何能破坏儿童的情绪应对能力、处理能力和自我保护能力的事件都有可能带来创伤症状。孩子的年龄越小，资源越有限，就越容易受到伤害。请注意，创伤是依据事件对特定个体的神经系统的影响程度来定义的，而不是依据事件本身的强度来定义的。

幸运的是，我们预防和治疗创伤的“身体体验疗法”是基于生物学，而不是传记学提出来的，因此减轻痛苦的方法并不依赖于详细了解创伤故事的具体内容。虽然身体体验疗法也需要知道创伤的来源，但这只是帮助儿童摆脱创伤的非必要条件。当然，一般情况下，因为身体承载着故事，如果儿童在痛苦中及时得到足够的支持，就容易找到创伤的来源。最重要的是，你很快就会发现，身体里蕴藏着解决方案。 QeSe9JbPK+yv2/cnMPUqmcMUo3Okf8bGTxgbr/d/q3d5wQD10dTQZ7RyUSHOuZf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