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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地道后，冬青叶整整睡了两天。落叶会在她短暂惊醒时给她带鱼来吃，用一些她不认识的药草来治疗她的咳嗽，这个毛病从她一暴露在持续不断的风中便开始了。窝仍在原处，但比她印象中的更软和，更厚实。
“我垫了更多羽毛。”落叶不好意思地承认道，“以防你万一会回来。”接着，他小心地爬到她身边，将他寒冷的躯体拢在她身旁，守着她重新入眠。
最终，她醒了过来，头脑清醒多了，肚里却饿得厉害，令她焦躁不安。黄色的光线渗入地道，表明外边阳光普照。冬青叶独自躺在窝里，不过落叶似乎立刻便带着一条小鱼出现了。
“来，吃了它。”他把鱼放在她身旁，催促道。
鱼的味道闻起来不像树林里的老鼠和松鼠那般鲜美。冬青叶怀疑自己永远不会再吃到那样美味的食物了。但她还是听话地吞下了小鱼，感到力量在重新流回四肢。落叶坐在她的窝旁，静静望着她。
“我又看到那只狐狸幼崽了。”冬青叶舔干净沾在胡须上的最后一点儿残渣后说道。
落叶显得很惊讶：“你确信是同一只吗？”
“肯定是。我确定那就是它的气味。”
“它还认识你吗？”落叶问。
冬青叶低头盯着脚掌，摇了摇头。她感到自己很愚蠢，不好意思地承认了做过的事情，但心底却希望落叶不会太严厉地批评她。“它把我看成了一份美味多汁的猎物。”她低声说，“我差点儿丢了性命。”
落叶用尾巴尖抚触着她。冬青叶觉得自己的耳朵渐渐松弛下来。“很遗憾。你救了它的命，它却恩将仇报。说真的，有些动物不懂得感恩。”
他的语气表明，他似乎强忍着才没有发笑。冬青叶抬起头，看见他的眼中闪烁着幽默的光芒。“我还以为它会记得我，我实在是个鼠脑子。”她承认道。
“有那么一点儿！”落叶终于忍不住了，“你以为会怎样？它会把你带到它的巢穴，介绍给它的母亲？”
冬青叶耸了耸肩。“我太孤单了。”她嘟囔着，“我只想有个朋友。”
落叶立刻蹲到她身边，与她紧靠在一起。“你本来就有个朋友。”他坚定地说，“就在这里。你离开的日子里，我都懒得巡逻。我们要不要去查看一下地道，以防那只幼崽跟踪你，然后再看看你还记不记得怎样捕鱼？”
稍晚些时候，洞顶黑了下来。因为在石头上奔跑，冬青叶的脚很痛。她躺在羽毛窝里，觉得孤单的痛苦已经缓解。她舒了口气，落叶在她身旁翻了个身。
“你在想什么？”他小声问。
“回到这里，我真的很高兴。”冬青叶诚实地答道，“我想我不适合独自生活。”
落叶舔了舔她的耳朵：“我也很高兴你能回来。”
冬青叶扭头面对着他：“你有没有想到过被你留在身后的那些猫？”
“无时无刻不在想。”落叶缓缓答道，“可过去太久了。我已经记不得那么多事情了。”
冬青叶眨眨眼。她也离开雷族好几个月了，但却什么都没有忘记。“你在地道中度过多少季了？”
落叶耸耸肩，将头扭开：“数也数不清。但现在想改变任何事情都为时已晚。”
冬青叶明白，最好还是不要建议他再度寻找过去的家园。相反，她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躺在他身旁，说道：“跟我聊聊你的家庭吧。你肯定还记得他们。”
“我的母亲被称为碎影。她很善良，也很漂亮。她……她不希望我进入地道。我想她知道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难道她无法阻止你吗？”冬青叶问。
“如果我想成为一名利爪，她就不能阻止我。”落叶回答，“我渴望成为利爪胜于一切。”他的声音渐渐变小，充满痛楚和哀伤。接着，他抖了抖身子：“全都是陈年旧事。你的母亲呢？你告诉过她要离开族群吗？”
冬青叶开始用爪子撕扯一片羽毛。“没有全部告诉。”她嘟囔道。
落叶一怔：“你的意思是，她不知道你在哪里？万一她以为你死了怎么办？”
“那样最好。”冬青叶小声说。说这话的时候，她不清楚自己指的到底是谁：是她的生母叶池，还是抚养她长大的松鼠飞。“这事很复杂。”她坦承，“我……我有两个母亲。”
她感到背后的落叶竖起了耳朵。“两个？”
“是的。我的生母叶池是一位巫医。她不应该有孩子，可她却与风族的鸦羽私奔了。她回来后，生下了我和我的兄弟。为了掩盖自己做的事，她把我们交付给她的妹妹松鼠飞，让她假装我们的母亲。就连松鼠飞的伴侣黑莓掌都以为他是我们的父亲。”
落叶沉默了一阵子，然后问道：“你觉得松鼠飞爱你们吗？”
“噢，是的。”冬青叶说，“我的意思是，她无时无刻不在关心我们，就跟育婴室里别的猫后一样。可她对我们撒了谎。直到另一只猫强迫她时，她才把真相告诉我们。”
“那个……是叫叶池，对吧？她对你们怎么样？”
冬青叶叹了口气：“她对我们的情况总是很感兴趣，可我以为那只是由于松鼠飞是她的妹妹。有一段时间，我曾在巫医巢穴当她的学徒，可后来我决心接受训练成为武士。我喜欢跟她一起工作，但那不是我这辈子想做的事。”
“叶池知道你已经了解真相了吗？”落叶问。
“是的。”冬青叶回答。当她回忆起最后一次愤怒地与巫医对质的场景时，心头隐隐作痛。“我……我告诉她，她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生命的代价。但她却说，最大的痛苦是活着承受这一切。”冬青叶闭上嘴，低头看着脚边被撕成小碎片的羽毛。
“在我看来，”落叶谨慎地说，“这两只猫都非常爱你们。有两个母亲肯定要比只有一个好，不是吗？不管你来这里前做过些什么，她们俩一定都希望你活着，并且安然无恙。”
“我想也是。”冬青叶承认道。她把羽毛残片从窝里推出去。“可她们怎能生活在这些秘密中呢？事实才是最重要的。”
“并不总是如此。”落叶说，“也许那些猫相信，她们所做的事情对你和你的兄弟是最好的。冬青叶，你不能因为她们那么爱你而惩罚她们。”
他用脚掌拍拍她的肩膀。冬青叶重新俯下身。落叶说得在理，她无法否认。松鼠飞和叶池都曾爱着她。可秘密和谎言让一切都变得复杂了。当然，还有冬青叶为了防止蜡毛说出一切而杀死了他的这个事实。 可我很快便意识到，没有永远被隐瞒的秘密，于是我在森林大会上说给了所有族群听。 蜡毛的死变得毫无意义，冬青叶除了离开，别无选择。
外面的天气变得更加寒冷。地下河里的鱼越来越少，冬青叶开始到树林里狩猎。但她每次离开地道的时间都不长，仅能捕捉一只老鼠或松鼠。有一次，她还抓住了一只皮包骨的鸽子。落叶从未跟她一起去过。他说冬青叶刚到地道中时，他曾外出过几次寻找药草，但他觉得自己不属于外面。每当冬青叶外出狩猎，看到朋友那张姜黄色和白色相间的脸在暗处焦急地向她张望时，便会感到心里难受。落叶似乎既将地道当作家，又将它当作牢笼。难道他真的认为去寻找他的家庭成员已经太晚了吗？
冬青叶一直留意着那只狐狸幼崽和它母亲。但在白雪皑皑的树林里，她没再见过比鸽子更大的动物。仅有一次，她发现过一条通往松林的路被雪填充的痕迹。她急忙转向相反方向，在蓍草气味的引领下迅速回到地道口。入口外边恰好有一小团蓍草在冰雪中傲然生长，绿色的叶片十分醒目。
冬青叶每次外出，都发现自己会去凝听山脊另一边猫儿们的动静。她的族猫们是否在雪天找到了足够的猎物？长老们是否依然健康？好几次，她的四肢似乎都在不知不觉中带着她走向山脊顶部，直至离雷族边界几狐长的距离时，她才惊觉。可一想到会跟原来的族猫面对面，血液就在她身体里凝固，她每次都会在最后一刻转身跑下山坡，回到落叶等候着她的地方。
过了小半个月，雪云渐渐抬升，露出清澈的天空，空气也变得清新宁静。冬青叶躲在窝里，想让自己暖和起来，但脑子里想的全是石头山谷中可能发生的事情。她坐起来，知道自己再也睡不着了。地道里充满银色的光芒，亮得几乎像阳光普照。冬青叶从窝中走出来，顺着地道小跑着进入河流洞穴。这里空荡荡的，只有炫目的光线照射在每个角落里，将河流映成白色。冬青叶仰起头，眯着眼朝洞顶的孔中张望。很高很高的地方，一轮无瑕的圆月飘浮在空中。对于森林大会而言，这是个寒冷的夜晚。冬青叶想象着猫群聚集在山谷中，口鼻中哈出白气，凝听每位族长发言的情景。
“你在想念族猫，对吗？”落叶在身后轻声问道。
冬青叶吓了一跳。她没有听到他进入洞穴的声音。“我只不过是想知道他们是否都好。”她忽然感到一丝愧疚，“在族群里，秃叶季有可能非常艰难，每一场雪都有可能会使他们找不到足够多的食物。”
落叶举起一只脚掌，打断了她的话：“那就去看看他们呀。”
“我不能。我必须让他们相信我已经永远离开。”
“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就去看看他们，只要别被他们发现。”落叶提议，“你不能将所有时间都花在盯着月亮发呆和疑惑上。”
冬青叶缩了缩身子。也许他说得对。她对过去的领地非常了解，能很好地藏身。只要她确认雷族可以在严酷的季节存活下来，她便可以睡得安稳。