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骑士团(the Knights Templar)作为一个严密的天主教军事组织为世人所熟知。但实际上,它最初是为了保护路边的朝圣者而成立的。在1096年至1099年间的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来自西欧的基督教势力向耶路撒冷和“圣地”开战,试图将其从伊斯兰统治下夺回。耶路撒冷被基督教占领后,大量的朝圣者拥向耶路撒冷及其周围的圣地。然而,这个区域危险异常。第一次东征时,十字军大肆杀戮,一时尸横遍野,导致基督教朝圣者成为对手攻击的目标。不久,在通往耶路撒冷的路边便堆积起一具具朝圣者的尸体。
大约在1118年,法国骑士于格·德·帕扬(Hugues de Payens)想出一个解决方案。他集结起一众朋友和家人,组建了一个规模很小的骑士团,保护教徒在前往朝圣旅途中的人身安全。这个骑士团几乎完全依靠捐款来维持。但幸运的是,他们的初衷很快使其成为最受欢迎的宗教慈善组织,短短数年内,这个当初毫不起眼的骑士团不但获得了大量钱财,而且民众踊跃加入其中。1139年,圣殿骑士团得到了教皇的支持——给他们免税,允许他们自由跨境活动,并且宣布他们只听命于教皇一人。一时之间,圣殿骑士团的发展壮大呈不可阻挡之势。
纵观整个13世纪,圣殿骑士团是基督教东征的一个生动象征。上帝站在他们这边,这支军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然而,不仅是他们的名气越来越大,事实证明,战争对圣殿骑士团而言,也是一笔大生意。虽然从实际情况来看,骑士团的成员们过着修道院式的贫穷生活,但该组织本身的财富却增长速度惊人。早期的捐款像滚雪球一样,如今越滚越大。圣殿骑士团俨然已自成帝国:他们拥有土地、庄园和财富,甚至还组织起一个经济系统,在不同国家之间实现大规模的现金流动。从各个方面来看,他们已成为一家中世纪银行,法国和其他一些国家曾向其借款,以便在十字军东征期间壮大自己的军队。如今,圣殿骑士团变成了欧洲金融巨头,显然已偏离了自己的初衷。但这都无所谓,只要他们在东征中接连不断地取得成功,让捐款人和债务人都感到满意,便可高枕无忧。然而,他们在战场上的好运气也快到头了。
或许圣殿骑士团所遭受的最致命的一击,便是1291年阿卡的沦陷(the Fall of Acre),当时马穆鲁克苏丹国(Mamluk Sultanate)对十字军在耶路撒冷王国的最后一个主要据点成功进行了围攻。面对如此庞大的入侵军队,圣殿骑士团无力抵抗,死亡者众,其中包括圣殿骑士团大团长博热的威廉(William of Beaujeu)。阿卡的沦陷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圣殿骑士团鼎盛时期的终结。圣殿骑士团随后又吃了很多败仗,被赶出了圣地。他们身上披着的那层“上帝的军队”的神秘色彩也被揭开——他们并非不可战胜。或许更糟糕的是,他们还具有很多人性的弱点。有关圣殿骑士团劣迹斑斑的说法,几十年来坊间一直传得沸沸扬扬。编年史家提尔的威廉(William of Tyre)和马修·帕里斯(Matthew Paris)批评圣殿骑士团吏治腐败、贪得无厌;帕里斯甚至暗示,圣殿骑士团为了攫取更多的财富而故意拖延军事行动,拉长东征战线。
圣殿骑士团的故事是很多历史神话的基础,比如,如果13号这天恰逢星期五,就会被视为不吉利的一天,有人认为这种迷信观点源自圣殿骑士团成员在1307年10月13日这一天被捕。这其实不对,因为这种观念还可以远远追溯到更早的时间,例如,《圣经》中提到最后的晚餐,犹大是第13位客人;北欧神话中的一场宴会,洛基(Loki)也是第13位宾客,结果洛基毁掉了宴会,并让世界陷入黑暗。
局势岌岌可危。圣殿骑士团开始策划如何再发动一场十字军东征,以重新赢得支持。1306年,圣殿骑士团大团长雅克·德·莫莱(Jacques de Molay)被召到法国,与教皇克雷芒五世(Clement V)会面,双方共同讨论十字军东征计划。然而,这次会面的时机并不理想。法国国王菲利普四世(Philip IV)早已对圣殿骑士团感到失望:一方面,他欠着对方大笔的债务;另一方面,菲利普希望圣殿骑士团与其他骑士团合并,组建超级十字军,并听命于他,莫莱对此表示反对。火上浇油的是,莫莱在1306年底前后抵达法国后,一名被开除的圣殿骑士指控该组织为宗教异端。这是一项很严重的指控。更糟糕的是,由于克雷芒五世身体抱恙,关于十字军东征计划的会谈被搁置起来。1307年6月下旬,这种异端之说愈演愈烈,迫于无奈,莫莱与菲利普四世会面,为圣殿骑士团的清白辩护。然而,菲利普对此却并不接受。不管他是否相信这些指控,这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圣殿骑士团是他的眼中钉,老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他们违背了初心,不配合自己,还赚他的钱。必须铲除他们。
1307年10月13日,菲利普四世下令逮捕法国境内所有圣殿骑士团成员。异端指控是其核心罪名,但要扳倒整个骑士团,这分量还不够。因此菲利普仓促之间又编出很多“莫须有”的指控。例如,众所周知,骑士团成员会口对口行“和平之吻”。只此一个简单动作却被污蔑为鸡奸仪式。菲利普为拿到自己想要的供词,对骑士团成员进行审问,并刑讯逼供,导致有人屈打成招——就连莫莱也承认曾破坏圣像,否认基督。据估计,总共有36名圣殿骑士因拒不认罪而丧命于酷刑之下。在其余138份证词中,仅有4份承认了指控。
尽管正式来讲,教皇是凌驾于圣殿骑士团之上的唯一权威,但克雷芒五世似乎也拿菲利普四世没有办法,甚至有时还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1407年11月,克雷芒发布教皇诏书,命令所有的基督教王国逮捕圣殿骑士,并各自进行调查。值得玩味的是,在审讯中未使用酷刑的国家,如塞浦路斯和英国,招供情况极为罕见。然而,菲利普仍不肯善罢甘休,他在1308年发布《指控条款》,其中不仅列出圣殿骑士所承认的指控,还涉及其他一系列指控,从侵犯教会和主教的宗教权利,到向教皇当局隐瞒他们的行为等。克雷芒的行动似乎晚了两步,他给菲利普去信,指责后者诋毁圣殿骑士团声誉——他当然是在诋毁!菲利普就是要这么干,他命人在城镇和村庄的广场上宣读《指控条款》,以进一步煽动人们反对圣殿骑士团的情绪。
此时,在法国被捕的很多圣殿骑士开始翻供,克雷芒五世正努力争取对他们进行审判。作为回应,1310年5月,菲利普下令处死54名圣殿骑士,将他们活活烧死在火刑柱上。而那些剩下的骑士,如果当初的供词不变,便可保全一条性命——许多人都选择了这条路。圣殿骑士团现已无法挽救了,他们的名声毁了,继续留下他们作为天主教会的附属组织也站不住脚了。1312年,克雷芒五世正式解散了它。两年后,1314年3月,雅克·德·莫莱推翻自己的供词后,也被施以火刑。于是就留下了一个流传久远的说法:莫莱临死之前,诅咒了那些杀害自己与骑士们的人——没过一年,克雷芒五世和菲利普四世便相继离世。
然而,到这里故事还没讲完。大概700年后的2001年,人们在梵蒂冈档案馆发现了一份遗失的文件。就如同普罗科皮乌斯的《秘史》被发现一样,这份文件将成为游戏规则的颠覆者。古籍学家芭芭拉·弗雷勒(Barbara Frale)发现了这份羊皮纸,这是一份长期以来被认为确实存在但一直湮没于浩瀚历史而下落不明的文件,原来是一位被遗忘已久的档案员不小心将其进行了错误的编目所导致的。这张羊皮纸显示,1308年,经过罗马教廷的调查,克雷芒其实已经否定了对圣殿骑士团的所有异端指控,宣判他们无罪,但需要进行改革。菲利普四世无视这一宣判,一意孤行,为个人私利,编织了一张谎言之网,并堂而皇之地滥杀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