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季贩卖点儿东西,做些小买卖,全靠家里这匹老马,老马一死,买卖便立即倒垮。虽说不至于一下子变得一贫如洗,可艰难困苦已然在不远处隐现。在当地,德伯菲尔德是出了名的闲散懒惰之徒,干起活来偶尔倒也舍得出力,而舍得出力与有活可干往往不那么凑巧吻合,所以这基本指望不上;而且,他又不习惯经年累月的劳作,即便两者巧合同存,他也不见得能坚持几时。
与此同时,苔丝认为是她将父母拖进了目前的泥潭,心底一直默默盘算着如何助父母一臂之力,从这个烂摊子里解脱出来。正当此时,母亲说出了以下打算。
“好也罢,歹也罢,日子总得往前过,是吧,苔丝?”她开口道,“可巧,这会儿咱又得知,你们德伯维尔家血统高贵,是名门望族,这真是再好不过啦!你得去找找本家,碰碰运气。你知道吗,就在猎苑边上住着一个老太太,姓德伯维尔,十分阔气,和咱不是沾亲就是带故,你得去找找她,认认本家,求她出手帮帮忙,拉咱一把。”
“这种事,我可不干,”苔丝答道,“要是真有这么一门亲戚,对咱客客气气的,就很不错啦,别指望人家能帮上咱啥忙。”
“乖孩子,你会讨她欢心的,到时候,你想让她干啥,她就干啥,再说了,兴许还有你意想不到的大好事呢。听妈的,没错!”
自知给家里带来莫大损失,苔丝内心愧疚,比起以前,对母亲的心愿也就顺从尊重得多。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此事原本毫无把握,利害未卜,为何母亲一提便莫名地心满意足。莫非母亲打听过,知道这位德伯维尔太太德行无量,慈悲无边吗?不过,作为穷亲戚,上门伸手乞索,无论如何,苔丝也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
“我宁愿找个工作,养家糊口。”苔丝低语。
“德伯菲尔德,这主意,你来拿,”妻子转向坐在身后的丈夫,“要是你觉得她该去,她就会去。”
“我可不想让我的孩子到什么陌生的亲戚家,低三下四地去沾光,”他嘟囔着,“咱原本可是族里最高贵的一个支系,而我也是本支堂堂一家之长,做事总不能失了身份。”
对苔丝而言,父亲的反对,荒谬无理。“好吧,妈妈,老马既是死在我手上,”她言语中透着伤痛,“我该有所救赎,去见见她也罢,不过求她帮忙,得让我见机行事。婚嫁之事,更不可妄想,那是多么愚蠢、荒唐!”
“说得好,苔丝!”父亲言简精辟。
“谁说我有这种想法?”琼反驳道。
“妈,我琢磨着你内心就是这么想的,不过,我现在想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起身,步行至依山小镇——沙斯顿,从那里向东,每个礼拜都有两趟去猎苑堡的大篷车,途经川特里奇附近,那位神秘莫测、模糊难料的德伯维尔太太就住在那个教区。
那个早上,苔丝·德伯菲尔德终生难忘。她穿行于布蕾克摩山谷东北部高低起伏的丘陵地带。苔丝生于斯,长于斯,布蕾克摩山谷就是她的全部世界,谷里的居民就是全人类。孩童时期,她对世间万物充满好奇,从马泺村的栅栏门与篱前梯阶上,曾无数次凝视山谷,尽览谷中景物。如今,新奇之感,丝毫未减。许多次,她站在窗前久久凝望,塔楼、村庄,还有那遥远模糊的白色屋宇尽在眼前;沙斯顿小镇雄踞山顶,傲视众村镇;夕阳映照,房屋的窗户,晃晃如灯,格外注目。她从未到过那里,即便是布蕾克摩山谷及周边地带,她也只是就近观察而熟知那一小片,更不用提谷外的世界了。周边山峦,她了如指掌,其轮廓清晰,如亲戚面庞浮于眼前、现于心间。而山外的未知世界,她只能靠村上小学所习,加以推断。如今她离开学校也就一两年,那时她可是出类拔萃的尖子生。
在校读书时,她颇受同龄女孩子喜欢,村子里时常看到年龄相仿的三个女孩子肩并肩放学回家。苔丝走在中间,身着毛料长裙,原色已褪,模糊不清;外罩粉色印花护胸围裙,网状花纹精致细腻。她阔步前行,双腿修长,腿上穿着紧身长袜,膝盖处磨破了,有几串小窟窿,那是跪在路边与土坡上,寻找奇珍异草或矿石宝藏所致。浅黄秀发披肩,末端卷曲上挑。两边的女孩,搂着苔丝的腰,苔丝双臂搭在她俩的肩上。
苔丝逐渐长大,开始懂事。母亲稀里糊涂给她生下一群弟弟妹妹,苔丝对此颇有不满。养活、照料这群小家伙费心劳神,麻烦重重。就智力而言,母亲犹如三岁顽童,在这堆听天由命的孩子里面,琼·德伯菲尔德就是其中一个,而且还不是最大的一个。
然而,苔丝对弟弟妹妹疼爱有加,呵护备至。她尽力分担家庭重担,一放学便到附近农场帮忙晾晒干草、收割庄稼,而她更喜欢挤牛奶,搅黄油,这些都是在父亲养牛时学会的,她手指灵巧,干起活来,胜过成人。
一天一天,一点儿一点儿,家庭重担逐渐挪移到苔丝年轻的肩头,她代表德伯菲尔德一家去德伯维尔府上拜访,也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我们得承认,在这件事上,德伯菲尔德家将最华丽的一面对外展示出来。
苔丝在川特里奇十字路口下了车,登上一座小土山,随后朝猎苑方向走去。有人告诉她,在猎苑边上有个叫“大坡”的宝地,德伯维尔太太的宅第就坐落在那里。这可不是普通的庄园宅第,没有农田、牧场,也不用千方百计盘剥农工,以榨取油水,供全家享用,而招致农工怨言满腹。这座庄园更是一幢乡间别墅,纯粹为了生活享乐而建,庄园周围没有任何招致麻烦的田地附属其上,土地仅用来建宅居住,另有一片梦幻农场,由庄园主人掌管,由管家照看,耕作收获,以享田园之乐。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座红砖门房,通体爬满了常春藤,直至房檐屋顶。苔丝原本以为这就是整座庄园,她惶恐不安地穿过偏门,继续前行,直到车道一拐弯,整座庄园的全貌才呈现眼前。庄园刚建成不久,几乎全新,深红浓丽,与门房青藤绿蔓对照鲜明。庄园之外,猎苑景致深远,一片素淡浅蓝,映衬之下,整座庄园恰似一簇天竺葵,香浓艳丽,全副盛开。猎苑林木古老茂密,的确令人心驰神往、肃然起敬。毫无疑问,这样的原始森林在英格兰已寥寥无几,在这片原始森林里,督伊德教敬畏的槲寄生在古老的橡树上依然可见。参天紫衫,巍峨耸立,乃是自然孕育,绝非人类种植。自打原始先人将其枝条砍下做成弓箭之时,这些巨杉便生于斯,长于斯。这片古木森林,在大坡之上一览无余,却远在其边界之外,不是庄园产业。
幽静安逸的庄园里,一切都鲜亮明丽、蓬勃兴旺、井井有条。温室占地几英亩,从山坡一直延伸到山脚下的萌生杂树林。一切看起来都像钱币——铸币厂里新出的钱币,整齐有序。南欧黑松与常青橡树掩映之下,是一排排马厩,最新设施,配备精良,宛若逸致玲珑的教堂,庄重威严。草坪开阔碧绿,上面支起了一架帐篷,用作装饰,门朝苔丝静静敞开。
纯真质朴的苔丝·德伯菲尔德,站在砾石铺就的路边,双目发直,面带惊色。她还没完全辨清自己来到何处,便已不知不觉步入庄园;目前来看,一切都出乎意料。
“原本以为我们家族古老悠久,哪承想这里一应全新。”她自言自语,言语间透出天真烂漫。她多么希望,自己当初没那样轻易接受母亲的计划,前来“认亲”,而是在离家近的地方尽力寻求帮助。
坐拥这片产业的德伯维尔家或者像他们称呼自己那样叫斯托克·德伯维尔家,在英国这片如此保守的土地上可不是寻常能找到的。特林汉姆牧师说,我们那位双腿蹒跚的约翰·德伯菲尔德爵士,就是古老的德伯维尔家族在本郡或是周边地区,唯一真正的嫡系子孙,这确实不假;或许他还该加上一句,告知德伯菲尔德,他清楚地知道,斯托克·德伯维尔可不是德伯维尔家族的支系,就像牧师本人不是德伯维尔家族的人一样。不过,我们必须承认,德伯维尔家族势衰没落,急需嫁接,以求新生,斯托克·德伯维尔一族,家大业大,的确是个上好的砧木。
最近故去的老西蒙·斯托克原是北方一个商人(有人说他是放债的),诚实本分;发家以后,一心想定居英国南方,静心做个乡绅,远离生意场上的那些纷扰喧嚣。迁居之时,他觉得一定得改换一下姓氏,新的姓氏,既不能让人一下子认出他就是过去那个精明钻营的商人,又不要像原来的那样赤裸粗陋。他专程到大英博物馆,查阅那些记载英国南方、他打算移居之地的世族文献。这些世族或已经覆灭,或濒临绝灭,或衰败无闻,或家破人亡。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个多钟头,最后他觉得,德伯维尔这个姓,无论是听起来还是看起来,都不逊于其他任何一个。于是,德伯维尔就加到了他原本姓氏之上,永世成为他自己及子孙后代之姓氏。不过,他在这方面极有分寸,重新构建家族谱系时,总是恰如其分地编织家族之间的通婚联姻,合情合理地谱写与名门贵族的交往联系,从不乱加头衔,从未僭越半步。
对这个异想天开的杰作,苔丝及其父母自然是一概不知,这令他们窘迫难堪。说实话,这种改换姓氏以博荣耀的做法,他们是万万不会想到的。他们认为,人长得俊俏,或许是上天所赐,而家族的姓氏,则是自然沿袭而来。
苔丝站在那里,犹豫不决,就好像既想跳入水中游泳,又怕水深不敢向前。正在进退两难之际,一位年轻人从帐篷的黑色三角门里走出来,高高的个子,嘴里叼着烟。此人面容黝黑,嘴唇丰厚,红润光滑,却状丑形秽。看年龄不过二十三四岁,却早早地蓄起了两撇八字胡,那胡子乌黑浓密,修剪整齐,两角尖尖,撅翘朝天。看外相略现粗野之气,而那黑黢黢的面庞与滴溜乱转的双眼却透出一种诡异的气场。
“哎呀呀,我的大美人儿,有啥事需要我帮忙吗?”他嬉皮笑脸,迎上前来。看到苔丝站在那里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他继续搭腔道:“不要怕,我是德伯维尔先生,有事尽管说。不知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看我母亲的?”
此时此刻,苔丝已然错愕不已。这房墅庭园,与苔丝所预想的,已然是天壤之别,而眼前出现的,这活生生的德伯维尔家的人,却是苔丝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在她心目中,这位德伯维尔先生原本该是德高望重,尊贵威严;他的面庞必是整个德伯维尔家族面部轮廓棱角的集中体现;悠长、丰富的阅历一定在他脸上刻下皱纹深深,如象形文字,诉说着德伯维尔家族与英格兰几百年光辉荣耀的历史。可眼下,她已无路可退,只得硬着头皮来应付这意料之外的情况,她随即答道:
“哦,先生,我是来拜访您母亲的。”
“恐怕你很难见到她——她久病在床,不便见你。”这个改姓邀名、假冒伪装之家现在的代表这样回复。这位代表名叫艾力克,是不久前才辞世的那位绅士的独生子。“你找我母亲有啥事?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助你一臂之力。”
“倒也没啥事——就是——哎,我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是来玩儿吗?”
“嗯——也不是,先生。要是说出来,就好像——”
现在苔丝真切地感到,跑到这里来认亲,真是荒唐可笑。眼前一片尴尬难堪,又对这陌生男心怯胆寒,可苔丝还是朱唇微翘,强打笑容,来应对眼前境况。可就这启唇一笑,却使这位黑不溜秋的艾力克神魂颠倒。
“这事,极不靠谱,”她结结巴巴,已是话不成句,“真是,难以启齿!”
“没事,没事,本少爷就是爱听不着调的事。说来听听,宝贝!”他和颜悦色,满脸期盼。
“是母亲让我来的,”苔丝接着说道,“其实,我原本也愿意来。可没承想事情会是这样的。实不相瞒,先生,我来这儿是想告诉您,你我本是一家。”
“噢——是穷亲戚?”
“是。”
“也姓斯托克?”
“哪来的斯托克?是姓德伯维尔。”
“哦,是,是,我说的就是德伯维尔。”
“哎,我家的姓,经年累月,现在讹传成了德伯菲尔德,可我们有好些个证据,都能证明我们是德伯维尔家族的后人,古文物学家也这么说。还有,我家有一方古印,上面刻着一面盾牌,盾牌上刻着一头雄狮,后脚直立,威武神气,狮子头顶有座城堡。我家还有把古老的银调羹,匙子头圆圆的,像把长柄小勺,上面也印着那座城堡。那银匙子有了年月,破旧了,母亲常用它来搅豌豆汤。”
“我头顶的盔饰确是银色的城堡,”他言语间透出几分殷勤与温柔,“我肩臂的纹章正是扑立的雄狮!”
“正是因为这,母亲说得认认这门亲戚,我们是德伯维尔家族的长房;最近家里又发生了些变故,全家赖以生存的马,遭遇车祸,撞死了。”
“我相信,你母亲也是一片好意。她能这样做,我欣喜异常。”艾力克说道,眼睛一直盯着苔丝看,这弄得苔丝红晕淡淡,羞涩连连。“这么一说,你这位大美女是以本家的身份到这里来认亲的?”
“我想,是的。”苔丝支支吾吾,又尴尬不安起来。
“嗯,这没什么不好。你家住哪里?父母是干什么的?”
苔丝把具体情况言简意赅地讲说清楚,他又问了些别的话题,她一一做了回答,继而告诉他,她打算乘坐来时的那趟车返回。
“那趟车返回经过川特里奇十字路口,还早呢!我的漂亮妹妹,咱们何不在这庭园里走走,也好打发一下时间?”
苔丝原本期盼早早结束这次认亲之旅,可那年轻人咄咄相逼,不好拒绝,最后只得同意陪他走一走。他导引着苔丝踏过草坪,绕过花圃,走过花窖,然后又穿过果园,来到温室,在温室里,他问苔丝喜不喜欢吃草莓。
“喜欢吃,”苔丝回答道,“那也得等到熟了才能吃。”
“你看,这儿的已经熟好了。”说着,德伯维尔俯身弯腰,选摘各式各样的草莓,递给身后的苔丝品尝。不一会儿,又从优良的“大英王后”品种区摘得一枚上好的,站起身来,捏着梗儿,竟直接喂到了苔丝嘴上。
“别,别这样!”苔丝急忙抬手,挡在嘴前,隔开了艾力克的手,“还是我自己来吧。”
“吃了!”他斩钉截铁,果断坚持。带着些许窘迫与忧虑,她只好张口接住,吃进嘴里。
他俩就这样闲逛,漫无目的,消磨时光。德伯维尔递到嘴边的草莓,苔丝都是半推半就,勉强吃下,直到苔丝再也吃不下了,德伯维尔就往她篮子里放。不知不觉,他俩已来到玫瑰园,艾力克折了鲜花,给她戴在胸前,苔丝依顺百般,恍若行走于梦幻。直到苔丝鲜花满怀,无处可插,艾力克就采下三两枝花骨朵儿,插在苔丝的帽子上。之后,他又将苔丝的篮子装满了各色鲜花,真是慷慨至极,奢侈之至。最后,他一看表,说:“要是想赶上去沙斯顿的车,现在就得去吃点儿东西,好动身乘车。跟我来,看看能给你弄点儿啥吃的。”
斯托克·德伯维尔又把苔丝带回到草坪,然后把她单独留在外面,独自一人钻进刚才的帐篷,不一会儿他提着一篮子简便餐食出来,亲自送到苔丝面前。这位绅士凡事都亲力亲为,还将仆人支开,显然是不愿让其打扰他与佳人亲近甜蜜的私人会谈。
“我抽支烟你不介意吧?”他问道。
“哦,不介意,先生。”
帐篷里香烟弥漫,透过缕缕青烟,艾力克欣赏着苔丝的天生丽质。她天真烂漫,坐在那里本能地咀嚼着食物,时而低头欣赏胸前红艳艳的玫瑰,可她哪里知道,就在这麻醉神志、引发幻景的缕缕青烟背后,正潜藏着她的“人生悲剧”——芬芳绚丽的人生光谱里的一道血红之光。苔丝面容姣好,身段曼妙,丰满圆润,集少女的纯情、少妇的风韵于一身,而这种特质现在却是招灾引祸,让艾力克丢了魂,直了眼,生了邪念。苔丝的标致丰韵完全是母亲的翻版,有时这会令她烦恼不安。闺密曾俯身,说,将来她肯定会以此而沾沾自喜。
很快,苔丝就吃完了饭。“我得回家了,先生。”她边说边站起身。
艾力克陪伴着苔丝,一路沿着车道走下来,已是看不到庄园的正房,这时他张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苔丝·德伯菲尔德,住在马泺村。”
“你说家里死了马?”
“是我——害死的!”她答道。接下来她详尽叙说了王子遇难的经过,自始至终,垂泪不断。“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在父亲面前赎过此罪!”
“我一定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帮你一把。我母亲也会给你找个工作的。可是,苔丝,不要再瞎说什么‘德伯维尔’了,你只姓‘德伯菲尔德’。要知道,那可完全是另一个姓氏啊!”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姓了。”苔丝言语间透出几分尊严。
有那么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在他俩走到车道转弯的地方,正好走进了高大浓密的杜鹃花丛与针叶树林当中,那里还看不见前面的门房,就在这时,艾力克把脸凑了过去,好像要——不过,他没那么做;他想了想,还是让苔丝去了。
故事就这样拉开了帷幕。要是苔丝知道这次会面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或许会祈问上天,为什么偏偏选定,那天看到她并垂涎其美色的,是一个卑鄙小人,而不是另外一位如意郎君——人间可觅,才气相貌都如意的可心之人;在她的身旁体畔,生活之间,也不乏这样的优秀青年,可又为何在他们心中如过客匆匆,淡忘于倏忽之间。
计划周密,万事皆备,然而执行无力,实施欠妥,虽振臂高呼,而应者少;心上有情郎,却机缘不合,终将与君绝;一次邂逅,或许成就一生恩爱相守,可造物之主偏偏不肯在那转瞬即逝的正当之时,及时提醒她那可怜的人儿“快看”;不等到那捉迷藏的游戏把人折腾得身心疲惫、形容憔悴之时,上天绝不说声“在这儿”,来引导那苦苦寻觅,一直询问“在哪儿呢”的人。未来人类发展登峰造极,人类的直觉会更加敏锐,社会的运转也会更加默契和谐,我们不禁会问,人类那些拘泥于时代的谬误,会不会销匿。然而这种至善至美,我们无法预言,也难以捉摸。我们只是期望,一切完美皆分阴阳两半,互补相吸,佳期偶遇,结合而成;然而现实世界,绝非如此,通常迷失的一半如孤魂野鬼,愚钝痴蠢,独自游荡,历尽险阻,直到最后那一刻,他们才得以圆梦结合。在此期间,焦虑、失望、恐惧、灾难与离奇命运相伴而生。
德伯维尔回到帐篷,双腿叉开,跨坐在椅子上,脸上闪现出猥琐的得意之色;他低头沉思良久,突然又抬头仰天长笑。
“哎呀,我真是艳福齐天啊!天下竟有这等好事!哈——哈——哈!天上竟掉下个丰满娇嫩的小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