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历史上,大流士大帝(Darius the Great)是世人经常提起和赞美的人物之一,他是波斯 王朝(Achaemenid Persian Empire)的第三任国王。在他治下,波斯帝国的疆域远远拓展至其发迹的伊朗之外,包括西亚、高加索、巴尔干,以及中亚和埃及的部分地区。他励精图治,不断增强帝国实力,积累财富,实施开明的宗教政策,使南征北战打下的各块领土不断加强融合。这一番不朽功业使其成为历史上为数不多无愧于“大帝”之称的统治者之一。然而,这个故事却隐藏着一个弥天大谎,其实大流士并非第三任国王,而是第四任。那么,他是如何干掉了那位被历史遗忘的统治者,并且将真相从历史记忆中抹去的呢?搞清楚了这些,我们就会了解到一个真实的大流士。
波斯帝国始于公元前550年,成就不凡的居鲁士大帝(Cyrus the Great)是该帝国的奠基者。他在公元前559年至公元前530年这近30年的统治期间,先后征服了米底(Medes)、吕底亚(Lydia)和新巴比伦帝国(Neo-Babylonian Empire)。为使新生帝国的基业继续壮大,居鲁士有两个儿子可供选择来继承其位:冈比西斯(Cambyses)和巴尔迪亚(Bardiya)。这两人中,巴尔迪亚可以说更具治国之才,冈比西斯则以反复无常而闻名,但他年长一些,所以当居鲁士于公元前530年去世后,冈比西斯上台,加冕为冈比西斯二世。起初,一切都很顺利。尽管冈比西斯表现出专制倾向,但在他治下的最初几年,世事太平。当他着手准备入侵埃及时,情况便有了变化。冈比西斯声称自己做了几场梦,梦里巴尔迪亚强取豪夺,从他手中抢走了帝国。冈比西斯并不认为这只是梦那么简单,也没有考证梦中内容的合理性,而是视之为一种先兆,于是不顾一切地秘密派人暗杀了自己的亲兄弟,并对他的死讯秘而不宣。做完这一切,冈比西斯看起来又恢复了精神,继续征战埃及。
但一个人杀害自己的亲兄弟,往往会遭受报应。冈比西斯的报应便是,当他在公元前522年7月去世时,王朝中没有直系继承人来接替他的位置。于是,国王的宝座便成为各方争夺的对象。此时一位颇不寻常的竞争者出现了——巴尔迪亚。这当然不是真正的巴尔迪亚,而是一个名叫高墨达(Gaumata)的法师假冒的。此人在公元前522年初就开始冒充巴尔迪亚。当冈比西斯还在埃及时,这个冒牌儿的巴尔迪亚就来到波斯,纠集起一众支持者来反对自己的“兄长”,并引发了一场叛乱。冈比西斯去世时,这场短命的叛乱得以平息,巴尔迪亚篡位登基。在冈比西斯的亲信者看来,这太不公平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心中清楚,真正的巴尔迪亚已被秘密杀害,所以,这个新国王无权统治这个国家,并且还会危及整个帝国的安全。公元前522年9月,冈比西斯的长矛手大流士带人设计圈套抓住了高墨达,并将其处死。随着假国王的一命呜呼,大流士因拯救了波斯帝国而顺理成章地成为帝国新一任君主,即大流士大帝。
贝希斯敦铭文附有一块巨大的雕刻,大流士大帝仰望着法拉瓦哈符号(symbol of Faravahar),这象征着他的神性和权力。有一个被认为是高墨达的人,被大流士踩到脚下的泥土里,这表明没有篡位者能夺走一位真正的国王的王位。
这是大流士本人关于事情来龙去脉的叙事版本,贝希斯敦铭文(Behistun Inscription)中有此记载。贝希斯敦铭文是大流士命人刻在伊朗西部贝希斯敦山上的文字,一五一十记录了其取得王位的经过,石刻时间在公元前522年到公元前486年之间。然而,奇怪的是,对于这样一场历史性政变,仅有两个主要证据可以佐证大流士的说法:贝希斯敦铭文和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Herodotus)的著作。希罗多德在其公元前430年出版的巨著《历史》中,讲到了这位“李鬼”巴尔迪亚的故事。希罗多德的讲述很多直接引自贝希斯敦铭文,其余则是他一番添油加醋、凭空捏造出来的内容,没有历史依据。不过,在希罗多德的版本中,高墨达被两兄弟替换了,他们是帕提泽特斯(Patizeithes)和司美尔迪斯(Smerdis)。前者充当着类似木偶提线人的角色,凭其一番精心编造的谎言,将司美尔迪斯推上了王位。直到人们发现司美尔迪斯没有耳朵,而巴尔迪亚本人是有耳朵的,这才东窗事发。
希罗多德版本中出现的两兄弟,以及随后围绕耳朵展开的调查,使其说法显得过于牵强,难以令人信服。然而,大流士大帝的说法也并非没有明显破绽。史学家们认真研究了其逻辑上的漏洞——如果冈比西斯确实在公元前525年秘密杀害了他的弟弟,怎会没有人注意到巴尔迪亚的消失呢?高墨达又如何得知巴尔迪亚已死,从而能成功冒充巴尔迪亚呢?在当时,杀害一位帝国王子,且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几乎是不可能的。随着埃及战役日益临近,王室成员必定会参与其中,这意味着如果巴尔迪亚没有参与,一定会被记录在案。他缺席的唯一可能是他在其他地方担任总督,可如果是这种情况,他的突然缺席也将会有所记录。同样,如果巴尔迪亚确已被秘密杀害,三年后高墨达假冒他的身份突然现身,历史也不可能没有留下记录。作为居鲁士之子,冈比西斯的弟弟,巴尔迪亚这样一位家喻户晓的人物,一举一动都会留下痕迹。
那么,巴尔迪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答案或许出奇地简单: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冒牌巴尔迪亚。巴尔迪亚并未在公元前525年被杀害,他的兄长冈比西斯在埃及作战时,他留在波斯摄政。从巴比伦文献中我们可以看到,公元前522年春,巴尔迪亚被封为“巴比伦王,土地之王”,并似乎在这一年开始了反对兄长的行动。数月后,冈比西斯去世,巴尔迪亚登基。
至于大流士大帝为何要编造假巴尔迪亚的故事,答案也很简单——为了获得权力。跟冈比西斯一样,巴尔迪亚也没有子嗣继承他的王位,所以如果他死了,波斯帝国将命运难卜。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大流士审时度势,乘机杀死了巴尔迪亚,并捏造出冒牌巴尔迪亚一说,以树立自己作为帝国救世主的形象,固牢自己帝国统治者的地位。
尽管上位之路充满了奸巧欺诈,但大流士大帝被世人视为波斯帝国最伟大的统治者之一。在他治下,帝国疆域空前辽阔,文化空前繁荣。然而,盛世难长久。大流士的继承人薛西斯(Xerxes)没有其父高超的撒谎本领,而这终将导致帝国的衰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