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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通常被称为古代中国的黄金时代，而武则天的统治就处在其最为关键的转折点上。在中国王朝史上，她是唯一不以皇太后或嫔妃身份而以女皇之名统治国家的女性。她在位期间（690—705），大扩帝国疆域，重开丝绸之路，打开国库救济老弱病残者。705年驾崩前夕，武则天下诏，自己死后，墓碑上空无铭文，将自己的是非功过交由历史去评判。或许这并非聪明之举。历史记忆里的武则天形象，不是强大而治国有方的统治者，而是一个冷酷无情的谋杀犯。后人这样描述她：“她杀害了姐姐，屠杀了数位兄长，谋杀了皇帝，毒害了母亲。可谓人神共愤。”
扣在武则天头上的，是常出现在史书上的那些令人发指的罪行。武则天入宫后，初为才人，先后侍奉太宗和高宗两位皇帝。654年，她和高宗的一个孩子出生后不幸夭折。坊间传言，武则天亲手杀死了孩子，这样便可以谋杀和妖术之名，嫁祸于王皇后和高宗以前最宠爱的萧淑妃，结果便是王皇后和萧淑妃凄惨而死，武则天则登上皇后之位。675年，武则天的另一个孩子，即长子李弘，突然死亡，而其死亡之前刚刚与母亲有过一番争吵。683年，高宗皇帝驾崩，武则天的名字又与高宗的死联系在了一起。同时，还有其家族的很多人，诸如堂兄弟、侄女、侄子等，因为对武则天构成了威胁，下场要么是神秘死亡，要么以叛国治罪。武则天成为皇太后之后，家族内部的杀戮才逐渐平息。当然，她也称不上一位好母亲。武则天从几个儿子里挑选一位做傀儡皇帝，如果不听话，便将之废黜并流放，再选一个更温顺的来取代他。直到690年，他最小的儿子睿宗皇帝将皇位禅让给了武则天。
但这其中的真实成分有多少呢？俗话说，历史由胜利者书写；然而，历史也由那些希望被视为胜利者的人所书写，我们此处所讨论的情况肯定属于后者。唐朝灭亡以后，中国进入了长达72年、史上称作五代十国的动荡时期。至少可以说，没有了中央集权，社会陷入动荡和混乱。960年宋朝建立以后，想重回过去汉唐时期的辉煌，任务何其艰巨。于是就出现了提升民族身份认同和复兴儒学的种种努力，不仅在日常生活中，也在中国历史的讲述中。可问题是，武则天的所作所为与这种大叙事格格不入。正如宋朝当时的理学大家朱熹所言：“唐源流出于夷狄，故闺门失礼之事不以为异。”
武则天14岁进入唐太宗后宫。身为嫔妃的她，并未得到太宗皇帝的恩宠。不过，太宗皇帝病重期间，她与未来的国君高宗皇帝建立了感情。高宗皇帝的妻子王皇后，为了使高宗皇帝疏远其宠爱的妃子萧淑妃，而有意撮合了二人。
武则天创立了一番不朽伟业，在位时间也不短，所以不可使其屈尊于历史的角落位置。但她也并非宋朝史学家们希望去颂扬的那类女性。有选择性地书写武则天的历史，重点讲述其反对者们的声音，则要简单得多。我们上文引述过的“人神共愤”，时至今日，仍是人们用在武则天身上最多的一句话。然而，这是对武则天最偏颇的评价，它出自诗人骆宾王之口，其目的是为了起兵讨伐武则天，获取民众的支持。如同西塞罗笔下的《斥安东尼》，这种尖锐刻薄的抨击往往并非最可信的历史。然而，宋人书写武则天的事迹时，这往往是经常采用的叙述方式，这意味着很多所谓的事实是出自猜测。
武则天真的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和襁褓中的孩子？这不太可能。很多关于武则天的生平记载，说长子李弘自幼便长期染病（可能是肺结核），这才是他死亡的罪魁祸首。同样，高宗皇帝在660年得了中风，从此身体每况愈下。至于那个襁褓中的婴儿，也无确凿证据是武则天下了毒手。这种虎毒食子的说法，打宋朝起，史学家们每每讲述一次，其所谓谋杀的残暴程度也就再被渲染一次。
但这并不是说从头到脚都被历史妖魔化的武则天，在这些事件中是完全无辜的。即使不是她亲手杀害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她也确实以其夭折来陷害两位毫无干系的女性，并亲自监督处决她们。同样，家族中给她带来潜在威胁的人或性命不保，或锒铛入狱，她也不是局外之人。说直白一点，她在治国理政上行事有方，在权力争斗上却也心狠手辣。就其功绩而言，完全可以说她是唐朝最伟大的皇帝之一，只不过相对来讲，她的功劳未被历史记住那么多。或许这就是史书喜欢偷懒的例子。毕竟，跟随宋朝史家们的笔迹，将武则天视为嗜杀成性的恶魔，比深入挖掘她作为一代君王极其复杂的真实面目，要简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