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叶四肢着地,在洞穴里来回行走。一缕微弱的阳光将温暖投射到她的身上。“看到了吗?”她挑衅地对坐在入口处的落叶说,“好得跟新腿一样。”
冬青叶感觉整整过去了好几季,她才终于可以不再一瘸一拐地在洞穴里走路了。可落叶却宽慰她说,月亮还没有重新变圆。他坚持让她在洞里练习绕圈走路,直到她感到头晕。他仍会在白天的大多数时间和整个夜晚让她独自待着。她曾经十分幸运,但她不能再依靠落叶来寻回自我。
落叶走上前,嗅了嗅她的腿:“如果你所说的不再疼痛是真话,那你的腿一定已经痊愈了。”
“我说的当然是真话。”冬青叶不满地说。他怎么能怀疑自己撒谎?真话曾经是唯一重要的东西。 可当天在森林大会上透露出那个天大的秘密时,真话给我的感觉似乎并非如此。
冬青叶不去想松鼠飞那张恐惧的面孔。“我们现在能去探险了吗?”她问。
落叶用爪子在石头地面的灰尘里画了一道线:“你是想要我告诉你出去的路?”
“不是。”冬青叶大声说,“我是想让你带我在你家参观参观。有河流的洞穴在哪里?地道有多长?”
公猫惊讶地望着她:“你真的想知道?大多数猫都只希望赶紧离开这里。”他的眼中满是痛苦。冬青叶忽然对他产生了一种同情。“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她轻声说道,“你是我的好朋友,落叶。我有什么理由现在就要离开你呢?”
落叶带领冬青叶顺着洞穴远端一条狭窄的地道走去。浓重的黑暗像流水般舔着冬青叶的毛发,脚下的地面感觉光滑清冷。她的胡须末端刷过身体两侧的石壁,这是她对外界唯一的感知。起初,她动作过大,一头撞向对面的石壁,但很快她就学会了在胡须感到刺痛时,轻轻移动头部。
“前面的地道更宽敞。”落叶扭头说道。他一定察觉到了她在石壁间跌跌撞撞。
冬青叶意识到自己能在灰暗的阴影中看到同伴的轮廓。地道那头有水流声回响,并不激烈,而是一种柔和的咕咚声,肯定是地下河。冬青叶开始迈步小跑,从落叶身旁挤过去,冲进巨大的洞穴之中。洞中充满了朦胧的光芒,对长时间身陷黑暗的冬青叶来说,这里令她感到熟悉和亲切,就像石头山谷中她的巢穴一般。她的眼前,一条河流安详平和地流淌在石岸之间,石壁高处是狮焰曾经吹嘘站过的壁架。
“你的哥哥和那只母猫在那里玩过。”落叶走上前来,站在她身边说道。
他是指狮焰和石楠尾。 冬青叶心里涌上一阵不安。落叶对族群的印象难道是建立在躲过公众,违背武士守则的猫身上的吗?为了转移话题,她朝河流对岸的地道点点头。“那边通往外面,对吗?”一小段路程便能将她带回雷族腹地,这可真有些奇怪。
“曾经如此。”落叶说,“但现在被泥巴堵住了。你还记得那边的那条地道吗?你就是在那里发现幼崽的。”
冬青叶望向靠近河流边缘的那张洞开的黑色嘴巴。当年他们在地下疯狂寻找风族失踪的幼崽时,地面上的一星和火星却为了他们的失踪,准备大动干戈。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一旦你习惯,地道便不再可怕。”落叶宽慰她说,“我会教你的。不过你得先吃点儿东西。”他走向河边,停留了一阵。他的目光停留在流淌过的黑色水面上。忽然,他探出一只前掌,将一条抖动的银鱼舀上岩石。鱼儿拼命扑腾,落叶用力一击,杀死了它。“来吧。”他说着把鱼推向冬青叶。
“呃,你不吃一点儿吗?”冬青叶提议。今天又是鱼肉餐,她有些犹豫。要是她出生在河族,那现在肯定已经在大快朵颐了。
落叶摇摇头:“不,这条是给你的。把它吃光。然后,我们就能去探险了。”
冬青叶有些勉强地把鱼吞了下去。这一次,吃起来的感觉似乎没那么糟糕。当她在河边喝水时,河水的那股清凉令她精神一振。落叶正在最黑的那条地道口等着她。他用尾巴召唤她,然后小跑着隐入暗影中。冬青叶慢步跟在他后边,扭头朝半明半暗的洞穴看了最后一眼,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她能听见前方的石头地面上传来充满自信的脚步声。“很快就会变得亮一些的。”落叶回头对她说。冬青叶开始小跑,她很高兴这让她的身体暖和起来。忽然,她的鼻子蹭到某种柔软的东西。她急忙放慢速度,避免撞上落叶的屁股。她嗅了嗅,想紧跟他的气味,可她闻到的只有寒冷潮湿的石头气味。难道落叶因为在地道中生活太久,他的气味已被周围的环境同化了吗?
落叶加速奔跑,冬青叶紧随其后。地道的石壁从阴暗处渐渐显现出来,冬青叶已经能看清前方那只猫的轮廓。她不清楚光线从何而来,但她终于可以不必时时低头查看落脚之处的情况了。她知道地面很光滑,也很平坦——直到现在也没有一块松动的鹅卵石将她绊倒,没有任何锋利的尖角撞到她。
落叶扭头看她,他的眼中闪烁着似明似暗的光。“你还能走得再快一些吗?”他似乎在发出挑战。
“当然!”冬青叶回答。受伤的那条腿已经完全不再疼痛,她已做好准备,要使用那些太久没有用到的肌肉。
没等她喘口气,落叶便疾速朝前跑去。他那姜黄色和白色相间的毛色几乎瞬间便被黑暗所吞没。这次冬青叶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她抖动胡须,努力感受两边的石壁,将重心压低,贴近脚面,以便能够在地面上及时做出各种调整。地势变得陡峭下斜,于是冬青叶将重心后移,落在后腿上。她的前掌几乎只能用来探路,平衡则靠臀部保持。过了一会儿,她的后腿开始疼痛。也就在这时,地道又平坦起来,冬青叶再度全速飞奔。她听到落叶就在前方,并开始从他的脚步声中判断出地道弯曲或倾斜的情况。
当他们冲入一个透过顶部缝隙洒满阳光的小洞穴时,冬青叶几乎感到有些失望。两只猫停下来,喘息了一阵。
“真有趣!”冬青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你干得很不错。”落叶赞赏地咕噜道。
“谢谢。”冬青叶四下打量,“我们在哪里?我是说,从外边来看的话?”
“我们来到了山的另一面。”落叶解释道。“那边的地道,”他朝石壁上的一道缺口点点头,“通往外边。你只需在遇到分岔口时,循着树木的气味前进即可。”
冬青叶仰起头,凝视着洞穴顶。尖尖的岩石倒挂下来,上面布满精致的纹路。每个石尖上都挂着一滴水。她不知道头顶上方是哪族的领地,也不知道这里是否已经超出了族群的边界。可只要一想到这样的洞穴和这么长的蜿蜒地道始终都在自己脚下,她心里便有种奇怪的感觉。
“我们该回去了。”落叶说,“你不能再把腿弄伤。走吧,我们从另一条路回去。”
冬青叶正要抗议说自己的腿已经没事了,落叶却已一头扎入另一条地道。“等等我!”冬青叶顽皮地尖叫起来。她冲入黑暗,伸长脖子,直到口鼻撞上凉凉的毛发。“抓住你了。”她嬉笑道。
落叶也愉快地回应道:“那我们走着瞧。”说罢,他大步往前冲去。
冬青叶向前一跃,可脚掌落在一块松动的石头上,不禁一个趔趄。她重新找回平衡,停下来细听。落叶的脚步声从地道前方某处传来,十分微弱。冬青叶拔腿就追,可差点儿撞上一堵墙。她只专注于脚步声,而忽略了其他。她停下来,晃晃脑袋,集中精神。她用脚掌将胡须捋直,开始沿着地道小跑。她能清楚地听到落叶在前方发出的声响。一阵风吹到她脸上,这表明有一条地道通往侧面。冬青叶本能地扭头去看,可周围太黑了,她什么变化也看不出来。她抑制着内心的紧张,在侧面地道口的空地上嗅了嗅。没有体温或毛发的踪迹,也没有迹象表明落叶走了这条道。那他是沿着主地道继续前进的吗?冬青叶竖起耳朵。周围一片寂静,静得像水充斥进她的耳中一样。她强迫自己继续前行。当听到一阵极其微弱的脚步声时,她吓了一跳。她停下步子,侧耳倾听。那脚步声也停了下来。尽管看不到,她还是低头朝自己的脚掌看去。 鼠脑子! 她一直在听自己的脚步发出的回声。她已彻底孤身陷入黑暗。
她的喉咙中涌上一阵哀鸣,可她努力将这声音咽了回去。她浑身的毛发竖立起来,觉得四肢也开始发抖。落叶肯定会注意到她没有跟上吧。或者,他认为她会找到另一条回去的路。她先前一直自信地跟在他身后奔跑。她朝前迈了一步,头撞在岩石上。她头晕目眩,赶紧朝旁边跳去,没想到肩膀又撞上侧面的石壁。是地道在缩小吗?石壁正在朝她逼近,要将她碾成灰烬吗?
“冬青叶。”突如其来的轻声呼唤,吓得冬青叶打了一个激灵。“你还好吧?”落叶问道。他向她走近,直到可以用口鼻碰到她的耳朵。“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你去哪里了。”冬青叶脱口而出,“这里太黑了。我以为我能听到你,可听到的只是自己的脚步声。然后,我撞上了墙。我以为你丢下我不管了。”
“我永远不会那样做的,我向你保证。”落叶在她耳边低语道,“在这下面,你永远不会迷失,因为你有我。走吧,我带你回去。”
落叶紧靠在冬青叶身旁,带领她在地道中前进。他放慢步速,以照顾旁边一瘸一拐的冬青叶。他们涉水穿过河流,进入洞穴,回到冬青叶的窝所在的那条地道。冬青叶顿时瘫倒在羽毛中,感激地任由羽毛的温暖抚慰她冰冷的毛发。她的腿阵阵悸痛。落叶将一些罂粟籽推向她。“把这些吃了吧。它们会帮助你入睡。”说完,他转身离去,可冬青叶却抬起头来。
“你今晚能留在这里吗?”她问,“我不想再独自留在黑暗中。只要我挪一挪,我的窝里还能有地方。”
落叶犹豫了一下,然后踏入羽毛铺好的窝中。“好吧,就一晚。”他说着有些尴尬地在她身旁蜷缩下来。冬青叶扭动身子,给他腾出更多的空间。罂粟籽起效了,她感到眼皮沉重起来。她舒展身体,直至贴到落叶的身侧。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山谷,在跟炭心分享自己的窝。她开始进入梦乡,呼吸渐渐沉重起来。可就在透明的黑暗充满她的脑海前,她不禁一缩。 我为什么这么冷? 完全没有温暖从落叶身上传来。生活在地下真的已经令他寒彻骨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