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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门没关紧,司牧洋听到里面劲爆的音乐声中,司仪用饱满的情感高声嘶吼着:“听说大喜的日子,幸福是可以传递的。今天,我们美丽的新娘已经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下面,请所有未婚的女生来到我们的台前,让美丽的新娘把这份幸福传递下去,相信你很快就能遇到爱你的那个他哦……”

司牧洋合上论文,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下,深邃的双眸慢慢聚成了一条线。

不得不承认,辉星对他的了解已经深到骨子里了。在同事、同学、同行们的眼里,司牧洋绝对是行业佼佼者,外界的评价向来不吝啬词汇,怎么极致怎么来。这是如今的司牧洋,谁能想象得出,在他关于活性细胞论文发表后的那段时光,舆论差点把他给淹没了,几乎是众叛亲离。所谓的好友至交师长,没有一个为他发声。要不是心脏强大,他差一点自杀。但也没好到哪里去,那一阵,他白天云淡风轻地上课、搞研究、开会,一切如常,晚上却要靠烈酒助眠,一个月瘦了十斤。他要求不多,他不需要谁高大如山、如海,为他挡住外界的一切质疑,他只想有一个人陪他呆着,和他聊聊活性细胞,告诉他,他(她)相信他。

现在,这个人来了,可是……他又走了。无法描述的感觉,怅然、失落、惋惜,却又有点开心。至少他知道,在他最难的时候,曾经有一个人在遥远的东方,以他的方式陪伴过他、支持过他。在活性细胞这条崎岖的山道上,陪他同行过。

谢谢!司牧洋无声地对着夜色说道。

身后与餐厅相通的门“咚”地声再次被拉开,司牧洋回身一看,亲妈握着一束鲜花,欢喜得像中了几百万大奖似的,急急地上前与他分赃。“我厉害吧,力拔山河,力敌三军,哈,总算得逞所愿。”她骄傲无比地晃着手中的花。

哎哟,还飚上成语了,这是有多得意啊!

司牧洋瞧着这花很眼熟,越看越像袁苇的捧花。他想起刚刚司仪的激情吆喝,眼前一黑,压着音量道:“妈,你忘了你是有夫之妇么?”他爸呢,不管管这位大妈吗,和一帮恨嫁的女子们抢捧花,不会是有什么新的打算?

亲妈无辜地眨眨眼:“是啊!你爸是很让我讨厌,但我现在没想休了他。”

“那你抢什么花?”

“哈哈,你是读书读傻啦,这花是给你抢的。”说完,亲妈把捧花不由分说地塞了过去。“顺利的话,你年底结婚,明年就能生娃了。”

司牧洋握着烫人的花束,看着笑得一脸憧憬的亲妈。离家九年,亲妈有没有过更年期不知,但现在,他知道,亲妈离魔怔不远了。

他只手虚握成拳,抵到唇边清咳了两声。“妈,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她……”没有办法,他只能对诊下药。

亲妈差点尖叫出声,看看捧花,看看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儿子,不会吧,这也太灵了。“也是中国人么?多大了?做什么工作?你们认识多久了?”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是独生女还是姐妹几个?”

“长相怎么样?要求不要太高,长得对得起大众就行,不过,性格要好。有没有照片?”

“对了,她会做饭吗?你除了会读书,其他一无是处,她可不能这样,不然,两人喝西北风去。”

“……”

司牧洋肠子都悔青了,这是按下了亲妈的提问键,没完没了了。果真说一句谎言,就要编十个理由来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硬着头皮编道:“当然是中国人,不然饮食和文化差异太大。”

“中国人好,这样妈妈就不用学外语了。”亲妈笑咪咪地,很满意。

“……”亲妈原来还准备学外语来着。“比我小几岁,我们刚认识不久,还没深入相处,很多事都不太清楚。”司牧洋搪塞道。

“她这次和你一起回国了?”

“不,她就在国内。”

亲妈瞪大眼:“也是搞你那个研究的?”

“是!”

“好,好,好!这样你们有共同语言。那你们平时怎么联系,打电话、写信?改天你让她来青台玩,别急别急,我不当她是媳妇,让她不要害羞,我当你们是……笔友。”

笔友……司牧洋多少年没听到这个词了,不禁一乐。

别说,司牧洋还真有一位笔友。从未见过面、通过话,两人之间只有邮件往来。

婚宴结束都快十点了,因为是女方,也没闹洞房一类的游戏,打过招呼,大家就散了。二姨两口子很失落,亲妈亲爸跟过去安慰,司牧洋一个人回的家。洗漱好,他给肖鹏发了封邮件,就一行字:“晚上好,肖鹏!方便通电话吗?”

司牧洋与肖鹏的联系长达六年。六年前,司牧洋博士即将毕业,肖鹏在燕大生物系读本科。生物医学是个交叉学科,它将工程技术与医学相结合以提高医疗水平,帮助患者得到更好的照料以及提高健康个体的生活质量。闲暇之余,司牧洋爱在网上搜索各种疑难病例。有一天,他在一家权威机构的官网上看到一个求救的帖子,里面写道患者因不明原因发病,腹、腰四肢关节痛,双脚难行,双手麻木,头发大把脱落。近日,患者已深度昏迷。司牧洋回复道请立即到专业部门检测,有可能是铊中毒。后来,患者被确诊为铊中毒。那个发帖人就是肖鹏。从那以后,两人就保持着邮件往来。一般都是肖鹏向司牧洋请教一些专业方面的问题,偶尔也会聊聊燕城的天气、变化。不知为什么,肖鹏再没提过那位患者的情况,怎么中的毒,是否痊愈了,是否留下后遗症,是否已经不在人世。他不提,司牧洋也就保持沉默。

肖鹏几乎是秒回,不太敢置信地连打了三个问号:“司教授,您回国了???”接着,他又发来一封邮件:“我方便的,这是我的手机号:139XXXX0619。”

司牧洋打了过去,电话那端寂静无声,过了一会,传来深深浅浅的呼吸声。“教授晚上好,我、我是肖鹏。”声音紧绷、结巴,还有微微的颤栗。

这孩子紧张了,司牧洋轻笑出声。“抱歉,时间有点晚了。”

“不晚,不晚,我向来睡得不早。”肖鹏吞咽了一大口唾沫。

“是做实验还是在赶论文?”司牧洋尽量表现得很亲和。

“我、我……在公园……”肖鹏像是犹豫了下,然后说道:“教授,我们、我们视频通话吧!”

司牧洋一愣,肖鹏这个要求有点冒失,可是他能感觉到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提出来的。“行!”司牧洋把通话模式改成了视频。

镜头里出现了一个戴着眼镜头发短短的男子,有点拘谨地朝他挥了挥手,下一刻,镜头一转。虽然有路灯,但是夜色太浓郁了,依稀看得出是一条两边种植着高大树木的小径,树影茂密,小径的前方,有一把轮椅,轮椅上坐着个年轻的女子,怎么形容呢,成年人的躯体,比一般人胖,目测有近二百斤,而拥有这尊躯体的人,脸上却是如幼儿般懵懂无知的神情。推轮椅的应该是她的父亲,因为吃力,他的腰不由地佝着。他边推边告诉她,这是一棵什么树,叶子什么样,会结什么果实。女子呀呀地应着,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父亲停下来,掏出手帕,温柔地给她擦去口水。

她实在太重了,隔着电波,司牧洋都能听到车轮吱吱呀呀不堪承受的呻吟。

轮椅慢慢靠近,再慢慢走远。肖鹏没有出声,就像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当轮椅拐了个弯,消失在镜头前,肖鹏把通话模式切换成语音,解释道:“她喜欢安静,晚上人少,所以她都是选择这个时候来散步。”

“嗯!”这应该是那位父亲的温柔,不愿意女儿被人指指点点,这个时候最适合。

“她是我师姐,比我大一届。嘿嘿,也是我们系最漂亮的女生。我们男生都与有荣焉,谁说理工科出不了美女的。师姐不仅人美,成绩也好。哦,她还会跳民族舞,小脖子动得可灵活了。学校每次有演出,她都会上台。”肖鹏上扬的嗓音低落了下来,“我……喜欢她。”

“她就是那位铊中毒的患者?”

“是的,医生说她很幸运,竟然活下来了,虽然只有三岁孩童的智商。”肖鹏笑了,不无嘲讽,尔后叹了口气,“确实是幸运,不然现在想见她只能去西郊了。而现在,很想很想她的时候,还能来这里偶遇。”

西郊是燕城的墓园,司牧洋听说过。

“人是救了回来,但五脏六腑却不行了,一年要进N次医院。她昨天刚出院,看上去瘦了一点。”

“嗯,”司牧洋轻轻点头,“谢谢你介绍她给我认识,她确实很优秀,很漂亮。”她中毒的时候,不知肖鹏有没来得及表白。即使表白,此刻,她也早已不记得肖鹏了。当然,她更不知这些年,肖鹏的目光从没离开过她。肖鹏说理工科不该有这么漂亮的女生,要司牧洋来说,理工科也不该有肖鹏这样多情的男生。这些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只能礼貌地回应一下,无法给他一个熨贴的安慰。

对于不可能发生的事,无需去假设,那只会自寻烦恼。人生的大路上总有这样那样的岔道,有上天的安排,有自己的茫然。无论选择哪一条,都会后悔。在让·雷诺主演的《这个杀手不太冷》里,小女主问杀手:是不是生活总艰辛,还是童年尤其如此?不记得杀手回答了什么,真实的答案是:每个人的生活都很艰辛,只不过看你的承受能力,来衡量过得好不好。

肖鹏却像是很开心,人也放松了。“教授,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司牧洋其实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毕竟陆原只是一个普通研究生,还英年早逝。“宁大有位研究生叫陆原,你看过他的论文么?”

肖鹏吃了一惊:“教授也知道陆原?”

“我刚刚才看了他的一篇文章。”

“应该是两年前的文章。她曾经有一年发了八篇SCI,用我们导师的话说,她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别人的学生。她的出现,就是衬托我们有多渣的。那几年,对于生物医学专业的研究生,她就是遥远天际的一道光,看得见,却怎么也追不上了。她失踪有两年多了吧!”

司牧洋不由地握紧手机:“失踪?”

“嗯,好几个版本,有的说是突发急病,有的说是被人杀人灭口,有的说是畏罪潜逃……反正就是人间蒸发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教授到现在都没放弃呢,认为她还活着。换我,我也不舍得放弃,像陆原这样的学生,不仅有学术价值,商业价值更不可估量。”

司牧洋迷糊了,他们说的是同一个陆原?“他教授是哪位?”

“周梵!” oHU4hpniLdZ0nqDGu23kmzaWktfUZATO8SagHU5V6RLZFHrxiyodhNcI7rOb2T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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